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寄月,我寄月饼

 

中秋是一截短小的麦芒,将我手心刺痛...



两瓶RIO不至于醉,却把世界渐染得更加可爱。头顶的路灯带来圆月般的幻觉,街道空旷,户太八号葡萄和青橘的香气依稀可闻,我穿行其间想到这样的场景:圆月高悬,水银泄地,露天一张桌子,摆满葡萄、梨、苹果、橘子、西瓜,还有某种食物,,,它曾伴我人生的前12个中秋节,生在粗犷的黄土高原上,有一个风花雪月的名。

问了家长才想起来,那是叫“雪花”,老家特产的月饼。色白如雪,香酥脆甜,用右手拇指食指捏起,左手护住底部,咬一口,几十层厚的皮儿自己化开,碎渣飞溅,拢在左手心里。一挥手,细雪纷纷扬扬,尽数落在地里。

和面,做酥子,调馅,包坯,烤制,其间颇多秘诀,不然雪花也不会称为陕北一绝了。我只记得雪花坯是用一种极大极重的吊炉来烤的,吊炉里空心放着炭火,用铁链杠杆吊在半空,吊炉下置平底铁锅,用来放雪花,吊炉的温度不断升高,烘烤师傅就得一个个翻转雪花,确保受热均匀。条件不好的家庭,买不起雪花,用自家做饭的大口铁锅烤制,常烤得一面焦黄,一面惨白,原因大概就出在吊炉上吧。若是油小了馅粗了,月饼烤得梆硬,可以垫桌脚,砸杏仁,撬门锁,从山头滚到山脚,该是啥样儿还是啥样儿。

立秋一过,处处雪花飘香,炉雪花的师傅就地用砖头砌起烤炉,村民闻讯而来,端着脸盆,挑着扁担,拖着纸箱,满满的上等面粉、白糖、豆油,以及核桃、芝麻、花生仁、瓜子仁等,一家一家排队炉雪花,蓬勃的小草间踩出小径,谈笑声掠过两三道山坡,七八棵酸枣树。

然而我是多么讨厌“雪花”这两个字!我曾经执拗地认为,月饼都是非常难吃的点心,直到后来才发现,我讨厌的只是雪花而已——我讨厌包装纸上大脸盘子的嫦娥被月饼油渗得透光发亮,我讨厌每次吃完雪花口干舌燥的糙砺劲儿,我讨厌节俭的老人把满手雪花渣渣舔干净的样子,我讨厌每次炉雪花时热烘烘的味道,我讨厌焦黄加雪白的配色,我讨厌雪花心上那一点食品红,我讨厌每年中秋都炉好几斤图个喜庆最后吃不完扔掉这种做派,我讨厌别人喜气洋洋地吃雪花并且招呼我一起吃,我讨厌雪花这两个字,哪怕是用于形容冬天的雪。就算是路过卖雪花的铺子,也会让我烦恶——这些铺子怎么还不倒闭呢。

我讨厌周围的人把雪花视做某种寄托,固执地沿袭传承,而我感受不到他们共有的那种情感,我格格不入得仿佛并非出生于此。

渐渐地,我不讨厌雪花了,我忘了这种食物,甚至忘了那几年的中秋节是怎么过的了。我寻找最好的铁匠,铸造最强硬的盾牌,以十二面为一防御阵列,我的内心毫无波动,以此为傲。故乡的炊烟,亲切的方言,飘在高楼大厦的尖儿上,卡擦一声折成两段,碾成路上的灰尘。

然而为什么,有些时候会觉得不安呢?

这个暑假,对父亲说了很过分的话,他只叹了口气,说,我以后就明白做父母的不容易了。

那么,我现在确实更明白了,请再宽裕一点时间,让我能更加坦率。

有人说单身狗才赏月,但我若是有妹,也会带妹赏花赏月赏风景吧?月亮是个智者,藏起所有人的心事,以明月之名,我很清楚中秋节我在思念哪些人,然而那些人是否会念到我呢,这很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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