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打《逐梦》,脚踢《富春》,年度烂片诞生!

 

提前锁定「2020烂片之王」。...

路西法尔 黄小米

2020年还剩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如果要评选2020年的最佳院线影片,也许还为时过早,但是如果要评选2020年最差院线影片,我相信一定非《喜宝》莫属!即使2020年还剩下七十多天,《喜宝》也已经提前锁定了「2020烂片之王」的交椅,任凭全国上下所有的烂片导演集体发力,也休想动摇《喜宝》的宝座。

《喜宝》(2020)
很多观众看完《喜宝》之后表示要排队给女主演郭采洁的另一部「代表作」《小时代》道歉,因为和《喜宝》相比,《小时代》都算得上是一部良心之作了,这正说明了两者的区别:《小时代》是一部以正常的电影为标杆却发育不良的残次品,《喜宝》则是先天畸形的怪胎,看得出拍摄者压根就看不上《小时代》这样的庸脂俗粉。

《小时代》(2013)
而对于原著党来说,此次电影版的毁灭级数堪称核弹级别。毕竟亦舒曾经是一代大陆读者经典的香港阅读记忆。对有的人来说,亦舒是记忆里那一堆「天地图书」小小的开本,和金庸小说同为海外华人子弟自修中文的最有效教材。这是通俗小说的力量,严肃作家塞得满整本文学史,影响遍及整个华语圈的通俗小说家,「五四」以来也只有那么几位。



今时今日「港女」这个词语的所指越来越不明,在TVB九十年代的都市剧以前,港女形象和亦舒其人其书不无关系。亦舒自称「宁波女人」,但她这一代香港女性,无论在家被唤作囡囡还是细妹,无论出生地在哪里,出社会的时候都已是第一批都市风格盖过祖籍背景的新香港人。定义她们的是现代的教育程度、西化的消费品味、半中半西的婚恋观念。



十几岁就开始写作的亦舒也是孕育了一代香港文化人的《中国学生周报》作者群一员,但她似乎游离于西西、陆离、罗卡等常去「第一映室」报到看外国文艺片的轴心群之外,后来做了《香港影画》的记者,写的也是明星专访而非影评。她立志写「下三烂爱情小说」(她自己说的),在她最知名的作品里,找到「糖爹」的姜喜宝其实很少,《独身女人》林展翘,《我的前半生》里的子君、唐晶,《流金岁月》里的蒋南孙都是自食其力的代表人物。

亦舒时常在散文里推崇独立的职业女性,比如:「我有一位朋友,也是十五岁那年,独自出发由香港飞东京工作,她是新片女主角,飞机飞抵东京,无人接,一个人摸到火车站,前往大阪,再转公路车,才到达片场。」,她本人则是「读中三时拥有一只小小闹钟及一本小小中英字典。已经开始写作,赚取稿酬。」



她的小说对话占了主要篇幅,交代事件往往这样不带感情,三言两语,精简利落,可能因为她「喜欢看女性做事……女子办事,极少打鸡杀狗,装模作样……」。以三下五除二的写法来描绘事件大概,仿佛为了配合都会工薪阶层快速的生活节奏,也是惜字如金的香港媒体文风。

曾有人为七八十年代亦舒的本地读者画像:爱去Joyce(香港经典设计师买手店),假日去卢浮宫看展,周末在公寓读《红楼梦》,亦舒新书出版的时候,去屈臣氏买来当晚读完。

亦舒的小说里有恋爱金句,有可供参考的生活方式,有标签式的千人一面的简略聪慧谈吐(她也比金宇澄更滥用「不响」),这是《喜宝》、《玫瑰的故事》、《她比烟花寂寞》等尽管不乏狗血情节仍旧被奉为经典的原因,绝不浪费他人时间,读者总能从中得到些什么。借用亦舒众多填词人粉丝之一的话:「读到第150本亦舒,女主角不论叫什么名字,出身怎样,性格如何,清一色只得一套服装——白恤衫+卡其裤,顶多有时变成深蓝。」



通俗小说是不怕套路的,能建立自己的独门套路甚至是获得成功的标志。更何况亦舒常常掉书袋,证明写言情小说的文学修养就未必低人一等。《喜宝》带着点张爱玲《心经》的影子,《我的前半生》里的子君和涓生直接从鲁迅的《伤逝》里走出来(涓生后来又走进黄碧云的小说《双城月》里),开了现代文学的玩笑。



