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云斗笑社》 相声没有模版,未知才让人不敢狂妄

 

秦霄贤问过师父郭德纲一个问题,到底在台上要不要把一些特别新鲜的东西去掉,描述传统的东西?师父反问他,你告诉我...

秦霄贤问过师父郭德纲一个问题,到底在台上要不要把一些特别新鲜的东西去掉,描述传统的东西?师父反问他,你告诉我什么叫传统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文|何豆豆  编辑 | 杨静茹

全文约4832字,细读约需11分钟



早在8月份《德云斗笑社》释出预告海报时,观众对这档基于德云社这个大厂牌的综艺便开始期待。以“说学逗唱的哥哥”为核心,如今这档结合了相声艺术和真人秀形态的团体综艺已经播至大半,频上热搜。

郭德纲徒弟烧饼回忆,在更早之前,德云社的大班主郭德纲想做一档“一个团队的综艺”。此前无论是郭德纲还是徒弟们接演的大多是各大卫视等平台上的导师类、竞演类节目,“为什么只有咱们家人不能做一个比较好玩、让大家伙看着德云社这种其乐融融状态的一个开放式的综艺节目?”

师父郭德纲有了这样的想法,把几个徒弟叫到家里去先试录了一期,出了一个样片。最终节目的形式是郭德纲和严敏团队决定的,在提供娱乐价值的同时不能丢失德云社的看家本事:相声。徒弟秦霄贤说:“录制以来最没想到的就是本来我们大家都认为这是一档真人秀,不说相声,最颠覆的就是过来又得真人秀,还得说相声。”

从形式上来说,《德云斗笑社》是相声这门传统艺术打破线下演出壁垒、整合团队特色、从线上获取观众的一种探索;也是利用当下偶像团体综艺的模式展现德云社内部氛围、拉近与观众距离的一种新尝试。在栾云平看来,这种形式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因为我们在小剧场以及商演中大部分说的都是传统相声,反响也比较不错,所以传统相声与市场并不矛盾,大家也是会很爱看。”
郭德纲(左)和于谦


“德云社的规矩都是不成文的”


节目中有一个片段:徒弟秦霄贤倒完水后把水壶随手一放,郭德纲告诉他“壶嘴不能冲人”。由此引发了网友探讨,认为德云社规矩森严。而栾云平认为,最不为外人所知的规矩还数台上。比如一场有六个节目,你排第三个,前面俩节目不能说你各个方面的内容,而第三个节目也不要透露后仨节目的相关内容和信息,“一个节目是一个节目,你不要侵涉别人。他唱完了你再唱,你这也不新鲜了。”而其他私下的规矩无非还是人人都应该有的做事自觉,比如时间观念要强,要按时来。

烧饼表示,所有人看到的这些规矩,除了台上的,比如说同一个节目里边不能出现两次二弦音乐——观众听得不新鲜了,这是最基础的;剩下的那些规矩其实都不是大众想象的白纸黑字的章程。过去的家庭都会有长幼尊卑,长辈先夹第一筷子,后面人才开始吃。这不是德云社立出来的规矩,这是中国这么多年的传统。“只不过我们就是传统行业,我们习惯了,它不是说我们德云社有明文条令。”

这种规矩更多来自初入门时的熏陶。小时候犯过的错误,郭德纲会说你出去不能跟人这样,记住了;下次等有师弟跟师哥吃饭的时候,师哥也会说,再跟师父吃饭你别把壶嘴冲着师父,这个不好,也记住了。“其实是一种不成文的传承。规矩可能就是家里大人告诉你不能敲碗,我们就不敲呗,听话呗,规矩其实就是家教。”
作为师弟的秦霄贤从一进德云社就感受到了来自师哥们的引导。德云社的规矩都是不成文的,师弟们根据师哥对师父什么样,他们就对师哥和师父什么样。作为节目里最小的成员,秦霄贤看到师哥比如孟鹤堂对烧饼什么样,他就知道应该对孟鹤堂什么样,对烧饼又什么样。秦霄贤说:“其实我们在学习师哥怎么做。”

前不久烧饼和孟鹤堂找秦霄贤聊过一次天,问他在学相声阶段看的是谁的相声。秦霄贤说看孟鹤堂的,学的时候很多风格就是来自他。秦霄贤认为其实压力大更多是在这种业务能力的掌握上,“我们想走的是百年老字号,我们不是经纪公司,我们是要把这个相声传承下去,需要做这个。”

烧饼告诉《南方人物周刊》:“因为我们单位毕竟还很讲究相声界的一些老传统,当然也是咱们中国传统优良品德。我觉得会在我们生活和日常当中,去体现得淋漓尽致。并不是我们工作要求这样,是我们已经习惯了,我们骨子里或者哪怕说融入血液当中,我们已经必须这么去做。”
烧饼


