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辉：面试记

“贾总，当时你就决定要用我们吧。两个傻小子，先没看出才气，至少，狗日的一腔热血。”...

面试记

本文作者：黄辉

文章ID：NO.69

微信ID：igushishi

做个故事师，活在故事里。

1999年的秋天，我大四，那一年的12月，我们就要离校，去实习。当时，心里还是有些惶惑，中文系四年，读了几本小说，写了几个故事，踢了几场球赛，谈了个恋爱，和几个妞暧昧纠缠，烂醉过几次，我还收获了些什么？

很快，学校组织了一次企业宣讲会，平时是懒得出席这种官方活动的，来的人据说是家动画企业的老总，很多人把阶梯教室给挤爆了。正式的时间过了，一个中午喝酒喝得脸发红的矮个中年人才在老师们的簇拥下，走进了教室，我们所有的人都盯着他，像是山洞里的众小妖精盯着个白胖的唐僧。

“白胖唐僧”脸红红的，手扶着个塑料水杯，里面是解酒的浓茶，清清嗓子后，开始吹牛逼…

这就是我以后的第一个顶头上司贾总（姑且这样叫他）。原来，他是中文系的师兄，毕业后留校，从事校电视台宣传工作，后来去了省城，跟了私人老板做了动画。

贾总介绍了“东方卡通公司”，印象极深，创业型企业，准军事化管理，企图打造“东方迪斯尼”，最重要的是还包吃包住，这对于我们这些穷学生来说，相当有诱惑力，更何况做的是动画编剧。

当时就热血了，产生了极大的幻觉，妈的，这公司找得不就是我这种会写东西，脸皮厚的人。

很可惜，我不是好学生，几乎每个学期都有会挂的课，最荒唐的是，连体育课都挂过科，学校的老师再混蛋，都不会推荐我这种学渣。自然是推荐那些会拍马屁的“三好学生”。不过，没关系，老子一腔热血，直接杀到他们公司去…

我和一个叫向阳的同学跳上了火车，杀向了省城。我们买不起卧铺，熬夜坐了硬座，一下火车，傻了眼，寒流来了，我们穿着短袖，凄风苦雨中，像两个乞丐一样，根据事先准备好的地址，一路摸索，从1号开始，一直找到了两百多号，终于找到了门牌地址：湘雅路265号。妈的，竟然是个小超市。当时反应就是上当了。

既然来了，还是要搞清楚状况，于是，硬着头皮，上去问店老板，“东方卡通公司在哪里？”店老板一听，就明白，她说，顺着旁边的小巷子，再往里走几百米，就到了。

我们大喜，进了巷子，巷子底竟赫然写着：“军事管理区，闲人莫入”，吓了我们一跳，走进一问，看门的一个老大爷，才指了旁边的一栋招待所式的楼，说“那就是。”果然，一楼门口，贴着个牌子，“湖南东方卡通有限公司”，当时眼泪就要下来，都找了差不多两小时，又饥又饿，时间到了下午两三天，我们可是上午一下火车，就杀了过来的。

我们给看门大叔通报了姓名和目的，以及要找的人，他打了电话通报，半小时后，我们得以进入了公司内部，上了二楼的编剧部。很明显，这是栋根据招待所改装成的办公楼，一共有六层，后来，每一层我都熟悉了。

办公室里十几个平方，两个办公桌，很沉闷地无聊，类似机关单位，没有半点动漫和创意元素，桌子边坐了两个女孩，看起来比我们大个两三岁，跟普通办事员没什么区别，我心情愈加沮丧。

她们说，让我们等会，贾总在开会。

等就等吧，反正今天光是等人了，非得等出个结果出来。很快，进来一个中年大胖子，看起来是某个老总，没理会我们，直接吩咐两个女孩扎起了白色纸花。

好像出了什么事情？我和同学互相对视了下，心有不好预感，我一问，果然，公司的某个领导的老娘去世了，这两天就是追悼会...

哈哈，我俩对视无语，这是不是叫“倒霉”？

再没多久，贾总沉着脸来了，这时，脸色不是白的，也不是红的，是难看的腊黄色，他把我们叫到了隔壁的一个空的办公室，当时，我意识到，我人生第一个正经的面试来了...

贾总不说话，接过了我们递过去的简历，像是从包里翻出来的咸菜叶子。他像是一副大便干燥的脸，微微有些发白了，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我们说，“你们太唐突了，学校没推荐你们来，你们怎么来了。”

这话弄的我们很尴尬，虽然事先猜到他并有此一问，我还是发窘得浑身冒汗，麻着胆子，大声说：“我们觉得，十分适合这一工作，那天听了您的讲话，觉得贵公司就是要找我们这样的人。”

笑了，贾总笑了，看着我们，“你们还挺自信的。”

我们挤出硬生生的笑容，配合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估计，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贾总装模作样地问了我们几个问题，然后，起身把我们打发了，告别语很简单，“回去，等通知。”然后，在楼梯处，和我们告别。

我们早就丧了气，草草作别，一出大楼，我就点燃了一支烟，心里骂了一句，“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狗日的，一个皮包公司的样子，还想留老子。”

然后，在寒流风中，凄惶地滚走，找了个招待所落脚。

招待所是最烂的那种，虽然不是通铺，但还是和陌生人同屋，一夜都在提防同屋人。

我回了家，去了当地的一家报社，很顺利，报社负责人听了我的介绍，甚至没看简历，就留了我。而我的同学也另找实习单位，实习生活步入了正轨。如果再顺利，我这一生都得呆在小河城。

事情过了一两个月，我报社实习生活十分顺利，体会到什么是“车马费”，体会到什么是“新闻通稿”，还有很多其他，当然，发表不少报道，小的消息，大的特稿，都有。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看书，突然想到那次被卡通公司拒绝，站在冷飕飕的门口，我记得贾总说了一句话，我竟然在省城的时候，忘记了，他说，“你们先去找其他的实习单位，离开长沙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

什么意思？哈卵，这不是就是说面试通过了吗？但凡，聪明些，我应该在那里玩几天，然后找个合适的时间，给贾总打个诉苦的电话：“贾总，我准备买票回家了，现在火车站，我实在找不到实习单位了，请您收留我吧。”

说不定，就搞定了。

我差点没从床上跌下来，很快，我把我实习的成果收集起来，做成了一个剪报，写了些情深意切，情意绵绵，情深似海的求职信，第二天，发了出去。过几天，琢磨到信件应该到了公司，我给贾总发了个短信，他回了，搞定，你来吧。

过完年后，2000年，我去了东方卡通公司，成了一个实习编剧，三个月后，签订了合同，成为了我的第一份正式的工作。

工作相熟后，我始终憋着这个段子不说，贾总也不提。我估计，他就是等着我那天，突然问他：“贾总，当时你就决定要用我们吧。两个傻小子，先没看出才气，至少，狗日的一腔热血。”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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