七十年代起香港电台已将亦舒的众多小说改编成广播剧,八十年代随着《玫瑰的名字》《流金岁月》《喜宝》、穿越题材的《朝花夕拾》被拍成电影,亦舒在言情小说界经典化的过程当时就已经完成了。九十年代初她移民加拿大之后,可以说再也没有能给读者制造惊喜。老读者偶然翻到她的新作,除了略微心寒之外,就算乖乖读完可能也只是因为惯性。亦舒的读者从港女变成了内地的新都会女子,仍旧找到知音。



是流行音乐把亦舒重新包装,纳入了九十年代以后的香港通俗文化辞典,因为港乐几大词人在作品里夹带私货,亦舒取名字的文字天才被轮番致敬。《寒武纪》《阿修罗》《开到荼靡》《忽尔今夏》《蔷薇泡沫》《葡萄成熟时》《家明》……千篇一律的小说人物和情节容易混淆,但这些各有特色的流行乐佳作都是精致版的亦舒周边纪念品,现在还时不时有人哼起。

比起小说,亦舒的金句会有更长的生命力,我们习惯了翻译过来的西方格言,亦舒是难能可贵的中文格言制造机。早期作品《喜宝》已经写出那著名的「两个如果」。警醒类的有:「时间用在哪里是看得见的」,俏皮类的有:「人生无常,先吃甜品」,更多的是那种虽然不确定可信度,但写得让人一读难忘,像摘抄度最高的名人名言,比如:「人们爱的是一些人,与之结婚生子的又是另外一些。」;「痴情是人类极高的浪漫情操,一般人见难即退,不会跟自身过不去:结婚生子而已,何必死去活来。」



亦舒这么多年笔耕不辍,据说坚持每天五点早起写作,直到近年还时有新作。当年被人诟病「写来写去《红楼梦》、诗韵和姜大卫」的亦舒前几年还真的出了一本《红楼梦里人》,对自己写作事业的祖师爷致以敬意。光凭这一点就说明她言行合一。

如是这般,可以想见原著党的愤怒,但用原著来抨击电影版有多么「魔改」,也属于毫无必要的掉书袋,因为电影《喜宝》已经脱离了常识世界庸俗的引力,自然也脱离了原著,完全可以当成一部独立的作品来看待。世上烂片千千万,《喜宝》却烂出了创意、烂出了境界,烂片市场里那些没有天赋、只不过恰一笔烂钱就抽身而退的投机者——比如从德云社转行的那些,根本无法望其项背。



比如国产烂片里基本少不了的炫富情节,虽然无不充斥着穷人想象富人「皇帝老儿用金锄子刨地」的趣味,但像《喜宝》这样,一开场就排出如山的美元,让郭采洁眼神放空地在上面恣意打滚,让人不禁怀疑:「她是抢银行了吗?」这个场景要是放在《相声大电影之我要幸福》里郭德纲饰演的土豪身上,倒是能提升一下喜剧效果。

《相声大电影之我要幸福》(2017)
问题是《喜宝》压根不是一部喜剧啊!



大概郭德纲本人属于富裕阶层,虽然他在相声段子里讲过很多穷人的白日梦,但是穷人的白日梦狂野起来是什么样子,还是大大地超出他的想象。看来不仅贫穷可以限制人的想象力,财富同样可以限制人的想象力。

喜宝第一次拜访勖家时,镜头给了正门上的「勖宅」二字一个醒目的特写,喜宝被这豪门气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观众们却释然了:有钱人居然会把祖先牌位供在大门上,难怪我没有钱!
勖家的千金勖聪慧的订婚仪式就在这片白天像公园、晚上像水帘洞的宅子里举行,难怪勖聪慧的大姐从头到尾一脸铁青,好像谁都欠着她二五八万似的,是给妹妹抱不平呢。直到看到后面还有装修得像洗浴中心的「匈牙利城堡」观众们才松了一口气,勖存姿确实对子女和情人都有很多很多的爱,并没有格外偏心哪一方。



