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母亲回老家(四)

 

(四)于店是娘的老家二姨的娘家也就是我的姥姥家在离黄庄寨七八里地的于店。姥姥育有三女...



于店是娘的老家

姨的娘家也就是我的姥姥家在离黄庄寨七八里地的于店。姥姥育有三女一男,舅舅是最小的一个。舅舅一表人材,学习优异。不幸的是在他十六岁那年患上了脑膜
炎,英年早逝。这个病放在现在是再普通不过了,而对当时的医术来说是无可救要的。母亲出嫁后,姥姥就跟着母亲离开了于店,一直跟我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我
们兄妹四个都是姥姥带大的。在我三四岁的时候听见父母亲小声嘀咕:厂里派人去老家调查姥姥了,当时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过了些日子,姥姥就被厂里遣送回了
老家。长大以后才知道这是一次全国性的运动。大姨夫在北京当兵,大姨及全家随了军。后来举家又搬到了常州,只剩下二姨坚守在老家。这次回老家是她们姊妹三
个商量好的在二姨家相聚。
我们回到老家两天后,大姨和香姐就如约来了。三个老姐妹幸福地坐在一起,叙说着现在,回忆着过去,一缕骨肉之情把她们紧紧地连在一起。她们提起了令她们伤心的、我未曾见过面的姥爷(母亲也记不清姥爷的模样了)。
姥爷是个教书先生,可大姨和二姨却没有读过一天书,只有母亲读过一两年。(后来母亲在扫盲运动中也认识了不少字)唯一的男孩舅舅才有资格上学读书。姥爷的去世完全可以说是个传奇(至少我这么认为)。我不得不相信书上、电影里的各种人物的确是有真实生活原型的。

爷虽然只是个教书先生,可在乡里也算是个能人。当时乡长是姥爷的同学,有人找姥爷办了事,而没有去求乡长,乡长得知此事后,十分恼火,并怀恨在心。用现在
的话来说就是羡慕、嫉妒、恨。于是他就利用手中的权力对姥爷进行报复。他以乡里的名义,莫须有的罪名把姥爷投进了大牢。可怜的姥爷受尽了百般的折磨。所幸
的是还活着出来了。姥爷也是一位要强的人,出狱后心里不愤,就招集了一些人持枪日夜守候在乡长家的大门口,结果乡长的一个亲兄弟被打死了。这可撞下了大
祸。姥爷连夜出逃。乡长布下天罗地网捉拿姥爷。姥爷在外躲了一年多,第二年秋收的时候,姥爷惦记着地里的庄稼,就在一个漆黑的夜里悄悄地摸回了家。结果被
埋伏在姥爷家周围的乡长的爪牙逮住了,从此姥爷就踏上了不归路。那年母亲只有八岁。
于店现在还居住着姥爷的四个侄子,也就是我的表舅舅。三个老姐妹商量着第二天去看望一下。这里探亲访友的风俗是所送的礼物要求二四六成双,不能为单。而太原的讲究是三六九为吉祥数。入乡随俗吧。第二天表姐开着农用电瓶三轮车载着我们和一大堆的礼物向于店出发了。

先探望的是长贵舅舅,也是我们在于店最终的落脚地。之所以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当年姥姥被遣送回老家后一年多就去了常州大姨家,之后就在我家和大姨家这么来
回的居住,基本上没有在老家呆几年,随着年龄一年比一年的老了,姥姥对这种离乡背井的生活充满了不安,特别担心老在外面。就在姥姥去世的前一年回到了二姨
家——黄庄寨。而姥姥的愿望则是过世后葬在自己的家——于店。姥姥十多年前在黄庄寨去世了,三个姐妹和于店的几个舅舅商量把姥姥葬在于店,以实现姥姥的心
愿。于店来了十来个人把姥姥的灵柩从黄庄寨抬往于店,一路上吹鼓手们卖力地吹着,七八里的路程上悲哀的吹打声几乎没有间断,期间大姨夫的钞票起了决定性的
作用。下葬时需要孝子(儿子)摔砂盆,没有儿子,只能在姥姥的几个侄子当中选一个了,长贵舅舅主动承担了这个角色。之后他便成了我们在于店的“家”。

