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疫苗问题，有人花了17年让日本政府赔了390亿美元

昨天一篇《疫苗之殇：我们该如何对抗那些腐烂了的良心》，很多人在后台留言：我们气愤，除了指望政府严查外，却无能为力。但真的不能依靠我们自己吗？今天我要讲一个故事，一个日本医生和一个日本律师，带领5个普通的受害人，他们是如何依靠自己，历经漫长而孤独的17年，让日本政府赔偿了390亿美元。

（左一：北海道原告清本太一；左二：原告代表谷口三枝子。）

美丽的医生叫美马聪昭。她从1974年开始就开始致力于消除社会对乙肝病人的歧视，但12年后，她才偶然的发现，日本的乙肝感染者如此之多，其实跟当年的集体接种疫苗有关。日本政府很早就开始强制定期接种各种疫苗，但为了省钱、省事，厚生省在集体接种疫苗的时候，居然没有做到一人一个针头。日本乙肝感染者有120万-140万，其中40多万就是祸起重复使用注射器。

这还了得！这个美丽的医生气愤了，政府怎么可以干这样恶劣的事情呢？当时的日本政府也没有意识到，这样一个温柔的女医生会有多倔强。她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寻找乙肝患者、咨询律师、凑集经费，准备起诉国家。

在1989年的日本，去告国家？疯了吧？你怎么不去告天皇呢？！有人敢去当原告吗？招募的几千名乙肝患者，只有木村伸一等5人最终鼓起勇气参与；有律师敢去接这个官司吗？律师接受你咨询是一回事，代理你去告国家，又是另外一回事。果然，大牌的律师都不愿意干，直到有个人的出现。勇敢的律师叫奥泉尚洋，地道的北海道人，毕业于北海道大学法学系。1989年，那一年他35岁，刚刚成为注册律师。还是一个菜鸟律师。他的参与是一场偶然，是他的朋友邀请他加入原告辩护团。但正是这个菜鸟律师一个人坚持了20多年，并最终取得了这次漫长的战争的胜利。1989年6月30日，木村伸一等5人在札幌地方法院正式起诉厚生省，共索赔5750万日元。没有直接证据可证明，5名原告的乙肝是接种疫苗时感染，奥泉等律师只能使用排除法：原告出生时母亲没有乙肝，7岁前没输过血；集体接种疫苗时注射器重复使用，极可能感染乙肝；除集体接种疫苗外，无法想象还有其他感染渠道。

因为专家只肯站在政府一边，医学的论证只好由美马等医务人员完成。她们翻遍了北海道大学法学部、札幌医科大学等地的图书馆，查看几乎无人取阅的厚厚的资料，如明治时期的官方报告、二战前后的医学杂志、国外医学文献等。

但在法庭上，当时日本的肝脏病研究的权威，出庭为政府作证。厚生省慢性肝炎调查研究班分科会长饭野四郎否认“日本乙肝多发与集体接种疫苗有关”一说，改口称主要原因是私人诊所重复使用不消毒的注射器。另一知名肝脏病专家吉泽浩司说得也差不多，意思就是跟政府没有关系。

连专家都要明哲保身，何况媒体。没有群众支持，没有媒体呼吁，没有专家作证，要胜利只有靠自己。可是他们自己有什么呢？有可怜的病人、不权威的医生、以及菜鸟律师。

一次失败：2000年3月28日，札幌地方法院下达判决：原告接种疫苗时感染乙肝的可能性不可否认，但因乙肝感染有着超乎想象的可能性，所以不能断定就是接种疫苗所致。

坚持了11年，漫长而孤独的11年，忍受多少艰辛、多少白眼，等来的却是失败！但奥泉与美马不服输，他们不能对不起跟着他们坚持到底的5名原告。

但要想在二审中转败为胜，奥泉知道，搞不翻那些混账的专家是不行的。于是，他找到了昭和大学与芝真彰教授，而与芝真彰又是那个该死的专家饭野四郎的系友兼同学，关系还不错。本来跟政府作对都是找死了，还容易被厚生省药事食品卫生审议会除名，还要去得罪自己的朋友，行业类的权威，这明显划不来嘛。

