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浮半生(三)

 

【梦回阑干】幽深的暗夜里,梦境一层一层像破不开的茧,重重裹挟着旧年的腥风血雨,铁马冰河入梦来。铁蹄镣铐踏碎...



【梦回阑干】

幽深的暗夜里,梦境一层一层像破不开的茧,重重裹挟着旧年的腥风血雨,铁马冰河入梦来。铁蹄镣铐踏碎残梦,娘亲最后一次回眸里坚忍的笑意,爹爹远去的背影,都模糊而淡然,像水墨从眼底晕开,渐渐消失如烟。“不要离开我……爹……娘……不要走……”梦里她还是小小的样子,茫然四顾找寻她的爷娘,却只陷入一场又一场可怕的梦魇里,堕了形神肢体。

“姑娘,醒醒,这是梦,快醒醒……”谁在唤她,是谁呢,好耳熟的声音,黯沉的天幕陡然裂开一线光,她顺着光一直走,四周风声鹤唳,剑雨寒芒。

忽然肘间一阵刺痛,她猛的睁开眼睛,迎上的是檀娘担忧的眼神,她恍然间分不清是幻是真,只是额头冷汗涔涔,寝衣直贴着后背,冰冷湿粘。窗外已经泛起鱼肚白,天要亮了。

檀娘替她更换好衣服的时候,她还惘惘的,抱着膝靠在小团枕上发呆。已经许久没再梦到过爹娘,她本姓敏,敏徽。前尚书令敏纪大人的掌上珠,原也是世家里的千金,锦衣玉食得娇养。奈何敏家卷入十年前的党争之乱,满门丧于朝堂权力倾轧之下,而敏家作为替罪羊所替代的,恰是当朝权相裴楷之。

家仇怎可忘,只是家道败落之前爹娘似乎已有所觉,对外假称幼女病亡,背地里悄悄地将她暗送至昆仑山云真师傅门下,连一块家族印信都没有留给她,只有贴着衣襟存放的自幼戴着的玉璧,从未示人,得以留作纪念。可见爹娘的忌惮之深,未有万全之策,她不会轻举妄动。

大势已去,敏家已消失在历史尘烟中,翻不起一丝波澜。连她自己都已快忘却爹娘的模样,在梦里每每要触碰到的时候,又如同水雾一般渐渐蒙上一层影,再难看清了。她总是又愧又急,然而却也无能为力。她记得师傅第一句话即是说,“敏徽已经死了,从今往后,按着你拜师的辈分,只叫文徽。是我门下的弟子。”

那时候跟在师傅身边的弟子并不很多,却都长她很多岁,多专注自己的武艺进展,很少注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师妹。唯有冷拓师兄,将将大她一点,难得的是独来独往又孤僻寡言的他很照顾这个小妹妹,很多时候都是由他来传授她一些武艺。

所以师门里除了师傅,唯有他清楚自己的身世,也格外心疼她。

有一次练功被师傅责罚,烈日下顶着一盆水跪在被晒的滚热的地砖上。她年纪小却倔强,咬死了牙根不肯和师傅求饶,是师兄跪在师傅榻前请求代罚。师傅有午睡的习惯,他不敢打扰,直直跪在榻边候了两个时辰,才求得师傅松口。他再出来门外看的时候,她已经混混沌沌将要晕过去了,哪里还举得住水盆,水淋了一头一脸一身,脸又晒得红扑扑,活像个丑猴子。

最后她腿软的走不了,是冷拓背她回房间,她后来一想,觉得同样跪了那么久,师兄的腿应该也很疼吧。可是他一步一步走的特别稳,背挺的直直的,像一个将军终于守护住了自己的领土,眼睛里有坚毅的光。



不过那天还发生了一件事,让他们俩头一次隔了十多天才说话。

是把她送回房间后,发现她衣服后摆有血迹,而且还在往外渗,冷拓自己手上也蹭到了,她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哭。她师兄当场眼睛都急红了,摊着手,头也不回就冲向师傅房间。结果耽搁了很久很久才回来,给她带了一壶热热的开水,还有干净的灰布包。

她清楚的记得那个少年就在她面前站着,非常踌躇的神色,眼睛不敢看她,整个耳朵尖都是红的,逆着光看像一块暖玉。可她自幼没有娘亲在身边,不知道这是葵水,也不知道师兄给她这些是要做什么。结果她就听着还是少年的他磕磕巴巴和她解释,最后两个人都脸红耳热的要冒烟。

自那之后,他们有十多天走路吃饭练功都避着对方,也没再说话,但是每天她房间里都放着干净的灰布包,甚至换下的脏衣服也被洗过晾的好好的。

后来冷拓就开始有意无意的避忌着她,言行上也谨慎许多。但一直真心把她当作亲妹妹一样爱护。

那一年,她十三岁,他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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