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泯恩仇 浪漫年代(连载24)

 

一笑泯恩仇渐渐地,红菊开满了校园的角落。特别是秋雨后的校园,那些风景树上发出的清香沁人心脾,把整个季节都点缀...



一笑泯恩仇
渐渐地,红菊开满了校园的角落。特别是秋雨后的校园,那些风景树上发出的清香沁人心脾,把整个季节都点缀得充满情调,水凝常常一个人从清晨漫步到黄昏。其实她也并非单单迷恋校园的秋色,她想起了小时候在乡下的晚秋。

那个时候,山上的树叶黄了,父亲会带着她和水澄水渊去把枯枝折下来做烧柴。枝叶被火燃烧的时候,会发出嘎吧嘎吧的声响,还有一种很清凉的气息,那气息至今还留在她的呼吸里。现在,她更愿意把那气息定义为童年的味道。是啊,童年的味道。但童年一去不复返了。

人生啊,真是令人捉摸不透。从咿呀学语开始,就好像一直在急急地奔向前方,可前方是什么呢?看母亲的人生,她出生在战火未熄的年代,生过天花,又从天花手里夺回了生命,于是她走进了新中国,和许多人一样,她贫穷过,激进过,然后走出那个奇怪的年月,她认识了自己的父亲,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幸福和忧伤掺半。后来生活稍有好转,可是复又贫穷。而今五十而知命,却不知何时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难道人生真的是一个炼狱吗?但为什么有些人却没有这般痛苦?或者说,命运给每个人的境遇都有所不同吗?母亲是一不小心撞上了苦累的命运?水凝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傍晚,水凝突然接到了古净尘的电话。听到她的困惑,古净尘说:“你是个很有思想的女孩子,而且可能这种思想的背后潜藏着一个未名文学者的激情,有一天,当这激情终于忍不住喷薄而出,那么文学领域里就会有一个崭新的名字,她就是水凝。”

水凝感觉这些话很动听,而且无形中是一种勉励,作为一个钟爱文学的女孩,她懂得这种勉励的重要,就深深把它记忆在心坎上,而外表上,水凝则若无其事地告诉古净尘:“不要过分信任我的才气,会让我乐不思蜀的,如果有那么一天,我自以为是冰心或别的什么大家,一定是你的错,因为你纵容我胡思乱想。”对于水凝的话古净尘只是笑而不答,他那语气就好像他是一个先知,早就站立在水凝思想的深处,而此刻他不过是在印证有否会错她的想法。

他仿佛能够看穿我,水凝想,在这个世界里,本以为遇见知已也许会千年,谁料想,蓦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啊!现在才懂得俞伯牙何以会摔琴谢知音,原来人生中可以有这样一个人令你心仪不已,他读得出你的一颦一笑,知道你的进退和你思想的维度。

葛铃兰这学期仿佛换了一个人,面孔上总挂着一抹淡如烟雾的喜悦。有时候,她会意外地扑在床上开心地笑。她的变化使水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傅筝干脆就把她的这种情形定义为基因突变。一个业已长成的人还会基因突变?水凝觉得傅筝的想象力真是有趣。她的这种幽默感好像是被燕善良传染的,而那个燕善良,因为倪捷出事,却乎消失了幽默感似的,如果不是之前了解这个人,水凝完全有理由相信此燕善良非彼燕善良。

再瞧苏向南和章艺发现,只要苏向南在的场合,章艺一定不在,她总是留连其他的女生宿舍,频繁地出现在校内外舞会上。她的圆舞曲跳得出神入化,可以和她的舞蹈老师一拼高下。偶尔遇见苏向南,她的表情就高深莫测起来,象征性地点点头,然后溜之乎也。苏向南呢,他遮遮掩掩,傻头傻脑,一反先前的自由潇洒。难道304号女生的主旋律发生变奏了吗?

不过,大家对章艺的白血病则疑惑不解,比方说,她看到那个患白血病的小女孩时,表露出的可并不是同病相怜的情怀;还有,她的抵抗力看起来怎么那样坚挺?通常白血病患者发病到重病,时间都很短的。

尽管对章艺的白血病表示怀疑,傅筝还是觉得该想些什么办法罚罚负心人。水凝却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假如苏向南的确是新时代的陈世美还好,假如不是呢,一旦错怪了好人多没面子?

一天晚上自习回来,葛铃兰正在楼下等水凝。

“三儿,你快找找二宝贝儿吧,她一直没回来,我找遍了所有的教学楼都没有发现她。”葛铃兰说。

水凝把书本扔给葛铃兰便四处找寻章艺。

最后,在一处树荫里,水凝找到了她,此时,这位一向有些汉子气概的她正抱着双膝看月亮,还有两行泪泊在腮边。晚光里的章艺长眉毛大眼睛,神态安祥而宁静,那是一种成熟女孩的美。苏向南不知道领悟过她的美没有?水凝私下里想:其实,每个女孩子都有她的迷人之处,爱她的人自然会看懂,不爱的人则打破脑子也无法悟得。章艺真实、开朗而才华横溢,而且拥有一颗善良的美丽心,错过她,或许是苏向南的损失?

