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梗塞》:第二节

 

------第二节------

黄恩禄脸上掠过一丝奸笑。他让司机停下车,跳出驾驶室朝沟边走来。

跟在最后的一辆红色大发此时也刹了车,司机二虎探出头向沟里张望,发现继业还活着,而且从车楼子里钻了出来,便缩回脑袋,一踩油门蔫溜儿离开了这是非之地。二虎比继业小一辈儿,都是老魏家人,黄恩禄把继业挤下沟的情景他看了个满眼。他心里为继业鸣不平,但明面上不敢得罪黄恩禄。

幸亏继业没伤到筋骨。他朝二虎离去的大发瞥一眼,爬上了路基。他脱下褂子,用它擦着脸上的血,扭脸看见自己那辆车的玻璃碎了,驾驶室瘪了,大梁也弯了……心情一下子坏到了极点,一扭脸把愤怒的目光转向了黄恩禄。黄恩禄是黄天佑的侄子,刚才强行超车显然是故意制造事端。

继业虽火冒三丈,但是说话却比较克制:“眼看就到家了,用得着玩命挤吗?”他至今还埋藏着与灵子和好的愿望,宁肯吃亏也不打算加深两家的仇恨。黄恩禄的话让人实在难以接受:“你故意挡在前面斗气是不是?再说,各走各的路,你自己硬要往沟里开,想讹人?”继业两眼一眯缝,甩手把褂子往肩上一搭跨了过来。

继业身材魁梧,高鼻梁,大嘴叉子,棱角分明的下巴上满是连鬓胡茬子,看上去青凌凌的。平日里他就是一副虎虎生威的模样,此刻满脸愤怒还带着血迹,那架势更吓人了。论打架,在金钟河一带的后生中继业曾很有点儿名气。父亲魏发财是个尽人皆知的吝啬鬼,他小时候虽然也看不起自己的父亲,但只要有人管父亲喊老钱包或说句奚落的话,他就和人家拼命。

继业有个外号叫死签儿,拿刀子往自己腿上捅都不挂相。有一回黄草垛的六七个混混儿聚在河堤树荫下喝酒,他和灵子骑自行车刚好从河堤上经过,那几个混混儿见灵子长得漂亮,而且只继业一个人跟着,便醉醺醺地截住了他们,将灵子围在中间推推搡搡进行调戏。继业一句话也不说,把自行车一扔,冲上前照着那个领头的鼻梁子就是一拳。其他几个混混儿立即撇下灵子,“呼啦”把继业围在中间,纷纷拔出了军刺或三角刮刀。继业毫不畏惧,瞅冷子把其中一个人的刮刀夺在手中,并卖个破绽闪出了包围圈。混混儿们看出他不是等闲之辈,谁也不敢贸然进攻。双方僵持了足有十分钟。继业冷笑一声,单脚蹬树干,一扬手将刮刀插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虚缝着眼睛说:“不认识?本人号称死签儿,你们各村去访访!”混混儿们赶紧作揖赔不是。继业拔出刮刀插在树干上,不理会血流如注的伤口,扶起自行车说:“都给我记住,往后谁敢欺负她,我就废了谁!”说完对灵子打个手势,二人骑上自行车走了。从此不论在哪个村一提死签儿,混混儿们没有不服的。如今他已经十多年不和人闹事了,但那不怒自威的气势仍然让欲在他面前占上风的人怯步。

黄恩禄个子也不矮,鹰鼻鹞眼的长相,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但他西服革履大背头,端着老板的架子,分明不是打架的料。然而面对向自己逼近的继业,他却毫不含糊,保持着挑战者的神态。

继业只走出两步又突然收住了脚。和十几年前不同,如今继业毕竟是个有知识的人,也过了耍胳膊根儿的年龄,况且对方是灵子的当家子哥哥。他抬起手臂朝前一挥说:“算了,你走吧!”

