我身边那个自杀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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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2015年的事情了，故事发生在我家隔壁的小区。

小姑娘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当时正在上初三，每天忙着做真题、忙着模拟考、忙着和中考有关的一切事情。

小姑娘的父母来自农村，但那些年开了厂子又开了两家火锅店，挣了不少钱，生活条件称得上极好。比较魔幻的一种说法是，火锅店生意最好的时候，菜量供应不上，最后是女主人开着一百多万的大奔去进的菜。

和其他做生意的父母不同，他们除了会问女儿的生活费够不够，还操心着女儿的学习成绩，清楚知道女儿每一次的月考成绩、全校排名。

小姑娘的妈妈不希望孩子和他们一样没文化，觉得这年头做事是讲文凭学历的，既然现在有条件了，就要供孩子上最好的高中、最好的大学，一切高标准严要求。

家里给小姑娘定的目标是市一中，一所在省里都叫得上名的重点高中，众多家长心中的神圣殿堂，以至于有一句话在我们当地很出名：进了一中，一只脚就踏进了重点大学。

当然是难考的，非常难考，每年的分数线出奇的高。

记得我中考那年，班里成绩最拔尖的优等生，也仅仅是踩着分数线进的一中，班主任不禁后怕，好险好险。



在定下了这个目标后，小姑娘的父母每天忙完生意，还要问她的成绩，但只是问成绩。因为功课上的事情他们不懂，只能看一次次的排名来判断成绩是下降还是进步。

据说小姑娘二模成绩很一般，低于平常，成绩是进不了一中的。父母看着成绩就恼火，便说了小姑娘几句，又说等着看三模成绩，让她务必上点儿心。

而悲剧，就发生在三模之后。

小姑娘为了提高成绩，一遍又一遍刷题背题，但也还是心虚，生怕成绩和二模一样糟糕，于是她把自己易错题抄在小纸条上带进了考场。

我不清楚过程是怎样的，但结果是她的纸条被监考老师发现，取消了考试资格，并打电话通知了家长。

小姑娘和父母在老师办公室待了好久，老师轮番教育这一家人，以及庆幸这没有发生在中考，要是中考出了这档子事，要受到三年禁考的惩罚。

回到家后，父母觉得脸上挂不住，数落了小姑娘一晚上。

据说小姑娘回到家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一声不响。屋外的骂声不断，一直持续到很晚。

那天清早五六点钟，楼下一阵尖叫。赶着去上早自习的学生、买早饭的老大爷、巡逻的物业保安，都看到了那个现场。

十四五岁的她，从十四五楼跳下，在一个初夏清晨。



这件事传的很快，传到我家小区不过半天时间。我妈出门买菜时听邻居聊起这件事，回家复述给我，一边说一边摇头，“现在的孩子太冲动，这让父母以后怎么活……”

那天晚上我出门买雪糕，听到小区里乘凉的邻居也在聊这件事，说孩子不懂事，压根不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

也不知是怎么了，买完雪糕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走向隔壁小区。

小区门口集中了很多人，大多人是晚上遛弯遛到这里来的。大家都在聊同一件事，那个跳楼自杀的女初中生；

往里看，警戒线还拉着，里面停着警车，警车上的警灯有节奏的闪着，让人跟着心悸起来；

往上看，是十几层高的住宅楼，高的有种压抑感，甚至最顶层的窗户化做渺小的一点，像是和人世间划开了界限。

不好，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那种无力感弥漫在闷热夏夜里，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往家里走，已经忘了当时是什么心情，只觉得手中拎着的雪糕千斤重。

后来的几天，我总在想那栋十几层高的住宅楼。我想不通，一个人是有多么绝望，才会从这么高的楼纵身一跃结束生命。那个小姑娘当时在想什么？她会觉得害怕吗？还是只觉得解脱？

在昨天看了那个武汉初中生被妈妈扇耳光后跳楼的视频，我好像想明白了一些。

可能，是一种“还给你”的绝望怒气。



一个好友说，成年工作之后和父母最好的相处模式是——多给钱，少相处。

我承认这句话听起来很刻薄无情，但这句话也不无道理，微信转账是当代年轻人和父母最好的化解矛盾的方式。

但十几岁的孩子有什么？一没有可支配的经济，二没有成熟的心智，他们有的只是一个肉身，用这个肉身用横冲直撞的青春和这个世界交谈。

所以我不太喜欢别人说这些放弃生命的孩子不懂事、抗打击能力差。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可以和这个世界讲理对抗的资格，他们的人间游戏刚刚开始，甚至连装备武器都没有，只能用身体去抗、去捱、去做最后的回击。

当父母以生养不容易这一理由去应对孩子所有质疑时，我想孩子最终会选择的解决方式，也许只有赌着一口气、夹杂着绝望和无助，用结束生命把生命还给父母。



那一刻他们会想什么呢？

或许没有想过什么深刻的大道理，仅仅是一句“你满意了吧”。因为他们还没有被世事所累，和这个世界上最深的关联只有父母。

五年前的那个清晨，那个小姑娘在呼吸着全新一天的第一口新鲜空气纵身一跃。

她要等的，等不到了；旁人要追的，也追不上了。

但那纵身一跃的感受，可能每个中国孩子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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