“衣贵洁,不贵华”


在烧饼看来,《德云斗笑社》不仅是展现德云社内部形态的综艺,更是让观众对相声演员有新认知的渠道。近两年是他感受到德云社变化最大的两年。在此之前大家伙认为他们是传统、跟时尚一点都不沾边,逐渐地大家会在各式各样的杂志封面以及各种媒体上看到这帮演员——尤其当他们脱下大褂去呈现时尚的一面,会给观众一种新鲜的神秘感:跟想象中的相声艺人状态不太一样,但是又蒙上了一层传统的面纱。

从前烧饼没想过他们有一天也能跟好多明星艺人一起去做那种综艺类型的节目,毕竟这样的形式跟传统卖票、说相声演出的运营模式完全不一样。这样的认知不光颠覆观众,也在颠覆他们。

栾云平倒不认为这是什么新鲜事,在他看来,这个不是从现在开始的,早在侯宝林先生、李金斗先生的时候,他们都是穿着大西服和皮鞋,干净利落地出现在观众面前。“这是一个体面,别拿自己当回事,也别太不拿自己当回事。还是应该去修修边幅,应该去捯饬捯饬自己,确实是这样。”

作为德云社的副总,栾云平很多看法都是从全局出发的,采访时,他也会不经意流露出管理者的习惯,比如跟记者对一下提纲,问清楚今天要聊什么。他认为,相声演员的形象往高了说现在代表的企业是德云社,“你是德云社的某某某,你也别给人掉那个牌子,一天到晚老穿那么脏的也不太好。从古至今都是这样,你看唱戏的,梅兰芳先生、马连良先生都是穿得利利落落的,不是装高贵,而是让别人尊重你。”
栾云平

栾云平原来是一个讲究舒服的人,穿什么都随便穿。师娘说他“穿上大褂就能当评委,脱了大褂就能当小鲜肉”,后来师父郭德纲就对他说,可别瞎穿了。如今的环境对于外形的要求也更高,栾云平知道重要性但也清醒:“衣贵洁,不贵华,干干净净得了,穿点适合你自己的。”

入行时间较短的秦霄贤对于相声演员形象的变迁还没有太多感受,而今他面临的主要问题还是如何更努力提高自己的能力。作为德云社的门面担当,一个客观的事实是秦霄贤因为高颜值收获了大批粉丝。对于自身的特点这种问题,秦霄贤始终不知道答案是什么。“我到底有没有特点,我的特点很多时候远远小于我的长相,长得好看的人不配去努力,很多时候我去面对这种事情,我没得说。”现在来到德云社,在德云社也很努力,努力出来了以后被说到富二代的问题,人家说他是拿钱砸出来的,“德云社哪个演员是能拿钱砸出来的啊,德云社的规矩就是你吃不了苦就别干这行,真说送礼能给自己送出来的那不是德云社的。我的特点只有喜欢我的人能注意到,不喜欢的人不会看你。”
尚九熙(左)与周九良


“我们不挑观众”


烧饼从小接触到相声这门艺术的时候,更多的东西都来自师父郭德纲。郭德纲告诉他,成熟的相声艺人直到三十多岁才会说自己是一个成熟的艺人,慢慢让大众去认识。他们会琢磨师父的话,为什么会这样?得出的结论是因为人生阅历足够丰富的时候,才会对社会、对观众输出观点。这个观点可能就是包袱的元素。“以前我们小,也没搞过对象、也没结过婚,我们也不知道过程有多难,你怎么写?说出来也没人信。”

后来师父火了——按他说的,确实也是三十多岁火的。烧饼觉得师父说的就没有错。

最近几年,媒体越发发达,过去可能听一段相声费劲,弄录音带又得录CD才能听,现在随时下个APP就听了,传播得越来越快。随之而来的还有真正到剧场里边听相声的观众年龄段不一样了。原来烧饼看师父在天桥演出的时候,下边坐的都是中年,要不就是大学生。随着烧饼这拨年轻演员开始逐渐登上舞台,他发现观众以20-30岁左右的年轻人居多。“原来是岁数大听相声,然后到中年,再到现在我们门口站的都是中学生、刚毕业的大学生。”烧饼眼看着观众从单身到带着对象来,到抱着孩子来。

秦霄贤也感受到了这样的变化。在刚开始演出的时候,台下所有的观众年龄确实偏大一些,基本上看着三四十岁,有时候还更老。他记得演过一场观众比较老的老年团,岁数特别大,“说话真的要特别慢,他们才能听清楚你说的是什么。”那种状态的演出,德云社的演员们基本都演过。现在突然观众年龄偏低一些,年轻人去拍演出的视频发到网上,相应地也在年轻群体之间传播开来。