贵舅舅是姥爷最偏爱的一个侄子,这也是他主动承担孝子责任不可推卸的主要原因。他从小就跟随着姥爷读书,学得满腹经纶,后来也做了教书先生,其儿子子承父
业同样成为了一名教师,孙子现在在县城一所小学任教(儿媳妇也是教师)。一门农户跃出三代教书人,引来村里人无数的羡慕。我依然怀念那英年早逝的、未曾见
过面的亲舅舅,倘若健在,他一定会让这个家庭熠熠生辉的。

户探望,惊喜、激动、亲情浓浓。尤其让人记忆犹新的是五舅五妗。两位老人仍然蜗居在杂乱无章,低矮潮湿,笼罩着贫穷的老旧土坯房里,妗子那饱经风霜的脸上
挤满了纵横交错的皱纹,如织网般密集,松垮垮地向下垂着,黝黑的肤色与头上裹着的白毛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然而却充满了感性。他们的一日三餐需要经过辛勤
的劳动才能获得:表舅下地务农,表妗在家照看孙子,否则这对年迈的老人只能对着儿子高大的两层楼房兴叹了。

店的老寿星几乎都在姥姥家,最年长的三舅已经九十多岁了,最小的也不下八十岁。四个舅舅,两个妗子都已是耄耋老人,他们有的和晚辈生活在一起,有的自己生
活。无论是走进高大宽敞的新楼,还是钻进破旧低矮的小屋,我发现每家的正房正墙上都悬挂着上帝之子——耶稣的画像,毫无疑问他们都是基督教的信徒,可我在
村里却没有看到那高低错落的尖尖的屋顶——天主教堂。我想他们从来不会去吟诵圣经,也无处去做周六的礼拜,只有那高悬的耶稣画像指引着他们灵魂的归处。


长贵舅舅家吃过午饭,其他的舅舅妗子们都陆续地来了。县城里校长表哥的老父亲吃力地蹬着三轮车,上面坐着头上裹着白毛巾的妗子。妗子一下车就拉住母亲的
手,悄悄地说着感激的话——为那一包旧棉衣。我庆幸母亲坚持千里迢迢带那一大包旧棉衣是多么的正确。四个舅舅、两个妗子,大姨、二姨、母亲九位高龄老人千
里相聚是多么的不容易呀。他们围坐在一起,拉着家常,尽情地感受着亲情的温暖,相聚的喜悦。看着他们被岁月刻满了痕迹、写尽了人间苍桑的脸,不知怎么我的
心里酸楚楚的。相隔数千里,这样的相会还会有吗?今天的相聚或许就是明天的永别。我赶忙用相机定格下这难忘的一刻,让这一刻永恒。

打算日落前返回二姨家,一听说要走,立刻引起院里一阵骚动,众人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七嘴八舌地挽留,湿润的眼眶,让我们不忍再说出“走”字。我们的留下
使他们脸上紧张的表情立刻松弛了。日落黄昏,炊烟又起,大家又开始为去谁家吃饭而相争。舅舅的儿媳妇们相继来请我们,真诚的邀请让我们不忍拒绝任何一家。
“轮着请吧!”这个提议得到大家的一致赞成,舅舅们这才放心地各自回家。我站在大门口望着远去的一个个佝偻着身体,拄着拐棍,在夕阳的余辉里、在铺满玉米
皮沆洼的路上蹒跚前行的背影,一股亲情的怜爱涌遍全身。尤其是五妗,弯曲的脊背迫使她裹着白毛巾的头低垂着,两眼的视线所及之处只能是脚下的那块土地,整
个身体犹如一个弯把的锥子,一对三寸金莲的小脚承载着身体的全部重量,艰难地向前挪动,渐远,渐远……




日上午我们来到村外的一处梨园。秋梨丰收后的梨园是满眼的枯枝,败叶履地,尽管有些凄清,但它的广袤无边仍然让人亢奋,激动。母亲说清明前的梨园则是另一
番景象:满园的梨花竞相绽放,如飞舞的雪花落满枝桠,白茫茫无边无垠,在尉兰的天空下荡漾着芬芳;阳光从梨花间隙筛洒而下,地上影影绰绰;微风拂过,香气
缭绕,沁人心脾。如果说牡丹的娇艳绚丽,秀韵多姿如雍容华贵的妇人,那么梨花便是洁白、优雅、清静的纯情少女。待花期将去时,朵朵花瓣在秋风中轻盈飘落,
归于泥土,美丽的消失却蕴育出满树的累累硕果。又甜又香、果汁饱满的梨子沉甸甸地挂满枝头。每到这个时候大人们忙碌地收获,孩子们则在梨树下戏喜追逐;渴
了随手摘下一只梨子,在地上轻轻地磕碰,在保留梨皮表面完整的情况下使梨肉变成梨汁,这时在梨子表面戳一个小洞,对嘴吸吮,一股清甜直入心田,那感觉怎一
个“爽”字了得。
  

