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被“人殃”吃掉脑髓,活人替鬼来讨油作护身符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老爷闹起了大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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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老爷闹起了大旱。

太阳连续毒毒地烤了大半年,连埋在地底的老树根都被烤干了,受荒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拖家带口地想逃荒到外乡去,可是走不出几十里地都倒在了路边——到处都没有水,人是支撑不了多久的。

在东大洼子附近有一片荒野,那里原本是孩童们嬉闹玩耍的好地方,现在却已经成了人间炼狱,到处倒伏的尸体无人收埋,在太阳的炙烤下逐渐臃肿腐烂,散发出熏人的恶臭,嗡嗡的野蝇和肥大的白色蛆虫蠕蠕的朝外爬着,谁看到了都会忍不住地作呕。

东大洼子一向重视收葬无名的尸骸,人们认为不管一个人生前怎样,到死后都该入土为安,暴尸郊野任由日晒雨淋,是人间至惨的事情。别说是人,就算看到死猫死狗,他们也都会停下来,挖个坑把它们掩埋掉。但现在,大多数人都逃荒避乱远走他乡了,仅留下极少数住民瘟的瘟,病的病,挨饿的挨饿,都行动维艰,死尸多过活人若干倍,那能埋得过来啊!

在东大洼子边缘的杜家油坊也遭了旱,村民们白天拼力掏井寻水,累得筋疲力竭,天黑后就都聚到油坊里来,聊聊天,散散郁闷。虽然现在少有人再到村外去了,但无数横倒在村外的尸体还是牵动着村民们的心肠,说多不安有多不安。那些死尸一放放了十天半个月没人收埋,在这种大热的天气,会变得怎样了呢?

这一天,有个过路的客人经过杜家油坊讨水歇脚,村上人围住他问长道短。他说起旷野上的尸气浓烈,蒸蔚成烟,枯林子里成群的食尸犬红着眼吃人骨。

“太阳那样毒。”他说:“那些死尸的皮全被晒裂了,皮边朝上卷,一块一块的,象是龟背上的花纹。”

“人活在世上遭劫难,谁知死后,连尸身也要遭劫呢!”杜老爹叹息说。

“老爹说得一点儿也没错!”过路的客人说:“在北边,有人传说黑里有一种怪兽,高有七尺,虎头,狼尾,人身,浑身长着金毛,专吃死尸的脑髓,它的爪子尖锐如钩,很轻松的就能抓破死尸的天灵盖儿,它的食量又很惊人,一夜能吞下几百副人脑……人管这怪物叫做人殃。”

“咄咄!竟有这等怪事?!”

“更怪的事还多着呢。”过路人的声音里饱含着神秘和轻恐:“说是有个走夜路的汉子,走累了歇在枯树林里,林外都是尸首,那夜月亮露头不久,就见死尸里有一个站起来大叫:‘人殃来了!人殃来了!’接着,所有的死尸起了一片哗动,都或站或坐互相警告说:’人殃来了!人殃来了!’那走夜路的汉子再有胆量,也立时吓出一身冷汗来。他不知道“人殃”是什么东西,一面索索地发抖,一面忍不住的偷眼朝林外看着。群尸骚乱一阵,重新躺下去,寂然不动了。过了一会儿,从风沙里跳出个怪物,就像刚刚形容的一样,它走到尸堆里抓裂死尸的天灵盖,嗞嗞作响的吸食死人的脑髓。忽然,它朝林子里走过来,走到那赶夜路的汉子的身前,汉子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怪物却低头嗅了一嗅,嚎一声逃走了,仿佛在怕什么似的。赶夜路的汉子心想,它怕什么呢?他也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原来是他刚打的一瓶花生油,那怪物该不会是怕油味吧?”

“我说老哥,您真会讲话。”杜老爹苦笑笑说:“您是看到我这座油坊,才这么说的吧?我的油坊里,倒是还有几篓花生油,那‘人殃’再厉害,怕也不会来啦!”

“不不不。”过路人叫说:“我这个人是从来不会说瞎话的,真的有‘人殃’这么一种怪物。您没听北边几个村子上的人说,最近一到夜晚,就有暴尸的鬼魂拎着一盏阴惨惨青蒙蒙的鬼火灯笼,出来向庄户人家哀声讨油。传说只要在死尸嘴唇上涂些花生油,人殃一嗅着便跑,不会再吃那具死尸的脑髓了。

有人这么试过,第二天再去察看,凡是嘴上涂油的死尸脑袋都原封没动,那些没涂油的脑子正中间都没了天灵盖儿,里面的脑髓也被吸空了!”