黄恩禄反倒不依不饶,吹吹烟灰仰起脸说:“别来这一套,好像你姓魏的宽宏大量。我走不走还用得着你批准?”继业太阳穴上的血管一个劲儿地跳,但他没和黄恩禄搭腔,想抽烟掏出的却是个空盒,捏成团扔了,把视线移向了自己那躺在沟里的车。

人们都说魏家庄人富了,家家户户养车跑运输,哪天都挣个一二百块钱。其实像魏继业这样的养车户距离真正的富裕还差得远呢。虽然他也有车,也在没日没夜地奔波,却不似人们所说的能挣很多钱。外人只看见鱼喝水,看不见腮漏。上税、贴花、缴养路费,还得买燃油,哪个月不得一大堆开销?何况活儿也没有保障,如果十天领不到活儿在家里趴着,那么这个月就赔定了。话说回来,即使天天有活儿也不见得准能挣着钱,爆一个轮胎就得一千多块,跑多少天才能赚回来?想多挣钱就得超载,在超负荷的情况下运转轮胎自然换得更勤。路上到处是卡子,戴袖标的个个比拦路抢劫还横,不问青红皂白就撕罚款单。一辆旧车没个六七万买不下来,挣回了本钱的还好说,继业这辆破车真正属于自己的钱只有两万,其余四万是借的,这一翻无疑等于把原本紧紧巴巴的日子翻进了阴沟,你说他能不上火?

黄恩禄火上浇油仰着脸拿话激继业:“不算了你又敢怎么样?看看你这辆破车,啊,早该进废品收购站了!趁别人超车的机会你成心往沟里开,啧啧!够油的啊!”继业再一次眯起了双眼,但没动劲儿,只反复用褂子擦着脸上的血。黄恩禄仍不死心,悠闲地冷笑一声道:“没钱修车就明说,高兴了兴许我能赞助个万八千的。你魏继业还算条汉子,金钟河一带有名的死签儿,怎么也干碰瓷儿的勾当?找这种窍门儿讹钱不嫌栽面儿?”

继业长时间注视着翻在沟里的车沉默不语。黄恩禄自觉没趣,回到自己的车上命司机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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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继业翻车的当口,他父亲魏发财正在村外坟地里伤心。

如同一夜之间枯黄了的芦苇,魏发财老了。一个地老天荒的企盼,一个他爹至死都念念不忘的发财梦,在魏发财这一辈上归齐又落了空。魏发财困惑,却不得不认输,垂暮的心中一下子塞满了绝望和悲哀,感到活得比从前更憋屈了。此刻他佝偻着腰,只能用一张木然的老脸面对眼前这荒凉的世界。

初冬的西北风挺沉,嘶吼着碾过大草甸子时将那一望无际的芦苇压弯了腰。这风也挺怪,把散乱的芦花、苇叶肆意掠上天空,不往别处刮却径直朝这高高的大土岗子扑过来。岗子里边是一个挨着一个的坟丘,尽管被掩映在半人深的荒草里,然而仔细打量仍让人感到排列得是那般井然有序。惨白的芦花和枯黄的苇叶一越过高岗便找到了归宿,打着疯旋儿在坟丘与坟丘之间游荡,给偌大一片墓地平添了几分庄严、几分肃穆、几分萧瑟和凄迷。

这是魏氏家族祖先的阴宅,眼前这道城墙般充当屏障的土岗子,无疑就是老魏家祖祖辈辈敬仰过的大神岗了。魏发财呆立在大神岗下,久久凝视着长眠于地下的列祖列宗,心里比狂风蹂躏着的大草甸子还恓惶。由于黄大巴掌穷追不舍,老娘亲在那被迫逃亡的年月死于山西,如今该迁回祖坟跟爹并骨了。自己年事已高,身上的病又一天比一天重,再耽搁下去迁坟的事没准儿就来不及了。今生今世没能把家业兴旺起来,已经对不住先人了,万一去不掉这块心病,死后到哪儿去寻找娘那千里之外的孤魂?没有亲人相伴,没有这大神岗遮挡风寒,她老人家在阴间还得遭多少罪呀!仰望着大神岗,魏发财又想起了那首早年间曾经家喻户晓的民谣:

大神岗、大神岗,岗子外面有祸殃。

左右乡邻难关照,只保佑俺魏家庄。

魏家庄位于金钟河下游南岸,因土地碱性大,收成不好,与周围的村落相距较远,从古至今一直处在芦苇、黄蓿、蒿草的包围之中,显得偏僻而荒凉。它东面是紧靠海边的几个渔村,西面与黄草垛相接,向南数十里有个国营农牧场,往北过了金钟河属于邻县管辖的地界。全村一万多口人八成以上都姓魏,剩下是姓黄的,仅占一成,其他张王李赵遍地刘,“流”进来的更少了。别看魏家庄偏僻而荒凉,历史却很悠久,流传的故事也多。