我亲爱的姥姥就长眠在这无边的梨园里。

姥的墓边紧靠着舅舅的墓,一大一小相依着。表姐取出几叠信纸大小的黄纸,分发给我们,照着表姐的样子把这些黄纸搓开成扇形,放在坟前点燃。母亲爬在姥姥的
坟头上嚎啕大哭,哭得那么的痛彻,那么的悲切。让母亲哭吧,痛痛快快地哭吧。把心里的懊悔彻彻底底地哭个干净。姥姥去世那年,我回家看望父母,一进门我就
把母亲搂在怀里,母亲哽咽地说:“没有妈妈了,再也见不到妈妈了。”母亲每年都要去看姥姥一趟,唯独那年没有回去,失去了见
姥姥的最后一次机会,为此母亲
懊悔不已。
下午母亲提出要到村里转转,大姨和我积极响应。

们缓慢地走在村庄的街道上。正值秋收季节,每条街面上都晾晒着厚厚的微黄的玉米皮,有的铺满整条街面,有的断断续续,在温暖的阳光下打着卷,已经晾干的玉
米皮被整齐地堆放在自家门口的街边上,一垛一垛的,如一个个堡垒。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堆着黄澄澄的玉米,或悬挂着,或铺满房顶,或整齐地码垛在院子当中,
空气中弥漫着丰收的味道。母亲边走边辩认着张家、李家、王家……,有的人家更换的门面,有的人家更改了地址,有的人家扩大了院落,遥远的记忆在母亲的脑海
里清晰地、一点点地浮现出来。在一扇朱红的大门前母亲停下了脚步。“这就是你姥姥家”母亲很平静地对我说。“那现在呢?”我问,“被别人占了”,大姨愤怒
地接过话,“为什么?”我满腹疑虑。母亲说:姥姥家有二十七亩地,姥爷在世的时候因为教书没时间种地,就让姥姥的一个叔叔帮着打理,从播种到收割后期间的
全部事宜都由他来做主、管理,完全和自己的家人一样,一直到土改。土改的时候给村民划分成份,姥姥的那个叔叔为了能得到一个“好“成份,就昧着良心说姥姥
剥削他,说他是姥姥家的长工。结果他成了光荣的贫农,而姥姥却被划成了地主。为此,姥姥家的房子也被分给了别人,只留了一间。舅舅病逝后,姥姥随母亲离开
了于店,那一间房子也被别人占去了。1968年一个外国的逃亡亲王被中国接纳,为了保证这个亲王的安全,防止坏人搞破坏,全国开始搜查离乡的地主、富农等
成份不好的人,并将这类人遣送回原籍。父亲的单位收到了于店发来的函,揭发姥姥是地主,单位就派人回老家调查。亲戚们也自身难保,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澄清事
实,结果姥姥被遣送回了老家,父亲也受到了牵连,党籍被停止了一段时间,我有时也被同学们骂做地主的狗崽子,那一刻我的心里充满了耻辱。姥姥被遣送回老家
后,于店却坚决不接收,无奈,只好落户到了黄庄寨的二姨家。此时母亲、大姨就站在生活了十多年的自已家门口,却被拒之在冰冷的高墙、紧闭的朱门外,只剩下
一声声叹息,它已经永远不属于姥姥家了,这是历史的悲剧,时代的产物。我现在有些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敲开那扇门呢?
沿着老宅前的路继续着母亲的回忆,安静的街道上只有脚下的玉米皮发出的沙沙声。

