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membrance Day

 

从《重生》中看一战,Lest we forget....



1897年,维多利亚时期最著名的“帝国主义作家”鲁德亚德·吉卜林(Rudyard Kipling),在女王统治六十周年时写下了一首并不著名的诗“Recessional”。21年后,当一战结束时,诗中的半行,“Lest we forget”,却变成了流传至今的名句,并且与Remembrance Day这个日子紧密联结在了一起。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一战是陌生的,它常被简单描绘为堑壕中列强间拉锯式的利益争夺,远没有二战的惊心动魄和黑白分明。进入11月的初冬,当许多人戴上“Remembrance Poppy”的时候,恐怕也只是觉得鲜红的颜色比较好看。作者并没有早起的习惯,也并没有在早晨的Tim拿到今年的胸针,因此聊作一文,从电影中带大家认识西方文化中一战的意义。

今天我们介绍的电影是一部非常冷门的片子《重生》(Regeneration, IMDb编号tt0120001,豆瓣编号1790792)。多冷门?豆瓣上只有51个评价,没有中文字幕,而且作者也没有搜到英文字幕。此片冷门有其道理,因为假如没有相关的背景知识,这是一部相当乏味的电影。我们来看一下剧情:

战功卓著的少尉Siegfried Sassoon因为谴责英国政府让士兵作无谓的牺牲面临军法审判。他的诗人朋友,Robert Graves动用个人关系把Sassoon安排到苏格兰的Craiglockhart疗养院,而这个军事医院收治的都是精神创伤的士兵。军方希望通过让Sassoon放弃或者诊断他为精神失常来洗刷政府的责任。在疗养院里Sassoon认识了一位同情他遭遇的军医Dr. William Rivers,并且认识了同是诗人的Wilfred Owen。这部电影讲的是Sassoon和另一位患者Robert Prior如何在Dr.William Rivers的治疗和劝导下重回战场的故事。

看上去平淡无奇,但是关掉网页之前,请先看一下片中的人物:



Siegfried Sassoon,皇家韦尔奇燧发枪团(Royal Welch Fusiliers)少尉。可能有人会疑惑为什么他没有被直接送上军事法庭而受了那么多周折。事实上,Sassoon是当时著名的诗人,生于上流社会,毕业于剑桥,并不是普通的人物。而且他在战争中表现英勇,片中有一段他突袭德军战壕的情节,军医也提到了很多士兵都敬佩他。他的英勇行为使他获得了Military Cross勋章,而他却扔掉勋章,发表反战演说,这并不是军法审判就能轻易解决的事情。



Billy Prior,虚构人物,因目睹战友被炸成碎片而失忆并患上失语症,情绪冲动,认为军队中上级漠视下级的生命。在医生的引导下渐渐康复,也是唯一有感情戏的人物。



Robert Graves,Sassoon的好友,著名诗人,出镜不多,不过现实里是所有人物中活得最长的,1985年才去世。



Dr. William Rivers,一战时著名的弹痕症军医,同情病人,但也坚持履行自己的职责。不希望把病人当成机器一样修理(repair),而是让他们重生(regenerate)。



Wilfred Owen,诗人,在Craiglockhart与Sassoon相识,经常讨论诗作。

整部电影大部分都是在医院环境中的对话,穿插个别的回忆和战争镜头。Craiglockhart本身作为军队的精神病院,在本片中对战争的创伤也有很多直接描绘。不论是开头滥杀动物的精神病人,吃饭时想到德军尸体呕吐的军官,还是虚构的男二Prior的噩梦情节,都表现了战争对参与者的巨大心理创伤。

在影片的结尾前,Prior克服了目睹战友全部阵亡的幸存者负罪感,也找回了记忆,决定重回战场。而Sassoon尽管无法放弃对战争的厌恶和对政府的批判,却也受到了弹痕症患者康复过程的感染,最终也在医生的帮助下重新参加作战任务。
本片的音乐非常棒,台词也很出彩,只是没有字幕很难完全听懂。影片中有一些可以考证的细节。当Prior和战争中痛失爱人的女孩在酒吧约会时,女孩看不懂的诗句是“dulce et decorum est pro patria mori”,而这首诗的作者其实是Wilfred Owen,此行意为“为祖国献身是多么甜美和光荣”。在后来的片段中,Wilfred自己在这句话前面加上了“the old lie”三个字。

然而“重生”的勇气和温馨是片刻的。与片中最后的悲凉呼应的是,很多回到战场的人最终还是付出了生命。Wilfred Owen在战争结束前三个月自愿回到战场,距离停战日恰好一周时阵亡,时间精确到小时。
Sassoon成功在战争中幸存,但在大战中伤亡的其他文化精英却是不计其数,我们可以引用这部电影唯一影评中的一段:

Rupert Brooke,诗人,败血症死于去往加利波利途中;

Henry Simpson,诗人,被狙击手射杀;

Gilbert Waterhouse,诗人,死于索姆河开战日;

