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的孤独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红楼梦》中的迎春是贾府“元迎探惜”四个小姐中最不出众的一个,是一个经常被人遗忘的角色。身处在一个是非多的大家族中,她甚至得不到什么特殊的关爱和照顾。她平平淡淡地活着,最终受尽欺凌地死去。

迎春在红楼梦中的出场并没有显得与众不同,书中第一次正面对她描写是“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确是美女,但在红楼中,却美得并不出众。比之探春“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采精华,见之忘俗”自然是稍逊一筹,那就更不用比“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的薛林两位了,甚至比着“花为肠肚,雪作肌肤”的尤二姐和性情刚烈,英姿飒爽的尤三姐都要逊色很多。



迎春外貌并非不美,只不过因为性格原因,所以就不够出众了。书中说她的诨名是“二木头”,很恰当地描述了她的性格,懦弱,不够灵气,木木的,不甚招人喜欢。

但是迎春确是很无公害的一个善良老实人,她与世无争,清静无为,深得道家意旨。出场时作者说她“温柔沉默,观之可亲”,八个字就可以让我们了解她了。在公侯府中长大自然是金尊玉贵,可迎春却是很孤独的。她的孤独让她寡言沉默,贾府的诸多纷扰让她不问世事,只求超脱。

没有人疼爱怜惜,是她性格懦弱的主要原因,也是她孤独的所在。她和探春,惜春均养在贾母身边,而贾母却跟贾政一起生活,所以迎春是在叔叔贾政那院长大的。迎春的父亲贾赦是个极其好色,堕落,腐败,骄奢淫逸的人,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这个女儿。贾母不喜欢这个大儿子贾赦,所以也对迎春没有太多的关注。邢夫人虽是名义上的母亲,却对自己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女儿冷淡之至,没有任何关爱之举。她的生母是贾赦众多姬妾中的一个,应该是早亡,书中并没有对其生母的过多描写。她有哥哥嫂嫂,也就是贾琏和王熙凤,但是两人并没有过多看顾她。书中邢夫人这么说过“总是你那好哥哥好嫂子,一对儿赫赫扬扬,琏二爷凤奶奶,两口子遮天盖日,百事周到。通共你一个妹子,竟全不在意”。迎春作为贾琏的亲妹妹,两个人虽不是一母所生,但到底是同出一父,却得不到过多的瞻顾。凤姐待她并不如宝黛那么亲近和周到,这也源自于老太太并不重视这个孙女。



七十一回贾母过生日,南安王妃,北静王妃等重量级人物前来拜寿。席间要见贾府里的几位小姐,贾母吩咐要史薛林四位(史湘云,薛宝钗、薛宝琴姐妹俩和林黛玉)和探春出来见面。这是很重要的场合,王妃很有可能就面中某位小姐,从而为世子王侯提亲。面对这么好的机会,老太太让薛林史贾五美出来相见,可见是真心疼爱她们。按序齿本应迎春出来的,可单叫的是探春,可见迎春不如探春有分量,也可见迎春的不被重视。即便如此,迎春也并没有像邢夫人一般心生妒忌,暗自较劲。迎春一直生活的状态就是无可无不可,一切顺其自然,这是作为一个平平淡淡的人的孤独。

迎春永远是安静的。没有特别出众的才艺,但她应该擅长围棋。贾府“元迎探惜”四个小姐的特长爱好都暗含在了她们的大丫头的名字里(抱琴、司棋、侍书、入画),司棋是迎春的丫头,书中也多次点出迎春下棋这一爱好。这确是一份安静的爱好,如同她的人一般。第三十八回写大观园里的众女儿们吃螃蟹赏菊花,吟诗作对,好不热闹。书中写众人的表现时,对她的描写是“迎春却独在花荫下,拿着个针儿穿茉莉花”。迎春在红楼中大概就是这样吧,才不惊人,貌不出众,永远待在自己的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茉莉花芬芳馥郁,用针穿起来可以做配饰。每回起诗社,没见迎春做诗,但她应该总在大家热烈玩闹的地方,安然地坐着,看着她们肆意地欢笑,自己却从没有想着融入。或许这就是她的幸福,即便“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却能满心欢愉地看着大家热闹。

最终迎春的死也是孤独的。贾赦执意要把她嫁给中山狼孙绍祖,而贾母等人也没有过多的干涉。可是孙绍祖却是一个赌棍兼淫棍,酗酒残暴,穷凶极恶,对她非打即骂,动不动就把她撵到下人房中休息。在孙家她过得连三等奴仆都不如,那时候她想得最多的就是大观园中安静的生活——虽然孤独,但却能安然处之,可即便这样生活也变成了奢侈。出嫁不到一年,她就被折磨至死。她垂危之际正值贾母病重,所以有仆妇回贾府报消息,没有人重视,一如她生前一样,无人关注。她就那样凄惨地死在了孙家,连后事都是草草收场,无人问津。

或许这就是她的命运,注定要与孤独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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