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地 十七·二十七·三十七

 

少年,去罢,奔跑着前往你的撒哈拉,前往没有天明的黑暗的源地。...



丽江文艺 ▏153期 | 十七·二十七·三十七




十七

拴住一朵白云,

用一个季节的时间凝望,

同它共度午后最闷热的时光,

听朝生暮死的夏虫的吟唱。

那时,我们十七。



我的十七岁,应该是2004年的时候,去今已然十年,我自以为那是我很活跃的时代。那一年,我初中二年级,学校在丽江偏僻的南郊,距离最近的村子也有二三里地,全寄宿制。父亲骑着永久牌大自行车,载着被褥,我骑着半旧的凤凰牌轻便自行车,载着脸盆饭碗,穿过丽江南郊破败的村庄往那个传说中的学校开去。我记得,在往学校的十字路口,在漆黑柔软的柏油马路边缘我摔了一跤,跌下车来,搪瓷的脸盆摔出了两三个黑色的漩涡,掌心镶了三五个沙砾。我也记得,那天的夕阳很红,比手心的血还鲜艳,而父亲脸色凝重。那一晚,我寄住在任教于那个学校的表叔的宿舍,而父亲高大的身影则在暮色里渐渐远去。那晚上,我很忐忑,也许是因为第二天的入学考试,也许是寄人篱下的惶恐,然而如今回忆的话,那一天或许正是我青春时代的序幕。第二天的入学考试我考得很好,以总分第一顺利入学,那时候是真的从内心高兴,踌躇满志。唯一的遗憾是,小学最好的朋友意外地没有被录取,从此很少再联系,再没有相见。



初中的第一年,我的名字总在红榜的第一个位置,一切顺利。那时,我们八九个人挤在从地区中学迁来的旧宿舍里,吃的最多的是炒土豆,同学都是可爱朴实的农村孩子……那时的故事是很难说尽了,也许是我记得太多了。第二年,祖母卧床,一度好转,然后溘然长逝,临别未得相见,出殡当日我便回了学校,回校的时候穿了红色的阿森纳队球衣,或许是曼联罢,记不真切了,只记得进校门时遇见的是同班的J,鬼怪精灵的一个女孩子,现在回头去问她是否记得那一天却也记得,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后来,曾深深地喜欢过她,也有走得很近的时候,终究是不欢而散,像那时候常下雨的夏日的云,成了心里的阴影。童年平稳纯真的内心开始不断花开花谢,动荡不安。

十七岁,是动荡不安的一年,是我青春里被揉成皱巴巴的一页。这一年,喜乐悲伤没有常数,成绩也是时好时坏,我以为,我应该有很多话来记录,却写不出来。这一年,班里两个同学,两个很好的孩子死于交通事故,两朵小花来不及开满便匆匆离世。这一季青春无处安放,我处于奔忙状态。我常常跑到学校不远处的一小片湖水边,静静坐在石砌的岸堤上吹风,听岸堤近处的沼泽里碎的蛙鸣,数岸堤上稀疏而高的数。十七岁,一件一件事都记得很清楚,然不想再提的事也很多。在这个夏天,从丽江分出来的玉龙县城开始建设,学校从原来地方搬离,每一件可以搬的东西我们都将它搬上了卡车,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旧校区。后来老校区的附近曾几度野花成海,终究夷为平地,如今难以寻找了。我的十七岁也就此过去,到新校区重新分班,离开了原来的班级,专心读了剩下这一年初中,总算以过得去的分数考了市第一中学。十七岁的时候的理想是什么,我没有印象了,也许压根就没有理想,因为我也不记得我曾喂养过它。如果有,那一定是拿去喂狗了,因为现在丝毫也没有踪迹了。

十七岁,不值得向人提起的事很多。

十七岁,心房里曾经很热闹很安稳。

你总说,那时的丽江,雨水总很多。



二十七




高高在上的天空之上,

浅薄而浊的波浪,

自顾自地来回。

有时望着堤坝退得远远,

有时没命地冲撞着沙地。

善良和勇气的心房,

无日无夜地被秃鹫噬咬,

像普罗米修斯。

二十七,

城市的马路上,

理想正混同雨水,

滚滚流进阴暗的下水道。

看得到的人,在苦唱,

在痛苦地喃喃,满目疮痍。

你高举着旗帜,或者坟墓,

踽踽独行。



二十七,看过生死,有过痛彻心扉的失恋,明天的工作已然理想,我已然是当年的"林教头"。

十七岁的时候想象的二十七岁,一定和现在的样子很不一样,不过那些曾经在心房里堆砌满满的愿景,早已经打扫干净,出奇地干净,一尘不染,像清明节后干净的坟。

每天的工作是两头尽黑,常常做到头晕目眩,要耐心,要尽心,要撕心裂肺地咆哮,要温文尔雅地教育,要有前途,被这样期望,却不过是饵,献供精神斗志的饵料。

二十七,未婚。 二十七,初恋结婚,前任结婚,小学同学的孩子满地跑,一声声喊你叔叔。二十七不结婚,那么三十岁还会单身,也许是这样的。二十七,很少谈爱情,我们谈婚姻。很少谈喜欢的人,我们谈一个合适的人。二十七,有人替你的婚姻着急,替他们将来的孙辈着急。二十七,懂得爱情是一种理想,婚姻是现实,是理想的绞刑架。