Patrick Houston Shaw-Stewart,诗人,Rupert Brooke的朋友和皇家海军师同袍,出身皇家工兵将官家庭,伊顿、牛津贝列尔学院高才生,法国荣誉勋章和军功十字章获得者。1917年12月阵亡;

William Brooke,Rupert Brooke的幼弟,与兄长同年死亡(1915);
Hamo Sassoon,诗人Siegfried Sassoon的弟弟,1915年10月28日于加利波利重伤,11月1日因感染死亡;

Edward "Bim" Tennant ,诗人,他和他的营投入法国战场时才18岁,当时有规定19岁以下不得被送往堑壕。他是索尔兹伯里的自由党议员Edward Tennant(1911年授封男爵)的长子。就读于温彻斯特学院。1914年8月被委任到近卫掷弹兵团第四营(the 4th Battalion Grenadier Guards),隔年往法国。亦在卢斯、伊普尔、索姆河等地作战。1916年9月22日为德军狙击手所杀;

Raymond Asquith,首相阿斯奎斯的长子和继承人,战前是律师,牛津万灵学院成员和the Coterie(爱七时代名流与知识分子圈)成员,德比郡自由党议员候选人。1915年8月从伦敦团调任到近卫掷弹兵团第三营,原本作为参谋军官,但他自己申请回到作战职务上,这个请求在索姆河战役前夕被批准。他是"Bim" Tennant的好友,比Bim早阵亡一周。两人在法国Guillemont Road公墓毗邻而葬。他的弟弟Arthur Asquith在1917年重伤但幸存。他的夫人Katharine FrancesHorner的弟弟Edward Horner也死于大战中。


短暂的战场镜头之一。
一战彻底摧毁了旧式的价值观,把绅士的时代送进了坟墓。机枪让屠杀的速度成倍增强,而武器的射程和准确性使得慢节奏的战争退出历史舞台。轻骑兵冲锋(Charge ofthe light brigade,有1968年同名电影)式的浪漫与鲁莽在克里米亚战争时只会造成六分之一的阵亡,若是放在六十年后的一战大概会全部变成机枪的牺牲品。

20世纪的战场上已经没有从容和沉着。当贵族和平民一样在堑壕中日复一日摸爬滚打,平等地面对着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时,19世纪的爱国情怀和荣誉渐渐没有了意义。如果说一百年前纳尔逊在特拉法尔加海战中的“英格兰要求每人恪守职守(England confides that every man shall do his duty)”是面临着假如舰队败退,英国脆弱的防守就会轻易被拿破仑的军队碾碎的危险中,一战中旷日持久,并非保卫祖国也并非攻城略地的消耗战,只能让士兵和军官们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和求生的强烈意识。生存在战争中第一次完全压倒了荣誉和自我实现。而在心理研究并未受到重视的当时,像Craiglockhart这样的疗养院,并非只是为心理创伤的士兵提供护理,其最终的目标是把他们送回战场继续作战。此种环境下敢于挑战政府权威的Siegfried Sassoon,扔掉自己的十字勋章,与政府公然对抗,成为了许多人的声音。而这些受到创伤后自愿返回战场的人,恐怕是古典式勇气的回光返照。在这之后,工具理性越来越取代价值理性,生存越来越高于价值本身。
鲁德亚德•吉卜林的儿子也在这场战争中阵亡,而他本人因此陷入持久的悲痛之中。在1916年的“My Boy Jack”中他写道:
"Have you news of my boy Jack?"
Not this tide.
"When d'you think that he'll come back?”
Not with this wind blowing, and this tide.


作为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现代战争,一战爆发时的参战国显然没有预料到将要付出的巨大代价。当英国作家H.G.Wells第一次提出一战会是“The war to end all wars”时,欧洲上下普遍认为一战会迅速结束,并且几百年来欧洲大陆上的列强冲突也会随之结束。这句话后来被美国总统威尔逊引用,促成了美国在一战结束前参战,却也麻痹了欧洲二十年。一战的伤痛使得欧洲国家不愿意再打另一场战争,这大概是绥靖政策的真正来源。

在另一部高分电影《风暴前夕》(The Gathering Storm,IMDb编号tt0314097,豆瓣编号1306687)中,即将辞职的首相对丘吉尔这样说道:

Maybe you're right about Hitler. Perhaps this war is inevitable. But l believe that l am also right. l have done everything in my power to preserve peace... and l would do exactly the same, all over again.

Robert: Sass, Sass, I've never known anyone more sane.
今天,上一次世界性战争已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而人们心中对于战争的记忆也在慢慢淡化。局部性的冲突开始增多,而主要经济体由于潜在的利益冲突和资源争夺也在重新武装的过程中。在一个资源的重要性日趋增强的时代,我们不由得担心未来的走向,而在这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也不妨思考一下这平静到平淡的生活中,究竟蕴藏了多少逝者的希望。

Lest we forget.

主页君:

Veronica

今天有幸邀请小伙伴写了一篇纪念一战的文章(暨《重生》影评),瞬间让小号逼格上升了一个境界,我自己也对一战有了一些新的体会。

欢迎各路友人分享原创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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