相传,在一望无边的大草甸子里曾潜伏过一条残暴的巨蟒。每到冬天来临之际它便从沼泽深处爬出。据说那巨蟒有水桶般粗,时常于深夜拖一路泥水污渍,高昂着头在村街里遨游。夜黑风高,危机四伏,或人或畜只要被它寻到,即刻瘫软在地声不能出,无一幸免地被拖进沼泽深处成了它的腹中之物,直搅得魏家庄户户夜不点灯,人人心寒胆裂,每日太阳稍一偏西整个村子便如同死绝了一般毫无生气,就连一只只平日甚为凶猛的大狼狗,也都战战兢兢夹紧了尾巴沿墙根儿溜得无影无踪。原本很是难熬的黑夜,如此一来便显得更漫长了。

某天,一位云游道长途经魏家庄。但见日无光辉,风无定向,人面惊恐,四野弥瘴,道长心内自然十分清楚了。村里人发现那位道长鹤发童颜,飘逸若仙,认定是救星到了,都齐刷刷跪倒乞求降服巨蟒。那道长也不推辞,捋了捋银须朗声道:“诛此孽障并不难,怎奈贫道现有要事去办,不能留在此地作法,只好画一道咒符相赠。你等可于那孽障出入之处,用村内的全部金银混合于青铜之中炼化,铸成三尺祭坛,再将此符镇于坛上焚香祭拜。这样不消半日那孽障自会脓化在沼泽之中。倘若吝啬金银,亦可堆积高三丈、长十丈的土岗一道,将此符淋上狗血埋于岗下将孽障驱逐。如此只是不能将其诛之,它仍会跑到别处去残害生灵。”言毕,那道长拂尘一甩,只见一条画着咒符的黄绢自空中飘然而降,不偏不倚恰好落在老族长膝前。村人无不震惊,待大家将视线从那道神符上移开,才发现仙人未及受拜已乘清风而去,无影无踪了。

魏家庄欢腾了,为了除掉巨蟒让十里八乡的庄稼人全都过上安稳日子,大伙齐声高喊铸造金银祭坛。可是轮到奉献金银时却又无人吱声了,这金银似乎比性命更加宝贵了一般。幸运者私下里嘀咕:倘若巨蟒最终伤害不到自家,那银钱岂不等于糟蹋?不幸的人们也有不出钱的道理:自家已经被巨蟒所害,再拿出金银岂不是白白成全了他人?

尽管数日之内又有三人五马相继死于非命,可铸造金银祭坛用的东西仍未凑齐。慢说现成的硬货,连女人的头钗、耳环等饰物也被她们悄悄坚壁起来了。老族长无奈,只好决定改修土岗。一想起当初跑马占荒,黄草垛人把魏家祖先拖死于马下的情景,老族长便耿耿于怀,暗忖:巨蟒你爱祸害谁就去祸害谁,俺只替俺老魏家人着想!于是老族长撅着胡子,拎起铁锨便朝大草甸子的方向走去。人们看见了,男女老少蜂拥而上,挖的挖、抬的抬,远远看去如蚂蚁搬家似的紧张有序,天黑前一座巍峨的大土岗已堆筑而成了。那救命的咒符按道长吩咐被淋上狗血埋在了岗下。据说,夜深人静时,不少人曾亲眼见到那残暴的巨蟒在岗前踌躇不决,每一靠近立即被刺眼的金光阻止,最后不得不绕开魏家庄朝黄草垛的方向远遁了。

不久,黄草垛那边儿果然传来了不幸的消息。魏氏家族的人们闻听一次便不约而同地跑到大神岗下祭拜一番。这咒符是老魏家人的命根子呀,既不能怠慢更不可将机密泄露。可是,如此毫无顾忌地祭奠一道大土岗子难免引起猜疑,倘若黄家人得知,定招来一场干戈,说不定会把神符抢了去。为了保护这道生命的屏障,老族长做出了惊人壮举,绝食七天终于凛然死去,遵遗嘱后辈们把他埋在了岗下。从此族人们便可以随时祭拜,一切都天衣无缝了。

可时间一长,魏氏家族的人心中又生出了新的不安,也说不清这不安究竟是因老族长的死,还是来自黄草垛那边频频增加的冤魂。站在庄台上向东望去,前面是一片荒碱滩,再往远处看就是那片开阔的大草甸子。以往神不守舍时人们都习惯朝大草甸子里眺望,望得越远似乎心里越豁亮。可从此一道高高的大土岗子横在眼前,挡住了大家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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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说内容节选自:生活时尚小说 《梗塞》

作者:王焕庆
现有字数:27万字
最后更新于:2016年08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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