是的,《喜宝》这部片子的最大贡献就是把「塑料美学」发扬光大到了极致,无处不都透着满满的「塑料感」。《小时代》「塑料姐妹花」算什么,《喜宝》里连炫富都是「塑料炫富」。

甭管宣城是勖家的豪宅、藏娇私密别墅还是号称匈牙利城堡,一律都像是影楼搭的布景,连勖先生和喜宝定情时盘在里摆放的食物仔细看都能发现是塑料的,更别说勖聪恕所开的号称「梦露同款」的塑料跑车了——这么做当然毫无必要,只能说是导演蓄意为之,是一种美学追求。



看过史里芬「大史记」的观众都知道,全国各地的土豪为了使土掉渣的塑料审美看起来高端大气上档次,最常用的手段就是弄点文化名人的塑像肖像什么的。在勖存姿为喜宝所购置的城堡里,墙上就赫然贴着不少学校里那种写着名人名言的肖像,我辨认了一下,有托尔斯泰、马克·吐温什么的。想象一下,老夫少妻在世界名人的庄严注视下耳鬓厮磨,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情趣……



影片里比名人肖像更扎眼的另一个细节就是勖家的藏书:除了书脊的颜色之外,书脊的开本、厚度、装帧完全一致。这些假书错落有致地分布在书架上,经常比处于前景的演员更加吸引人。时刻提醒着观众:勖家的主人是个土包子。
也许勖存姿一见面便提出要包养喜宝的时候观众们还有写错愕,毕竟喜宝当时顶着一个乱蓬蓬的油头,穿着一身白底黑点的连衣裙,看起来像是真人版的一零一忠狗一样,与「天生丽质」二字毫不搭界,三句话离不开钱,谈吐庸俗市侩也看不出任何让勖存姿这样腰缠万贯富豪为之一见倾心的缘故。



但是看到这里观众们终于可以恍然大悟:勖存姿贪恋的并不是喜宝的美色,而是她「高材生」的名头。难怪一听到喜宝是TC学院的学生,本来古井不波的勖存姿立刻眼放毫光;难怪勖聪慧在飞机上听说喜宝在TC学院读书立刻兴奋得大叫秒变迷妹;难怪勖聪慧的大姐说「学历是女人最好的嫁妆」——只能有一个原因:勖家祖上开始就是文盲,虽然家业庞大、富可敌国但在知识面前还是充满了自卑,对顶着名校光环的喜宝充满了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



而当勖存姿提出要和喜宝「做交易」时,喜宝的要求之一竟然是「我要继续读书」!勖存姿当即慨然应允,想念书喜宝在他眼中一定是更加妩媚了。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勖先生是搁这儿捐资助学来着。

《喜宝》实质上是一部有情节的「史里芬探秘万家丽」的猎奇短视频,长达112分钟的「塑料奇观」轰炸足以烧毁一个正常人的视神经,使人完全看不到演员面瘫的演技和支离破碎的剧情。很多走出电影院的观众纷纷表示:郭采洁演得居然还可以,张国柱很帅,至于李彦漫,谁还记得她是另一部史诗级烂片《逐梦演艺圈》的主演?证明看过这片的观众审美已经被完全颠覆。
就在《喜宝》上映的同时,一则「拼多多名媛群」的真实新闻也就通过媒体报道进入大众的视野。所谓「名媛团」简单地说就是普通人通过拼单的方式购买高端奢侈品来体验「上流生活」,比如15个人每人交200块钱,蹭住每晚3000元的五星级酒店。拼团者对酒店的高级毛毯排着队摆拍,好在网路上营造「名媛」的虚幻人设。

随着贫富差距越拉越大,不同阶层之间隔着越来越厚的真实壁垒,而绝非「玻璃天花板」,下层的人看不见上层,上层的人也同样看不见下层,彼此之间的隔膜导致错位想象的错位,「塑料感」也就由此而生。



所以「塑料感」并不是单纯地审美问题,更像是一个奇妙的比喻,《喜宝》的导演大胆地借用了一个陈腐的玛丽苏故事,赋予全新的反讽意涵。正如同《天机·富春山居图》的结尾佟大为揭开自己的面具,《喜宝》也歪打正着地揭破了时代的假面。

——不好意思,这是我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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