了个弯,母亲在一扇又小又窄的大门前踯躅:“不知道他在不在家,上次回来(前三四年母亲回来过,他是母亲儿时的伙伴)还在梨园里遇见了,”母亲边说边缓缓
地推开了低矮的小门。院里有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瘦高、头上裹着白毛巾的老妇人,手里端着盆正在给几只大白鹅喂食,大白鹅头顶着一点红冠,伸着细长的脖子,
“咕,咕、咕”争着向主人索食。听见门口有动静,老妇人立刻放下手里的盆,警觉地朝我们走来,身后的白鹅也纷纷向门口探头。“这是某某家吗”母亲轻声地
问,老妇人用疑惑的眼神审视着我们三个不速之客,疑虑重重地肯定到:“是”,这个“是”字似乎万分不情愿地从她嘴里出来,可还是被我们听到了。母亲的眼里
立刻闪出兴奋的光。“他不在家,你们是……?”女人紧接着又发出了疑问,脸上的疑云更浓了。还没等母亲回答,老妇人突然说:“你是三姐吧。”她认出了母
亲。前些年母亲回来,在梨园里也遇见了这个老妇人,她丈夫从小就称呼母亲三姐。气氛随之愉悦起来,她亲热地与母亲攀谈起来,欣喜溢满了她那黝黑的脸,真诚
地释放着她的热情。辞别时老妇人意犹未尽的样子,紧跟着母亲出了门,来到街道上,嘴里还不停地说着,眼里充满了对母亲这个城里人无限的羡慕。在她眼里母亲
俨然是一只飞出鸡窝的金凤凰。这时从远处走过来一个扛着锄头的人,母亲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人,“那个人是不是某某?”母亲自言自语着,又像是在询问身边的
老妇人。待那个人走近时,母亲微笑的询问得到了那个人的肯定。他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母亲,表情茫然,片刻之后,他的眼睛突然放射出光芒,忙放下肩上的锄
头,惊喜地握住母亲的手:“噢,想起来了,你是……”,大姨也笑容可掬地伸过手来。眼前这个红光满面的老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在风吹日晒下跟黄土地打交道
的人:身材高大魁梧,头上的压舌帽平整干净,帽沿外露出花白的银发,肤色白里透红,须髯雪白,岁月在他的脸上似乎没有刻下什么痕迹,身上的夹克衫使他显得
格外精神。三位老人紧握着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话语里洋溢着难得相见的喜悦,笑容始终荡漾的脸上。眼前的情景让我依稀看见一个穿着花衣裳的小姑娘和小伙伴们
在村庄的街道上追逐打闹,在高高的桔杆垛上爬上爬下,在房前屋后玩捉迷藏……;看见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少女们坐在门口娴熟地做着针线活,嘻笑声不断传
来……。如今时光已把那群小伙伴变成了鹤发老人,六十多年后在故乡偶遇,是怎样的一种心情?我真为母亲高兴。
告别老人,陪着母亲和大姨继续在每条街道上拾捡着她们儿时的记忆。

过一扇又一扇门,一门一样,大小不同,形状各异。有镶着金黄色钉扣、油光发亮的大红漆门;有锈迹斑斑的铁门;有狭小、露着原木的木门;有栏杆稀疏的栅栏
门;还有没有门扇的门……,不同的门就像一张张名片向我们展示着不同家庭的贫穷与富足。姥姥老宅对面的门前停放着一辆黑色的小桥车,这是我在这个村里见到
的唯一一辆,与朱红的大门相互辉映着。
有些人家的大门敞开着,我们探进身子向里面张望,院里的人正低着头在满院子的农作物里忙碌着,听到门口的响动声,惊奇地抬起头来,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我
们,像是在看外星人似的,我们不好意思地缩回头来。不远处的门前一个壮汉正在用叉子挑开堆在一起的桔杆,东看看西望望的我们使他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两手将
叉子支在身前,用满是问号的目光盯着我们走近,走过,走远。在一家紧闭着的门前我们停住的脚步,门前的石墩上坐着一个老妪,正在享受着温暖阳光的沐育,对
于我们三个陌生人的到来并没有显出象前面那些人的诧异表情来,眯着眼淡定而从容地抬起头望着我们,对于母亲的问话,她茫然地摇摇头,母亲没有从她那里得到
儿时伙伴的消息。我非常理解母亲的心情,对于72岁的母亲来说,她的伙伴也都是古稀老人了,特别希望能在街上碰见他们,或是从遇见的人口中得到一些消息,
那将是怎样的一种惊喜!在村里绕行了一大圈惊喜并没有发生。母亲的心里一定充满了遗憾。




