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遗孤》：第3节 掂起大鸭梨

------第3节 掂起大鸭梨------

很遗憾，我没有采访到徐佐志老人。一年前，他还在讲述他跟女儿徐明（池田澄江）的

故事，这么长时间，他竟能记住不少细节。

徐佐志的录像画面，牢牢地吸引了我。

他在削梨。一个93岁的老人，还能这样削梨——我从未见过这样削梨的人。他拿梨的

左手，很灵活。大鸭梨在他手中，如同一个大黄蛙，跳来跳去。但，只是上下跳，从不跳偏。每一个动作，都像同一个动作的重复录像那样，一模一样。好像梨屁股拴根看不见的细绳，控制着梨的“扬程”。我惊讶他“抛梨”的精确度，也奇怪他的习惯。可我又觉得这是一个颇具技艺水平的习惯——那个梨跳一下，刀片就飞快地贴上去削几下，梨皮飞射出去，薄厚适度，落点准确。再跳几下，刀子再削几下，梨皮随之飞出——这样跳来跳去，黄蛙变成了白蛙。老人嘿嘿一乐，弯肘伸直，把“白蛙”递给客人。

我正要问询与我同看录像的小张，另一个更精彩的画面一头闯了进来：老人伸过左手拿过一盒敞口的烟，他没有如常人那样用另一只手抽出烟来，而是左手“一掂”，烟盒“口朝上”，再一掂，一支烟“跳将出来”！然后，老人下巴一拱，一支烟叼在嘴上。这时，他仍然把右手“打入冷宫”，左手放下烟盒，拈起打火机，掂一下，头正了，大拇指按出“叭”地一响，一缕火苗“呼”地窜起来，点燃了香烟。

老人微微闭上眼睛，狠狠吸一口。悠悠岁月，早就收去他满口牙齿，两腮如抽去房梁的棚子，经不起这样的强力抽吸，立刻塌陷下来。但，如减肥者“瘦身”，很美。此刻，老人仍然眯闭着眼睛，好一会儿，两腮宛如吹起的鱼泡般鼓一下，突然圆了，一股浓浓的烟雾喷放出来，烟雾呈一缕前行的直线，源源不断……这时老人“嗨”地长出一口气，乐了。

画面很美。

一缕细细的白烟雾舞蹈演员那样身材窈窕，曲转袅娜，又有黑褐色的脸庞衬浓托月，如梦如幻。

我惊讶的还不止于此——他咋什么都“掂”啊，掂碗，掂茶杯，掂衣服……

后来我才知道，老人就是用这个动作，掂起生活，掂活全家人，掂大他的宝贝女儿。

徐佐志干了一辈子瓦匠。

修庙宇，建楼阁，盖高塔，在耸入云端的架子杆上，徐佐志把自己的生命押上，靠这一手“掂”的绝活，养活家人。尤其碰上边边角角的地方，根本没地方绑安全绳，这时，站在下边的人看到徐佐志很小很小。很小很小的徐佐志不时还在缩小，如小孩儿，如刀螂，如蚂蚁。但不管多小，他必须记住一个要领，一只手死死搂紧架子杆，一只手接砖、掂砖、砌砖。前者关乎到身家性命，后者关乎到质量与工钱。哪一个敢小视？

那个众所周知的秋天，徐佐志的“掂功”突飞猛进。填人进口啦，一岁多的女儿徐明为这个家庭增添了欢乐。

小丫头太闹，一哭一个通宵。徐佐志夫妻跟我前边讲述的李淑贤、于世芳、郎淑嫒（养子都是她们的独生子）等一样，整天围着孩子转。夫妻俩结婚多年没生育，可算有接户口本的啦！女儿肚子疼，胀溜圆，徐佐志买药，妻子用热水袋焐。肚子刚好，又得了“烂眼边”病，干治不好。徐佐志听个偏方，说把蛔虫洗净后，将它的体液擦在患处。徐佐志说：“试试吧。”这一试，差点把人吓死——偏方擦上不大工夫，孩子眼球突然鼓了出来！

妻子一看，竟呜呜哭起来。

徐佐志一拍大腿：“哭顶个啥呀？快快，快包上孩子，我抱她找大夫！”

还好，徐佐志找大夫的半道，孩子好了！

眼睛消肿后，可把两口子乐坏啦：多漂亮的小姑娘呀！

但，钱也“漂亮”。妻子没工作，只靠徐佐志一个人干瓦匠活，活供不上干，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徐佐志说：“不怕，我有招子。”

徐佐志练起“掂”砖绝活。

现在练这手绝活，显然跟从前不一样。每一块掂起来的砖头，一晃，都晃出独生女儿的小脸蛋儿！他着了魔一样，走路掂石子，吃饭掂碟碗，上厕所掂瓦块子。最绝的功夫是：掂五块砖轻若鸿毛，掂鸡毛重如石块。