二十七,没有事业。有工作,工作是理想的养子,偶尔装成理想的样子,但是和理想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即使做DNA鉴定也没有。这个养子经常要揍它老子,揍得有模有样。因此,工作的时候不得提理想这个老子,也不能说它孙子~~理想主义。二十七,理想和理想主义都要遭人耻笑,工作是现实,是理想主义的囚笼子。

每天躺下的时候,思想才回到身体里,常想的问题是出走和死亡,确切的说应该是出家和自杀。并不是因为看透尘世,也不是因为对世界失望彻底,相反,是深爱尘世,故而想要离开它远远地观望,正是对世界抱着期待,才要拼死相争,不过是知道理想难于实现,于理想之外发现了两条可以走的路,静下来抚摸心里的阴晴。



二十七,开始深信,可以向左,可以向右,那么逃避也有它的道理。二十七,思想是胡思乱想,生活是一片狼藉,脚步很慢,向往沙漠,渴望高山,却没有非要抵达的远方。

二十七,青春离世,理想残喘,爱情睡死,没有人在你阴冷的坟墓里陪伴你,没有人替你写墓志铭,甚而你没有墓碑,没有入土的地。我且为你招魂,为你唱一段挽歌,安慰你无处安放的诗歌。



少年呦,来路昏昏,去路茫茫。

少年呦,今生渺渺,来世冥冥。

尘世间的苦痛,你已经看清。

青春,是它迷惑你的名。

理想,是它驱使你的相。

爱情,是它埋葬你的光。

少年,去罢,

带着你的诗和泪,

带着饥饿着的云彩。



少年,去罢,

奔跑着前往

你的撒哈拉,

前往没有天明的

黑暗的源地。



少年,去罢,

你有一匹瘦弱忠诚的马,

莫再徘徊,

莫再回来。

去罢!

三十七




三十七,

是很远的将来,

还是很远的不来?

将来是否还是太阳一手遮天?

你在不在?

我在不在?

高高的白桦树上吵闹的叶子还在不在?

我的斗笠还能否替我的肩膀遮雨?

亲爱的你的爱人是否还那样爱你?

三十七,是我的问题?

还是你的答案?



大雨下了一个晚上,歇了一二个时辰,现在还在滴滴答答。我躺在床上冥思苦想,三十七岁是什么样的事。我知道,这不是个事,而且越想越觉得这不是个事。走到屋外,抬头望见干净的屋顶上,晴天里叽叽喳喳的鸟儿一只看不见,然而旧瓦生出了藻绿色的青苔,也许是时光的皱纹,是它有情的明证。因此决定,三十七一定要蓄一小点胡须,走路沉稳,克制脾气,不同别人争辩是非。

三十七,父母之年不可不顾,父亲六十,母亲六十一。所以,三十七,最好是有妻子,有孩子,父母健朗罢。彼此相爱,平淡安乐。三十七,必要担负老小的吃穿用度,也许要埋头地谋取粮食,要受委屈,要比现在瘦。



三十七,如果不成家,也不出嫁,那一定是出家了,穿上藏青色僧衣,或诵经佛前,或行脚天涯,春天看花,秋天扫叶,忘记十七岁,忘记二十七岁,走在新的路上。平静,孤独,自由,瓜熟蒂落般地沉稳安详。要双肩挑水来吃,要走路双脚起泡,要亲自耕耘收获。不过,这是要被视为逆子,令亲人伤心的,没有觉悟不痛下决心是成不了的。

三十七,尚是十年之后,现在想象难以真切。如何勉强自己也无法集中注意力,滴答的雨不停滴落在干枯的想象之地里,潮湿又模糊。就此搁笔,以待情思。

昨天的想象,

昨天的瓜瓢大雨。

是昨天。

落在你头上的大南瓜,

是你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

你不必嫌弃。

你不必辩解,

你还是那个傻孩子,

一辈子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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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编辑:辣辣
薄地

渴望把旅行和诗歌当做四季和粮食,热爱自由。
丽  江  文  艺
如果,你的梦里有丽江。

那么,这一定是个文艺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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