“二姐,”水凝轻轻凑过去说,“跟月亮婆婆说什么呢?她老人家耳朵背,你大点声音。”

她勉强笑笑说:“三儿,你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错?”水凝不明所以。

“是月亮公公而不是婆婆。”

“噢,那么说,我奶奶说的故事没错喽,的确是日、月这两兄妹是妹妹白天见,哥哥晚上来?”水凝有意逗她开心,模仿奶奶的口吻说,“嗯,妹妹是女孩子嘛,你知道,神仙都不喜欢花钱买衣服,所以妹妹因为怕张三(狼的讳称)追赶她,就让哥哥夜晚出来。”

“你奶奶说的?”章艺忍不住笑了:“她老人家可真逗,神仙会没有衣服穿?会怕黑?”

“奶奶就那么说得嘛,叫她找出科学根据来,她竟搬出她的奶奶,说死去的人都认可的事是千真万确的。无论我怎样告诉她,人家神仙是无所不有的,不花钱是因为人家视它们如粪土,可她总说月亮兄妹很穷。”

章艺笑得更厉害:“三儿,你真会逗人开心。”转尔她说,“你是不是找我有事?”

“没事啊,”水凝说,“我本想找月亮公公唠嗑,可刚一张嘴就发现他老人家正忙着,原来是被二姐找去唠嗑了,我就想啊,月亮公公年纪大了,一个晚上只能听一个人倾诉,既然你先说了,我就等等吧。”

“你想说什么?”章艺说,“我来听。”

水凝说:“我家住在乡下的时候,养了一头猪,那头猪因为屋子太小了,动辙就揭杆起义,不是用嘴巴掀翻食物槽,就是拆墙,以破坏一个旧世界的方式威胁家人放它出去,然后呢,它就前爪趴在墙上,向我示威——好可怕啊。现在,这样的日子总算过去了。家搬进城里多年了,可好想乡下的日子,乡下的猪。由此我悟出一个道理:人在某种程度上,有喜欢被虐的倾向,这就好比我们明知爱很多时候与痛苦并在,可我们都从没停止过追寻她。”

“三儿,”章艺忍住笑说:“你就不能说个你和白马王子的故事,好让姐姐我也换个心情?”

“No,二姐,”水凝说,“我不喜欢白马,它白得寒冷,白得遥远,我喜欢灰马。”

“好吧,那么就说你的灰马王子。”

“灰马王——子——哎呀!”水凝故意看看表:“二姐,已经十点了,我们得跟月亮公公说Good-bye了,因为再晚些时候回去,吴大爷一定又说一个女孩子,晚上不知道回宿舍,真不象话啦。”

“可是三儿,我今天好闷,只想找个方式发泄。”章艺不肯离开。

“发泄吗?”水凝拉起她:“跟我来!”

水凝从宿舍门口取来傅筝的自行车,让章艺坐在背后,夜风呼呼地吹着。她们围着校门附近的巨鹰雕像,飞快地旋转。路灯已经淡灭了,唯有星光灿烂。水凝带头唱起《春水流》:“春水流,春水流,别把春天悄悄地带走。想你在心里头,想你在心里头,别让风把梦带走……春水流啊流,往事不回头,跟我走!”

开始的时候,是水凝的声音较高,可到了后来,水凝只能作和声。

“三儿,太快乐了!”章艺兴奋地说,“真棒!我的心情像小鸟一样飞起来了!”

“那么,我们还要不要再来一曲?”水凝问。

“别了,”章艺说,“你都冒汗了。”

“那有什么?阿B唱得好:只要你过得比我好,我就受不了!”水凝开玩笑说。

“什么?!你就受不了?”章艺笑拍水凝:“那么,我们再来!”

当水凝她们终于疲惫地靠在鹰塑旁大口地喘着粗气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半了。水凝对章艺说:“今晚我们两个像吉普赛女郎在舞蹈,好疯狂,记住,明天一定三缄其口,不然,我们一定被当作精神病了。”

章艺不服气地说:“精神病多好?那是人类的最高境界——已经可以不为世俗所扰了嘛。”

“去你的二姐,我可想正常点,”水凝指指表针说,“这下该回了吧?”

“但是,你难道不想听我的故事?”章艺并不急于回招待所。

“我们先上楼再说,”水凝催促她,“不想听才怪呢。”

水凝和章艺打开一楼的窗子(这扇窗子她们做过手脚,为了方便晚上出吃夜宵),蹑手蹑脚地跳进楼里去,再偷偷上楼。还好,吴大爷上了年纪,什么也没听到。

不料,她们在二楼的沙发上才坐稳,吴大爷就跟了上来,一道刺眼的手电筒的光就像如来的照妖镜,把两个人团团笼住了。

“干什么去了?”吴大爷粗声粗气地。

水凝灵机一动,说:“她刚打完吊针。”

“噢,”他不信任地扫了她们一眼,说:“还不上楼睡觉去?”