过路的客人也有五十出头的年纪了,人长得矮墩墩,厚实实的,满脸都是憔悴的皱纹,看上去倒是真不像信口开河说瞎话的人。

“嗨,可怜吶。”杜老爹叹一声说:“想到那些死尸,心里真是不忍,可现在全村忙着找水,要我拎着油罐子逐个儿在他们嘴上涂油是办不到了。但如果真有鬼魂拎着鬼火灯笼,黑夜里来叫唤着讨油,咱们村上倒是多少还能帮他们一点儿忙。”

故事就这样烙到杜家油坊居民们的心里去了,虽然谁也没见着“人殃”这种怪物,但大家都深信有这个专食吸人脑髓的怪物会在夜里出现,村里人警告孩子太阳落山后便不许再出门,就算不得已有事要夜出时,他们也要沾点儿花生油涂在嘴唇上,来避“人殃”的邪。

这样过了没多久,有人说晚上听到了奇怪的动静,最先是风里传来的一种叫唤声,幽幽怨怨,哀哀戚戚的,一声又一声的重复着,那种嗓音和调子像是打地底下发出来的:

“乡亲,老爷,给咱们一点儿…油…啊!”

“乡亲,老爷,给咱们一点儿…油…啊!”

风吹着,沙扬着,这非人的哀泣声随风流转着。村里的人匿伏在屋子里侧耳听着,悄悄地说:

“听,外面那些冤鬼,真的来讨油来了!”

自从那怪声哀泣被村民们听着了之后,他们便在白天聚到油坊杜老爹那儿,商议该怎么办。

楞傻的黑子首先跳起来说:“管它什么鬼?!它既到村里来烦扰人,弄得人惶惶不安,咱们就来硬的,把它给轰走!”

“不要胡说!”杜老爹叱说:“这些冤鬼是怕‘人殃’吸它们的脑髓,找咱们哀乞一点儿油,涂了避劫的,咱们说什么也该给,鬼没惹人,人又何必去惹鬼呢?!”

“还是杜老爹说得有道理。”没牙的老婆婆说:“往后天没落黑前,咱们每家每户就放一盏油在门前的路上,算是赈济冤鬼的,它们有了油,能逃得了灾,说来也是一宗大功德啊!”

“对!”有人附和着:“鬼要讨油,咱们就给它油罢,消解怨孽总是好的。”

大伙儿商量好了,就回去在各自的油盏里添上了花生油,在黄昏日落时把油盏放到村口的沙路上,等鬼来取。

夜深时,拎着鬼火灯笼的幽灵真的又出现了。风沙里,一条模糊的黑影子,弯腰驼背缓缓地走着,那盏鬼火灯笼是暗青的颜色,带着一股令人寒栗的鬼气。那幽灵在村里绕着圈儿收取油盏里的油,仍用哀切的声音叫唤着,不过这回不再是讨油,而是叫:“乡老爷们,谢你们赏赐的油啦!”

杜家油坊的人为这宗怪异的事情认真谈论起来。有人认为那些鬼颇知礼数,收每一盏油时都要叫唤一声谢赏,单凭这一点耗点油也是值得的了;有去过郊野上的人,说亲眼看见死尸的唇上真的涂上了油,如果真能替死尸们驱退那可怕怪物“人殃”,不但鬼灵免了劫,连带着杜家油坊的活人也受了惠,济鬼也等于救了自己;但也有人说这鬼讨油的事儿不靠谱,尤其是长工黑子更是固执地认为是有人在搞鬼,哪有鬼会说人话,还会讨油的呢?

不管怎样,从那鬼灵讨得油去之后,每隔三两天,月黑风高的夜晚,它就会拎着鬼火灯笼来讨一次油。这天到了三更天,冤鬼又拎着青幽幽的鬼火灯笼来取油了。黑子听到风里的哀唤声,便悄悄的披起衣裳来,拎了柄单刀,循声追了出去。

风绞起的沙灰扑打着人脸,黑子眯起眼望过去,看见那拎着鬼火灯笼的黑影忽隐忽现的在远处蠕动着,它移动得并不快,黑子很容易便接近了它。从背影上看那真的不像鬼,而是一个穿着黑袍子的人,身材肥胖,个子很矮,看上去步履蹒跚,象是上了年纪的样子。他手里拎的也不是传言中的鬼火,而是一盏糊着青色粗布的大灯笼,远远看去青幽幽的,倒真有点像滚动的鬼火。