很快，徐佐志在这一带打开了局面。一有疑难怪活，就有人提议：“找徐佐志呀！”

当然，掂砖只是徐佐志的一张“名片”，提起他的“抹活”功夫，人们都齐刷刷竖起大拇指：“大拿！”“看人家‘徐大拿’那抹活，不服不行，镜面一样！”

在“徐大拿”的护佑下，女儿徐明在快乐中健康成长。

她跟曾秀兰女儿烟山昭子一样，成为牡丹江师范学院的大学生。徐佐志夫妻俩更乐了。夫妻俩正吃饭呢，提起这事，徐佐志说：“好哇好哇，好哇。别说考个‘牡丹江’啊，就是考个‘北京’，我也供她！”说着，徐佐志左手一较劲，“嗖”——饭碗飞了上去。妻子“啊呀”一声叫，饭碗又稳稳地落在他的手上……

女儿毕业后如愿地当上教师，小天使成为大天使，徐佐志两口子更乐了。

他们为女儿这样出息而乐，更为自己“老有所依”而乐。

这时，老伴小病不断，徐佐志也英气不再，早就干不了瓦匠活了。

1980年，女儿提出要回国。

老伴一下傻了：“闺女，你走了，那……，那我们怎么办啊？”

徐佐志一惊，猛地掂飞一只饭碗，眼睛瞅着女儿，忘了接，“咔”地一下，饭碗一头扎在地上，碎了。

徐佐志笑了。

徐佐志说：“孩子大了，不能把她捆在身边。为了她的前程，让她走吧。再说，人家也有自己的亲人，咱们想她，人家亲人就不想吗？”

徐明回日本不久，老伴去世了。

有人问起女儿，“孤家寡人”徐佐志乐了：“好哇好哇，”徐佐志指指家里的东西，“看着没？冰箱啊电视啊，吃的啊应有尽有，都是女儿买的呀！”

客人一走，徐佐志就掂起一盒烟，掂成“口朝上”，掂出一支，叼上。徐佐志说：“烟这个东西好哇。一叼上这个东西，就什么都不想啦！”

2004年年底，我去了牡丹江市。

可惜，我没有见到徐佐志。老人在几个月前已离世。但，老人“掂大鸭梨”的画面，却永远刻在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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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大苹果”梦想 第1节 来自大洋彼岸的误导------

我在资料上看到，一个日本老师在课堂上，对学生们有过这样的诱导——他把事先准备好的两个苹果高高地举起来，让孩子们看。这两个苹果差别太大了。一个又大又红又饱满，光亮闪闪。一个又小又青又瘦，品相不佳。

孩子们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老师什么意思。

老师礼贤下士，举着这两个苹果走向课桌，走近学生，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让每一个孩子都看得真真切切。可是，孩子们更加不明白了。

这时，老师说：“孩子们，这个瘦小的苹果，就是我们日本。而这个又肥又大的苹果，就是中国。”

这样的“现身”说法，很是生动。

接下来，老师还“自谦”一把，说日本是个资源匮乏的岛国。除了海、礁石，少许的森林，什么都没有。不仅如此，我们国家的屁股，还坐在火山口、地城带上。不定什么时候，火山、地震一发脾气，我们就没了命！然后，他的手在黑板上的地图一比划，落在中国的版图上。继续说，而中国，却是个肥得流油的地方。别说“苹果”呀，简直就是个大大的自然资源宝库，什么都有！

他问：“同学们，你们愿意吃又瘦又小的苹果么？”

“不愿意！”同学们齐声回答。

他又启发说：“同学们，你们愿意过穷日子么？”

“不愿意！”孩子们再次齐声回答。

“那么，你们就到中国去！”老师说。

孩子们是一张张洁净的白纸。这些白纸，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好作最新最美的画图。可是，这个心存邪念的老师，竟在洁净的白纸上这样信手涂抹……

这样的教育令人瞠目。

我无意以偏盖全，更不想说这个日本小学老师代表了全体日本人的意愿。但彼时彼国，这样的误导绝不是个别的。如是，在侵略我家乡中国东北的队伍中，才出现那么多身不及枪高的日本“少年义勇军”。让他们去当炮灰何等的残酷！？他们还是没成年的孩子啊！应该在家玩游戏、听童话，在父母面前耍娇。但，他们因为过早地被洗脑、拔苗助长，虽然娃娃脸、孩子气、稚嫩的身体不堪一击，却个个如敢死队员般追逐“大苹果梦想”，甘愿在破坏无辜平民幸福时粉身碎骨……

什么是大苹果梦想？自家没有的东西，上别人家拿啊！

一个家长这样教育孩子，会毁掉一个家庭的明天。一个老师这样教育孩子，会毁坏一批孩子的明天。那么，设若一个国家这样教育后代，毁坏的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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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说内容节选自：历史军事小说 《日本遗孤》

作者：刘国强
小说现有字数：26万字
最后更新于：2016年08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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