“您先休息吧,”水凝和章艺讨好地,“我们待会儿上去。”

“总之,你们别捣乱。”吴大爷说。之后,他下楼了。水凝暗自庆幸他没有追问她们怎样进门的。

原来,章艺已跟苏向南提出分手了,她是觉得骗来的爱情不可靠。可就在她想方设法疏远过去的时候,她撞见了苏向南和葛铃兰的对话。那天下午,苏向南和葛铃兰在屋里,从外边归来的章艺走到门口,就听苏向南说:“葛铃兰,希望这一次别后,我们是绝好的朋友,因为我不能再伤害章艺,我看得出她还无法走出伤心,再说,她的病……”于是,葛铃兰伤心地哭了,扑在苏向南怀里良久,才说:“好吧,不过,我会等你。”

“他们以为我很可怜,三儿。”章艺生气地说,“我本来想做个大气女子,才退出这个故事,可她呢?她等待苏向南,今生今世,也就是说,等我死的时候,她仍然是苏向南的恋人。她的最终目的是等我死去,她把我这个垂死的病人看成了什么?乞丐吗?为了获得苏向南的爱情,我求她把苏向南让给我?”

“二姐,”水凝打断她,“大宝贝也很关心你啊,刚才,她几乎找遍了所有的休息室,为了想和你和好如初。再说,你哪里生命垂危了?”

“是吗?”章艺有些吃惊,“她找我了?”

“我知道你不会怪大宝贝儿,”水凝说,“你只是旧情难忘,是不是?”

“咳,初恋是美丽的,三儿,有一天你会知道。你见过一朵花的初绽吗?那时候,一切妙悟都在其中,真的……”章艺叹息着说。泪光在她的眼睑边旋转着。

“哎呀,”水凝不屑地说,“我可不明白你说的那些,爱情是谁家燕子,这辈子还会不会有这种燕子飞到我家我都搞不清楚呢。但是,往事既已成追忆,就不要苦苦纠缠你那有限的精力,开心起来吧。”

“我一辈子也忘不掉他。”章艺喃喃地。

“你一辈子遇见的男孩子不只他自己。”

“而我仍然忘不了他。”

“想另一个人就忘了。”水凝说。

“谁?”章艺惊诧地抬起头。

“朱杨啊。”水凝说。

“马达?”章艺一个劲儿地摇头:“你饶了我吧,三儿,他简直是半截木头!”

“木头有木头的好。”于是,水凝把她所了解的朱杨描绘了一番。末了又说:“你会爱上他的,二姐,他将是你的永恒磁场,专吸你这块顽铁。”

“瞧你的样子像是一个先知。”章艺若有所思地说。

“是啊,在你的这件事上,我就是一个先知,相信我,没错的。”

章艺不作声了。

夜很深了,水凝和章艺才上楼休息。

第二天早晨,水凝和章艺正红肿着惺松睡眼下楼吃早饭时,吴大爷拦住了她们:“你们两个昨天是怎么进门的?”

水凝和章艺互换了眼色,心想:“完了,不招不行了。”

“您忘了吗?我曾告诉过您,我留在一楼为他们开门的。”葛铃兰走过来说。

吴大爷白了水凝她们几个一眼,回到他的值班室了。

“又逃过了一次围剿,红军真不容易!”水凝夸张地拥住葛铃兰说,“谢了谢了!今天早上我请你?”

“算了吧!”葛铃兰说,“你们两个脸也没有洗过,牙也没刷,是不是真的醒明白了都很难说,谁敢吃你们请的饭,一旦你们吃完了忘记付帐的事,我们不是很不划算!”

“我们没洗脸吗?”水凝问章艺。

“嗯。”章艺老实地点点头,又对葛铃兰很不完美地笑笑。

“哎呀!”水凝捂上脸孔说,“我的脸丢了!”

“在这儿呢,”章艺忍住笑说,“我的手帕醮了水。”

上课的时候,章艺有心跟葛铃兰同行,水凝在她们周围转了几圈,发现她们倒把自己当成了花蝴蝶。

“大宝贝儿,二宝贝儿想跟你说句悄悄话!”水凝打开局面说。

章艺的面孔立即红了,但是她随即说:“是的,大宝贝儿,我想告诉你,医院那群医生真是笨得四脚朝天,他们竟误诊我是白血病。”

“这是真的?”葛铃兰乐不可支。

“真的。”章艺说。

“今天的天特别好,是不是?”水凝钻到他们中间,各挎住她们一只胳膊说。

“好什么好?有雨点呢!”章艺用手指戳了一下水凝的额头。

“是老天感动了嘛!”水凝找借口说。

天上真的飘起了雨丝。

(未完待续)



温禹

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鸭绿江晚报。作品有散文、散文诗、长中短篇小说等多种,分别刊载于《散文诗》、《满族文学》以及榕树下、起点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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