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美乐】小说: 韦如宝的麻花机(袁红作品)

 

韦如宝的麻花机文/袁红图/周英...







   韦如宝的麻花机

文/袁红

图/周英



韦如宝这个人,在四乡八邻中是出了名的,因为他有一台麻花机。别人到冬日闲下来,打打小牌,东家长西家短串串门,拾掇拾掇农具,打点糕粉、馒头粉忙过年,他却是赚钱正当时。

韦如宝的麻花机是许多人羡慕的生产资料、是专门生蛋的老母鸡,在乡里他就是小资本家,让人眼馋得很。问题是他还一个工都不误,甚至工分比别人拿得多。这样就招致一些人说风凉话,二根子就对他婆娘说:“你瞧瞧他个怂老腰,都啃地上了!”
韦如宝又长又瘦,看起来不像他弟弟孔武,二根子欺负他,上河工的时候,拉住他比赛吃肥肉,一碗肥肉一盆饭,韦如宝连吃了两碗肥肉,准备吃第三碗的时候,二根子骂骂咧咧认输了,第二盆饭他怎么都扒拉不尽,两眼一翻直打恶,害得看的人七手八脚帮他揉像小锅盖一样的肚子。
二根子没眼色,不等于别人不识相,就是韦如宝好欺负,他弟弟韦如银可是个角色,那是个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英雄,是个真正上过战场见过战争的人,那个血色正气普通人是不敢小觑的。更何况,韦如银还有一杆喷枪,就是人们常说的“喷子”,我们就见过这喷子的威力。
有一次,路口老槐树上停了几十只麻雀,叽叽喳喳吵死人,韦如银赶了两次,小麻雀不知好歹,放开喉咙吵得更凶了,惹火了韦如银,他拿出喷子对着老槐树“嘭”地放了一枪,在尖啸的枪声中,麻雀们吓得抱头鼠窜,丢下了数十俱尸体,顷刻间逃得无影无踪。
喷子的威力不仅小麻雀害怕,就是水陆两栖的长虫也胆寒。
在荒芜的坟茔场杂木丛生,人迹罕至,白日里都阴森鬼魅。
一日,有户人家在沟帮子吃草的母羊不见了,寻着痕迹一路追到坟茔场,来到一座老坟前,只见茔头上长着一棵合抱大桑树,树脚下散落着羊脏污的白毛,鲜红的血迹斑斑点点溅射在树身上,大家抬头朝树上张望,晚风里,叶片茂密的树桠上挂着一条大蟒蛇,瞪着大眼,吐着长长的舌头,社员们吓破了胆泥塑般呆愣,片刻后,在某人的带动下没命地逃跑,就怕慢了和那只可怜的母羊一样成了大蟒的点心,有个特别有责任感的社员跑去告诉了韦如银,韦如银把喷子装上散弹,查了又查,确认喷子状态正常,然后倒提着喷子,一脸严肃地阔步走向坟茔场,胆子大的人远远跟在后面看热闹。
韦如银一步步走到大桑树前,蟒蛇大眼瞪累了,正在闭目养神,顺带消化积食,韦如银找到一个最佳位置,半蹲下,端平喷子,瞄准,他在心中大喊一声“放”。巨响过后只见血肉横飞,蟒蛇身上被打穿无数小洞。突然蟒蛇身子猛然挺直,尾巴向空中一甩,看热闹的人拔脚就跑,韦如银端起喷子,准备再次射击,就见蟒蛇从大树上“扑通”一声掉下来,一动不动,原来已经一命呜呼了!
韦如银的勇猛可见一斑,有点眼神的,谁敢和英雄争长短,何况韦如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拿着喷子正常在海里打猎,猎到的野獐子野鸡野兔,大家也不知他弄哪里去了,也没人胆大到打听他的事。
韦如银像个传奇,韦如宝就是个瓦砾,二根子这样的人总想去踢踢,又被硌得脚疼。只好站田埂上看韦如宝担着黑灰的麻花机走村过户,一路叫得欢:
“炸麻花!炸麻花!”
小孩子听到炸麻花的声音就像过节一样,欢快地大叫:
“这边炸!这边炸!”
然后急急回去翻粮袋子,找出玉米粒、蚕豆、大米,实在找不出这些粮食的,能找到什么吃的就是什么,山芋干子也能炸,用装米的一升粮桶量了,倒进竹篮子,想想用小手再抓几把,韦如宝的麻花机一炸就是一量桶,多了点,他也不好意思让孩子们带回来,也就一起炸了,但是你不能贪心抓得太多,那就是两炸了,一炸一毛钱,家长们出这个一毛钱特别肉疼,实在出不起一毛钱的,就拿粮食抵消,韦如宝也不拒什么粮食,他随身携带几个袋子,专为放各种粮,算起来又是一笔收入。一到韦如宝来炸麻花,孩子们就像过节一样,那个欢呼雀跃声就有了要过年的气氛了,看到孩子们脸上的笑容,家长们也不心疼这些钱和粮了。
生意少时,龚如宝挑着担子走村过户兜揽生意,一路都是他炸麻花的声音:“响了……咚”,小孩子们远远听到爆炸声,也不玩了,纷纷回去找粮,提了篮子,一个个抢着赶过来,焦急地等待中还可以尝尝朋友们炸好了的麻花,杀杀馋。将到年关时,生意太好,韦如宝就不到处转悠了,摊子就固定在大桥下的食品站前的空地上,他一手拉着风箱,碳火发出通红的火光,火苗在风箱的拉动中一明一暗,一明一暗。另一手抓住麻花机的把手转圈,带动麻花机在碳火上均匀受热,到了时间,停下碳火,麻花机搁在炭盆边上,叫一声:“响了!”小孩子们赶紧捂住耳朵,胆小的就跑远些,然后就听到麻花机发出“咚!”的爆炸声,等烟雾弥漫散开后,就见破旧打了各色补丁的罐桶里装了滚热的麻花,麻花机装上新的玉米粒重新开始炒,桶子里的麻花主人也不等麻花冷下来,解开桶子末端的绳子,仔细地把麻花放入带来的篮子,一边拿钱给韦如宝,一边把热麻花大把塞进嘴巴。
韦如宝的麻花机在乡村里孩子们的心中是过春节最重要的道具,没有麻花机年就拉不开序幕,没有装在簸箕里的各种麻花,年就缺了孩子们欢愉的韵味。
韦如宝的麻花机是所有的孩子品尝美味的生产基地,只有一个人另外,那就是他儿子龚文兵,文兵的嘴是用来发表各种高见的,韦如宝的麻花机是他的精神依赖,这会,他站在河塘上看大人们取鱼,对围观的少年们说:“刚才一响已经是十八响了!”
围观的少年用羡慕的眼光仰视他,忍不住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一舔干裂的唇。
“我才不稀罕吃鱼呢,我们家吃肉,好香好甜啊!”
然后文兵听到了预期的口水滴答声。
韦文兵的身边聚集了一帮家中尚炸不起麻花的孩子,这些孩子实在馋了,就在家中用铁锅子烧棉花秸秆炒,因为火候掌握不好,麻花有时不熟有时又焦了。韦文兵的裤兜兜里正常都带点各种炒麻花,时间长了也不脆嘣,但是一点儿不影响这些孩子的心情,锅子里的麻花与麻花机的麻花是有根本性区别的,就像城市和乡村之间的距离一样。
韦文兵的一伙和队长儿子带着的一伙终于有一天在打麦场上相遇了,韦文兵另树大旗一直让队长儿子不满,一山难容二虎,队长儿子带着各个队委家的公子正准备给韦文兵一点颜色,两队人马短兵相接,就在草垛上展开了肉搏战,这可能是真正意义上的官二代和富二代的第一次的冲突,结果是被大人发现了,主谋被拎了耳朵。浩浩荡荡的一场战争毁于无形。
到了腊月二十八、九,韦如宝已经没有办法休息了,这两年人们的日子宽松些做糖的人家也多了,炒米是一锅接一锅,他的麻花机从早晨天不亮出门一直到晚上天黑透了没有一刻闲时,锅子外的黑灰剐了一层又一层,木把手烫得他抓不住。到了深夜,土狗们都睡了,乡野里寂静无声,他才默默地推着疲惫的麻花机慢慢地蹒跚家去。
到了初一,家家户户爆竹声声,韦如宝躺在床上蒙头大睡,反正也没人到他们家拜年,韦文兵去给他叔叔拜年,兴冲冲地去了,摸了门搭子扫兴而回,他妈身体不好,正好也落个清闲。
初一悄悄过去了,晚饭韦如宝没有起来吃,文兵妈喊他,他哼了一声,文兵妈说:“我把青菜萝卜汤盖锅子里,你肚子饿就起来吃。”
韦如宝一夜没饿,初二已经不放爆竹了,文兵妈起得早了点,太阳还没有出,她烧好粥喊文兵爸爸,韦如宝头向床里,也不理睬她,文兵妈想,
“这一觉有点长了,莫会睡疼了头?”
就去拉他,胳膊硬硬的,拉不开,再去摸他的脸已经冷透了!