也不尽然。秦霄贤认为年轻观众的增多不代表岁数偏大的人不关注德云社了,同学的爸爸很喜欢自己,就是一个例子。他问过师父郭德纲这个问题,到底在台上要不要把一些特别新鲜的东西去掉,描述我们传统的东西?师父反问他,你告诉我什么叫传统。“在相声前辈说相声的时候,说的也是当下最时髦的东西,然后我们现在来看是传统。那到底什么叫传统?相声这个东西,我觉得就是当下人喜欢说的,喜欢听什么,我们去融到节目,加上相声的技巧说给大家听。我觉得这没有错。”
秦霄贤

无论受众如何改变,秦霄贤觉得没有任何偏向性,对谁演都行,没有相声演员挑观众一说。区别无非是哪个舒服,演起来其实都一样,可能就是节奏快慢的问题,逗乐年轻人和中老年人各有不一样的成就感。随着演出场次的增多,经验也更多了,他一上台会先试试梗,有反应就继续讲,没反应就换新的或者现挂。

栾云平总结观众的变化为:年轻化、女性化、粉丝化、偶像化。“挺好的,大家只要花钱听相声就是好的。但是我们不会挑观众,观众没有不好的。变化就是一个正常现象,没有好坏之分。我们也要融合这个社会、融合这个时代,把我们的相声更进步一点。”

落实到具体的创作上就是,大家都会更快地采集信息,中午的热点,晚上的演出就拿来聊聊。栾云平认为这并不是在逢迎观众,这是相声创作一贯的做法。过去没有热搜,但有报纸、有新闻,昨天的事今天就拿到台上来说,这是一个正常现象。“相声就是快和与时俱进,这不是我说的,这都是领导人说的。人家曲艺就是文艺轻骑兵,就是快。这并不是现在的功劳,一直都这样。”

栾云平也会看热搜,但记不住,热点太多了。他认为这些东西是一时的,并不是一世的。如果创作指着这些,只能是锦上添花了,必须得有锦才能来添这个花。在录制《德云斗笑社》之前,他以为自己会挨骂,因为平时基本不怎么乐,一谈正事就板脸,会让观众觉得自己特别凶。“我也不是吊脸,我一认真起来没有乐模样,我并不是凶,其实是脑子慢的表现。由于你脑子全在词上,并不在脸上,所以这种可能也需要进步。”


时间太短,创作太难
烧饼记得,师父郭德纲经常说,其实相声演员跟修脚的没区别,有一门手艺而已。“我们就指着这门手艺,你说今天录个综艺也好、明天参加个节目也好,拿着这手艺去养家糊口,并没有过多的想法。”在烧饼看来,尽管大家很努力在往前走,但还是没看到头,说相声太难了。尽管看上去是个当红艺人,但是在说相声这一方面,其实大家还差得很远。“就名气跟真正功力来说,其实我们都不是很成正比。”

他认为根本原因在于相声不是一个速成班。烧饼从8岁就开始学,接触快板、相声、曲艺形式。学到现在了他也没敢说自己说出来一个新的相声段子就一定能把所有人都逗乐。这个东西没有模板,不是到点了就迸发了,未知才让所有人不敢狂妄。

栾云平录制节目以来最大的压力就是“创作时间太短,我们能力有限”。对新节目的不熟悉、和新搭档的磨合配合,都会导致节目效果跟预期有落差。“怕观众不满意,因为这么短时间内创作一段相声,还别说创作一段好相声,就创作出来一段相声对于我们这帮人来说难度都很大。”
左起:孟鹤堂、栾云平、郭麒麟

这样的压力在秦霄贤身上更深重,他直言自己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去做出一个特别完整、特别好的节目。“因为我不会,没到这个程度,我记得有一期给我们一个小时创作时间。”一个小时需要做的工作有现搭,搭完以后现对,现对以后得先想能不能再加新的东西。“你别说在台上能不能呈现出最好的效果,能不能把这些词记住对于我来说已经是最大的问题,我记词特别慢,到现场来了找包袱能找,说实话突然要来太难了。”加上都是主题创作,一定要扣题,不能随便写,他每天都觉得头疼。

栾云平说相声演员的创作并不是拿着笔、拿着纸立马就开始写,基本上是日积月累,今天想起一点就把它记录下来,明天想起一点又给它记录下来,节目是这样形成的。但是为了《德云斗笑社》,创作就有了目的性,大家就得坐一块儿,通过聊天,包括吃饭、喝酒、嗑瓜子,都要发言,才能创作出一个相对好一点的节目,这是集思广益的创作过程。

“我觉得这是特别团结、特别有爱的一个事,而且大家还是对手,还互相帮助。”他认为灵感必须出自生活,并不是闭门造车,也不是冥思苦想,而是马路上发生了什么,后台发生了什么,这才是真实的创作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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