贵舅舅家的左邻是母亲已经过世很久的堂哥的儿媳妇家。亲戚们对这个媳妇多有微词,少有来往。而母亲说她们年龄相仿,以前挺要好的,这些年回来也能感受到她
的热情。母亲在她的门外踯躅,犹豫不定,在顾及其它亲戚的言论和对旧时无比眷恋的情怀中挣扎着。“我就觉得她挺好的,”母亲肯定地说着,毅然地踏进了那道
门。低矮的、透着些许光亮的小屋里,那个媳妇和她自己的儿媳妇坐在小凳子上,正在小桌子旁啃着玉米吃,见我们进来了赶忙站起身来,笑容可掬地让我们坐下,
热情地拿给我们玉米吃。出来后,母亲脸上的表情明显在说:我没有给自己留下遗憾。

店,这个母亲曾经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如今破旧的老屋依然坚守着,砖瓦平房占据着大半,只有极少数的几栋二层楼房鹤立鸡群般地点缀着这个贫穷的村庄,街道
是穷的,人也是穷的。然而,它却给母亲带来了童年无尽的欢乐,成为母亲永久难忘的回忆;浓浓的亲情梦牵魂绕,常常让母亲归心似箭。
日落前我们离开了于店,回到二姨家准备全身心地投入到紧张的农忙中。

以为在老家能闻到香气逼人的香油;能看到颗粒饱满的花生盛满箩筐;能吃上自家地里种的新鲜蔬菜;能看到堆的像小山一样的红皮白心、又干又甜又软的红薯和挂
满横杆上的粉条,可现实告诉我它已成为历史的追忆。当下的种田人和城里人一样要到菜贩手里买大栅里种植的、没有经过阳光哺育的、农药超标的蔬菜;买他们曾
经一年四季都吃不完的红薯;买没有一点香味的香油;买掺着不知什么胶的粉条。城市和农村的界线变的越来越模糊。农田里只种植着春播秋收的玉米和越冬的小
麦。村里的大部分男人在农忙的季节返乡,在冬闲时背井离乡外出打工。他们就像侯鸟一样定时地飞来飞去,为生活奔波,年复一年,表姐夫就是那只忙碌的侯鸟。

子里的玉米穗已经堆的很高了,表姐夫还在不停地往回运。那只不尽责的大灰黑狗卧在松软的、被太阳晒的热乎乎的玉米皮上无精打采地望着我们,一只黑白花猫慵
懒地躺在屋檐下倒扣着的水缸底上眯着。全家人抓紧时间,加快速度,不停地剥皮,捆绑,挂晒,尽量减少玉米因堆放在潮湿的地上而发霉腐烂。几个小时干下来就
直不起腰来了,做农民的辛苦与不易让我体会的淋漓尽致。不过这种生活很快就适应了,尤其是很自然地接受了厨房里的一切。在这种环境下它已经不重要了。



和香姐的另外一个任务就是负责全家的一日两餐——午餐和晚餐,早餐由表姐来做。煮饭、菜炒倒是小菜一碟,可是用来煮饭炒菜的炉火却让我们大伤脑筋。香姐坐
在炉前的小凳子上,点燃一撮废纸扔进炉膛里并迅速地将干柴放在燃着的废纸上,我在旁边赶忙抽拉锅台边上的风箱“呼嗒、呼嗒,”从炉膛里飞出一股股黑烟,香
姐侧弯下身子,费劲地看看炉膛里,那些点燃的废纸并没有引燃上面的干柴,已经没有了火星,更没看见期待中的火苗。浓烟熏的她直流眼泪。看到她满头的烟灰,
我赶忙拿了一条毛巾裹在她头上,刹时一个“地道战”里偷地雷的鬼子形象出现在面前,我忍俊不禁,扑嗤地大笑起来,香姐被我这一笑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立即用手机拍下她的样子给她看,看到自己的狼狈相,她笑的前仰后合,我也直捂肚子。我俩全然不顾飞起的烟灰自由地进入咽喉,咳嗽声和笑声肆无忌惮的在满
是烟灰的厨房里回荡。那条毛巾产生的效果并没有影响我们继续干活儿,香姐毫不气馁,兴味盎然地又点燃废纸,扔进炉膛,我依然拉起风箱“呼嗒,呼嗒,”烟灰
照旧从炉膛口飞出,干柴依然没有燃着。她一次次地点燃,失败,失败,点燃。我已失去了信心:“算了,叫表姐来点吧,”“不用,我就不相信点不着的”香姐用
那带着常州口味的普通话倔强地回答。又重复了多次,终于听到炉膛里“噼噼啪啪”