文兵的故事有点戏剧性,他家的麻花机还没有生锈呢他就剩了一个人,后来他成了村子里孩子的公敌,队长儿子一吹口哨,孩子们就一条声喊:“炸麻花!炸麻花!”文兵龇着牙,握着拳头,恨恨地望着,文兵的火气可能就是这样慢慢堆积的吧!
过了一年,在孩子们朝他扔石头子时,文兵拿出了刀,队长儿子的头检验了刀的锋利程度,最后伤口缝了十八针,命救回来了,头上永远少了五公分长的头发,据说,他后来娶媳妇受了这个影响,女孩子都不喜欢秃子。


文兵被判了十五年,就是不严打,耍流氓,持械斗殴也要抓了他。
到文兵第八个年头回家时,他妈坟头上的青草淹没了他的坏解放鞋,他们家的房子成了遗址,他只好去投靠他叔叔。
韦如银胳肢窝下夹着沉重的木头拐杖,一手拎着修鞋子的工具箱,他在小街上修鞋子已经好几年了。
曾经英雄的韦如银把自己遗失在海里的荒滩上,也不知是什么毒虫咬了他一口,骨髓炎差不多要了他的命,好在青霉素救了他,就是一条走南闯北的英雄腿折了,永远地折了,就像那杆喷子永远哑了声,最后下落不明。韦如银一直在小街桥头上修鞋子,谁也不注意他,也许他也帮你擦过鞋子。多少年后,某一日,突然有个人想起他,却发现他消失许久了,就像他的喷子一样。
韦文兵离开了家乡,带走了一个小小的衣服包,拿的是他叔叔修鞋得的钱,坐了公共汽车,走了。
若干年后,有人在无锡看见过他,听说他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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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袁红

  袁红,女,1969年生,大丰人民医院医务人员。文学业余爱好者。有长篇小说《蔷薇谢》在网站上连载。

编辑: 

          主        编     倪志勇

本期编辑     陈    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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