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急诊故事一：退挂号费！_【梁阿伦大夫随笔】

你有病吗？我免挂号费呢！...

文/梁阿伦一、一个真实的退挂号费的诊疗过程一日午后开诊，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进来后不坐就诊位，于我侧旁站立，背向门外候诊者，未掩门即撩起上衣露出小腹竖行大蜈蚣样伤疤，问：靓仔，我剖腹产后长出这个东西，凸出好高，和衣服会疼痛，有时会流脓水，使我好难受！是不是以前的手术没做好？是不是以前的手术医生没缝好？是不是里面还有什么残留？现在怎么办？怎么处理？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那道伤疤，答：这应该是术后疤痕。手术当时应该是母婴平安，术后恢复顺利，伤口愈合良好。这个疤痕应该是慢慢长起来的，所以当时的手术还是很成功、顺利的。而长出如此大的伤疤，应该和体质相关。有疤痕体质的人，只要身上有伤口，就能长疤，基本都高出皮肤表面。至于流脓水这种情况，则属于擦损后感染所致，目前我看不到这种情况。如果你怀疑有什么东西残留，则需要进一步做检查了，比如先做一个B超做初步的检查，然后根据结果是否进一步查CT等。

妇人似乎已经有点不满意，略带鄙夷的口气说：这点小问题要做那么多检查吗？我不想做那么多检查，你就帮我搞掉它！

最后一句已然成为一种陈述或者命令，而非求助。这也算在我的理解范围之内了——提供解决的办法应该是我最主要的任务，于是答曰：如何处理？我所知道的只有一种方法：切了重缝，然后在愈合过程中使用瘢痕膏、瘢痕贴等抑制肉芽组织过度生长，抑制瘢痕的生长。或者切了重缝，然后在愈合的过程中使用小剂量放疗，抑制组织增生从而抑制瘢痕的生长。

妇人放下上衣，作惊恐状，说：啊，这么恐怖！切了重新缝合，还要放疗——这不是有辐射的吗？对人体伤害那么大，我不要放疗……能不能直接贴瘢痕膏？

答：这个疤痕长了接近20年了吧？现在贴瘢痕膏，已经毫无作用。即使切了重缝，然后使用最好最贵的瘢痕膏，也未必能保障不长疤痕，只是大和小问题。瘢痕生长与体质、缝合技术、是否感染等相关，但如此大的瘢痕还是体质特异性所致。

妇人再问：那成功的概率有多大？

答：没办法给出一个确切的数字，只能说有方法，但无法保证结果……在读研究生的时候管过一个胸壁疤痕的男病人，切了重缝，然后再小剂量放疗，最后他还是长出了一道疤痕只是小一点而已。

妇人非常失望，说：啊，这成了无法医治的绝症了！

我最终发现，如此破口费舌的并无什么用，因为我提供的答案与对方的期望值相差太大，于是只得说：这不是什么大病，不是恶性肿瘤等凶险疾病，你大可放松心情，不必过于紧张。你可以去妇产科、整形科、或大型的美容医院多方咨询一下，或许还有更好的办法而我不知道。

妇人仍然非常失望，但立即有要离去的意思，问：我能不能退回挂号费？

最后这一问，瞬间惊呆了我，反问：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帮我解决我的问题啊，没开药，没开检查，为什么不能退？我去别的地方咨询，还要重新挂号，还要钱。

但你耽误了我的工作时间，而我帮你解释了病情，提供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啊！难道这不算我的劳动吗？——（你不知道我读了多少年书，在临床摸爬滚打多少年才能如此专业的解答你的问题！）

空气竟如凝住了一般，我怒火在心中油然而生，而那妇人已经拿着挂号纸要走。我于是压着声音在喉咙里怒喝一声：去，赶紧走！

才四块钱的挂号费！

我本来已经非常廉价，没有必要再赔上那仅剩一点的自尊。看看门口等候已久却乐于看热闹的病人，一度想停号下班，但想起老婆越来越大的肚子，想想将来的奶粉、尿布，于是喝了一口水，故作精神的、特意响亮的叫了一句每天喊接近百次的话：下一个！

二、挂号费代表什么？

挂号费是什么？是患者的生命的价值吗？不，人命怎么可能比宠物狗的命还便宜！是医生问病查体并作出诊断与建议的价值吗？是医疗专业技术的咨询价值吗？——是的，它就是医护专业技术劳动价值的有形面值。我看挂号费更是一个社会对医生、对生命的尊重与良心所在，是医疗体制能良性改进的基石所在。假如忽略了它，绕过它，或用某种“奉献精神”，某种“大医精诚”，某种“核心价值”来绑架它，则它反过来就成为一种巨大的道德风险与讽刺，成为医疗体制的虚伪所在——四块钱竟然负载着挂号员、分诊护士、坐诊医生的所有价值！

在廉价挂号费的基础上设立的各种专科夜诊、专科午间诊，甚至免挂号费式惠民政策都是对医护的极大伤害——廉价并忙碌地活着！同时这也是一种社会体制陷阱与讽刺——你有病吗？我免挂号费呢！

当然这并非说只要价格足够诱惑，医护就可以没日没夜的加班——有命赚钱没命花钱，赚钱来干嘛？但这里需要强调一点，医护也是普通人，也需要养家糊口，也需要生活的资源——钱。当医护被尊重，其价值得以合理体现，则医护会成为很多人眼中的好工作，于是会有非常多的人竞争着学医、从医，会有大量的尖子生、状元选择学医，会有更多优秀的毕业生选择从医，于是男的不会争着考公务员，女的不会想着嫁给王思聪。于是最后构成一种合理、优良的社会结构：最优秀、聪明、有情怀、有素养的人从医，他们维护着人们的健康并同时被人们尊重与羡慕着。同时因为从业人员众多，则医护无需频繁值班，无需五班倒、四班倒，或甚至三班倒、两班倒，也不会出现一两个护士负责整个病区！

医疗卫生关乎国民健康与未来，所有人都应该参与，并积极面对。今日医改，如火如荼，花样层出不穷，各种模式，各种探索，各种新名词，但请问这里有一线医护的声音与建议吗？有实事求是的调查报告吗？有一线医护、基层医生参加的听证会吗？有考虑过他们的处境与权利吗？——得不到医护赞成并真心支持的医改能成功吗？

既往的医改，没有人说是成功的，也没有人说是失败的，更没有人来承认与承担责任。既然要改革，反推过来，则是既往的医改“虽然取得了巨大的成果”，仍然是不好的了。如今要说“单病种收费”，“取消医药加价”，“免挂号费”等，都是目前医改非常时髦、热点的词了。“以药养医”本来就是一种错误，医护明明可以靠一双手与专业知识吃饭，何必要“吃药”？现在改过来，则是国家知错能改而已。至于在目前医疗体制的基石——尊重医护的技术价值，还没建立之前，引进“单病种收费”这种如此先进的模式，只会水土不服，或出现千奇百怪的各地“特色”模式。免挂号费，则更是一种倒退了——挂号费都免了，但医院还是讲究盈利与创收的。不然为何华西医院、郑大附一那么牛？——床位规模就是印钞机的规模！

于是你发现，免挂号费是天底下最美丽的谎言——于患者如是，于医护也是如是！长按关注，更多共鸣与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