“我本来想逃，没逃掉”，与芝后来回忆说。这是因为菜鸟奥泉锲而不舍，厚着脸皮三次软磨硬泡。与芝很负责，用了一个暑假查资料，有关乙肝感染的日文的和外文论文，他看了三百来篇。两年后，2002年10月法庭上，与芝针将他的朋友饭野、吉泽的证言一一反驳。他说，私人诊所的消毒办法足以防止乙肝病毒传播，你们两个坏蛋是睁眼说瞎话。

0.5次失败：2004年初的时候，札幌高等法院终于判决：集体接种疫苗与原告感染乙肝有因果关系，因其中2人起诉时已过诉讼时效，故只支持另外3人的诉讼请求，命令厚生省共赔偿1650万日元。

最后的胜利：这算做胜利吗？既然一起坚持了15年，为什么要这样差别对待呢？胜诉的3人不甘于自己的胜利，本来，他们所求也不全是为了自己。于是大家一起上诉。2006年6月16日，日本高等法院终审判决：诉讼时效起算点改为原告发病之日。5名原告都胜诉。这个结果，终于在漫长的17后到来，而此时，已经有一个原告听不到正义的声音了，他已去世。

17年了，一个简单的正义却需要耗费人们17年的黄金岁月去争取。如果如此艰辛而来的正义仅仅这是为了自己，那胜利还算是胜利吗？当初，奥泉参与的时候，“开始没信心打赢官司，只是觉得案子关系到很多受害者，有意义”。为了这个意义，40万人受难，这5个人的胜利显然不够。

最高法院下达判决当天，奥泉等人即前往厚生省，建议制定政策救济所有乙肝感染者，政府不为所动。他又去，频繁的去，政府依然不为所动。

好吧，既然你们当年如此漠视我们的生命与健康，如今又如此漠视我们艰辛而来的权利，那我们就来看一看，正义本来应该有的样子。我们不再要求你们的恩赐，我们需要的我们会去争取。于是，奥泉在全国范围内发动诉讼，一面推动立法救济所有肝炎感染者，一面又呼吁各地律师在当地发起乙肝诉讼。

于是，福冈、广岛、东京等多地律师纷纷响应，开设“乙肝110”募集原告。2008年2月，各地律师组成全国乙肝诉讼辩护团。3月，奥泉等律师代理的北海道乙肝诉讼案率先启动。

这是最后的决战！如今已经不再孤独。因为有更多的人团结在一起，有更多的人不愿意放弃别的受害者。2011年1月底，厚生省和原告就补偿金额达成一致：死亡、肝癌、重度肝硬化者360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290万元)，轻度肝硬化者2500万日元，慢性肝炎1250万日元，乙肝携带者50万日元；乙肝携带者日后做检查产生的医疗费和交通费由国家负担。政府赔偿了3.2亿日元（约为390亿美元）。

厚生省大臣细川律夫也不得不低头：我要谢罪。可是，这次他们不要你谢罪了，这些为自己的权利、为同胞的权利长途跋涉的人们，他们要让首相菅直人公开谢罪！他们要让“政府吸取这次的教训，并且可以尽他们所能，早日解决这个问题。”

一个正义的结果不仅仅是弥补过错，更是杜绝将来的过错。否则，如此漫长的坚持，就不会有如此伟大的意义。

北海道律师奥泉尚洋执业22年，也为乙肝诉讼奔波22年。他不是与国家作对，而是与那些企图让国家蒙羞，让同胞遭难的邪恶作对。什么是意义？意义对于一个律师而言，不是挣更多钱，意义不是仅仅让自己富裕：有些案子，虽然吃力不讨好，但是却可以保障我们生活的环境，保障后代的健康；而有些案子，纵然可以挣更多的钱，却容易放任你可以花钱的世界走向腐烂与没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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