黑子心里起了好奇,这人在大半夜的冒充鬼来讨油是为了什么呢?要说为了那点油还真说不过去,杜家油坊是产油之地,家家都不缺油,要说为了别的,黑子还真想不出来。他悄悄地跟在后面,决定看看这个装鬼的人要干什么。

那个黑衣人走到村外的路口,用灯笼照着路边放着的油盏。细心的村民怕飞沙把油弄脏了,每个油盏上都加了盖子。黑衣人蹲下身,从他手臂间取下一只瓦罐儿,缓慢而小心地将盏里的油倒进瓦罐去,然后再将油盏盖好放回原处。他这样一盏一盏的收油,每收一盏,都要用哀戚的腔调叫唤着:

“乡亲,老爷们,多谢您赏赐啦!”

黑衣人一共收了几十盏油,然后转头朝南,向东大洼子外面走去。黑子蹑手蹑脚的跟着,东大洼子是陈尸最多的地方,风势再大也吹不尽那股尸臭味,饶是黑子胆量大,偷眼瞧见附近的那些腐尸,心里也不禁发起毛来。

那穿黑袍的人倒是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他拎着灯笼东边照照,西边照照,嘴里喃喃的说:

“可怜啦!暴尸露骨,还要受人殃的罪!”

他一面说着,一面取出一块布来蘸满了瓦罐里的油,逐一替那些腐尸擦嘴唇,对那些没有头的,就把油滴在他们的身上。

那些尸体大多腐烂得差不多露出骨骼来了,腐蚀的肉块呈霉绿、酱紫和黑色,多半沾着一层黄沙,黯淡的灯笼光下看来更加可怕。黑衣人耐心地用油布涂抹一具一具尸体的唇,一直涂了一个更次,总涂了六七十具之多,然后看了看瓦罐说:

“今天油少了点,改天再收了继续涂吧!”

黑子看黑衣人要走了,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抓住了他的袍袖,大喝:“慢点儿!”

黑衣人显然大吃一惊,转过身子,目瞪口呆地望着黑子,看到黑子手里横着的那柄单刀,便发着抖说:

“大爷饶命,我身上是分文都没有的。”

黑子说:“我不是拦路劫财的,我叫黑子,是杜家油坊的伙计。”

“那您要什么呢?”那人说。

灯笼的光照着,这回黑子看清楚了,那人五十来岁,脸上布满了皱纹,一副历尽风霜苦难的模样,但是看着脸生,不像是附近村里的人。

“你是谁?干嘛要装鬼在村里讨油?”黑子问。

那老头儿疑惑着说:“我夜晚拎灯笼到村上去叫唤着讨油是真的,但我并没装鬼啊!……也许村上人吓怕了,都把我当成鬼了吧?”

黑子想了想,这老头儿说得没错,他只是拎着灯笼去讨油,并没有说他是鬼,也没有扮成鬼的样子,只是因为村民胆小,不敢走出屋子看,才把他误认成鬼了吧。

“你替死尸唇上涂油干什么?”黑子说:“难道当真有‘人殃’那种怪物?”

“谁知道呢?只是北边有很多人都这么说。”那老头儿坐在一束干草上,把灯笼放下来,跟黑子说:“我当初被强拉夫入伍,在北洋军里干伙夫头干了好几年……打仗的时候看过不少兄弟横尸荒野,想要收殓也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闹旱荒灾,官兵盗匪不分,我想,我该摸着回家去了。走到这里的时候听人说起人殃吸食死尸的脑髓,又看到这些尸首,便留下几天,夜晚到你们村上讨些油涂在他们的唇上……人死了还要遭劫,多惨啊!好生埋葬我是做不到啦,但能帮他们避避劫也是好的,这尸臭熏得人发晕,我不干想来也没别人能干了——好歹我也是在尸体堆里打过滚的人。”

“您贵姓啊?”黑子心中起了敬意,问道。

“我姓张。”老头儿说:“旁人都管我叫伙夫头。”

“我说,张老爹。”黑子说:“您这在荒灾年里还能对死人存一份慈悲心肠,这才是大善呐!”

“唉,说什么大善,不过是尽一份心罢了——谁还没个死呢?”张老头儿说:“好在还有一点就都涂完啦,我也该继续赶路了。”

第二天,黑子给老张头捧来了一大瓦罐的油,两人一道去荒野里把还没有涂油的尸身都涂了一遍,老张头满意回家了,而黑子呢,他带着几个青壮年,在晚上收工后一具一具地开始掩埋荒野上的尸体——能埋一个是一个嘛!人还是得入土为安。他们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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