干柴燃烧的声音,火舌从炉膛口蹿出,犹如柔软的红袖在优美的音乐中舞动,炉膛里的火光映红了香姐满是烟灰的脸,“着了,着了,”香姐兴奋地嚷着。我加紧抽
拉手中的风箱,火焰更旺了。
灰头土脸的我们终于让冰冷的炉膛里温暖光亮起来。
我们——脏,并快乐着!
和香姐约定:下次还一起回来,继续我们的快乐。


每晚我和香姐都是在院子里边说笑边洗漱,头顶上的星星遥远、明亮、清晰,俏皮地朝我们眨着眼睛;屋里的灯光从门窗射出,照的院子里特别亮堂;说话声不时传到院子里,温馨、祥和幸福着每个家人。

姨和香姐前我们几日返回常州了。她们走后,院子里一下子寂静了许多,尤其是在夜晚。虽然院子里依然亮堂,可院墙外的夜空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看不到一点亮
光,好像只有二姨一户人家在浩翰无边的宇宙中孤独地飘浮着。周围寂静的瘆人,黑暗中好像隐藏着无数奇异的精灵。恐惧犹如电流般袭遍全身,使我不寒而栗。我
只好躲在屋里,不敢独自迈出屋门半步。
在二姨家的日子虽然是劳累的,但这个丰收的小院却充满了、亲情、温磬,幸福与快乐。

了将近十日,准备返回太原。收拾行包时发现来时带的一袋水果糖不翼而飞了。那是我乘车必带之物,一上车就含上一块在嘴里,免受晕车之苦。正纳闷,站在一旁
的表妹开口了:“孩子们拿了,”她的俩个孩子站在她身边怯怯地望着我。我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为什么没想到主动给孩子们呢?为什么没有多买些带给她们呢?
对水果糖的渴望在城市的孩子眼里已成为过去时了,真没想到水果糖对眼前这两个孩子有那么大的诱惑,她们望我的眼神让人揪心,可以想象到,当他们看到行包里
的水果糖时那种惊喜的表情。下次回来一定多带些水果糖。
吃过晚饭,我和母亲离开了万般不舍的亲人。
我和母亲都以为重温儿时的记忆在离开于店的那一刻就结束了,然而奇迹却在砀山火车站发生了……
母亲的一个亲戚在火车站前广场开了一家小超市,我们临上车前去探望他。

幕已经降临,站前不大的广场上人来人往,昏暗的路灯下有零星的小商贩叫买,亲戚的超市门口摆着几张床椅,兼顾着卖馄饨汤。周围还有一两家卖夜宵的。我们就
坐在超市门前,母亲与亲戚愉快地聊着天,微风习习,凉爽怡人。这时走过来一位与母亲年龄相近的老翁,亲戚介绍说他也是于店的。母亲和老翁相互看了看,都没
有什么表情,过了几分钟老人喃喃自语:“好像是……”老人不确定而又准确地说出了母亲的名字,“当时我上一年级,你上半年级”老人兴奋地说。母亲也回忆起
来了,三个人很快有了共同的话题。当母亲站起身向卫生间走去时,老人望着母亲的背影更加肯定地说:“还和小时候走路的姿势一样”语气中充满了自豪的感觉。此情此景,我羡慕极了。我找不到更合适的语言来表达当时的感觉,只为母亲高兴。
隆隆的列车载着我和母亲在茫茫的夜色中向太原驰去。砀山的一切与我们越来越远,亲人们的笑脸依然在我眼前浮现,我想:有机会一定再陪母亲回趟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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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孙素珍 笔名 :妮妮  太原人,母亲是安徽砀山人,喜欢唐诗宋词、散文,爱好硬笔书法、歌唱舞蹈,擅长从写作亲情文章,生活的情感是其写作源泉,现已退休。

此篇小说记录着三年前陪母亲回安徽砀山老家探亲的故事和心情,语言朴实、感情真挚,深深感染着读者,尤其写出是与家人两地分隔的人们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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