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淡淡的白云》：4.摆渡大嫂

------4.摆渡大嫂------

古渡口有一只木船，渡过无数南来北往的商贾老客。摆渡人是位四十出头的大嫂，从小生活在黄河岸边，她是黄河的女儿。黄河水给了她一副银铃般的好嗓子，老一辈传给她许多深情的“花儿”，她会唱几十首上百首，唱得最动情的是“走西口的哥哥”。

她唱的“花儿”总带一些悲伤，忧郁的旋律里藏着一个女人的泪水，藏着女人难以启口的孤独。摆渡使她挣下一大把钞票，那成把的票子并没有给她带来真正的快乐。她的心总是飞向遥远的口外，那是个陌生的地方。

船头劈开半河波浪，木桨打出一串串漩涡，苦命像影子总跟在她脚后，尽管她把“忍耐”写在漫长的时间上，“结果”却一直不曾浮出水面。她的男人出走了，一走就是二十多年。不是因为性格差异，不是因为夫妻不睦。逼迫他背井离乡的是饥饿，是食不果腹的煎熬。作为一个七尺男儿，养活不了妻子，他觉得惭愧，没有脸面，伤了自尊。有一次他说去镇上赶集，临行时妻子还用仅有的四两黑面，给他烙了两张大饼。她没想到，丈夫一去不归，音信杳无。

这些年不断听到有关丈夫行踪的传闻。有人说他去了新疆，又娶了一个年轻的女人；有人说他死了，临咽气时还捧着半张她烙的大饼；有人说他还活着，不混出个人样来不回来见她。她含着眼泪听各种各样的传说，她不相信也不反驳，她有自己的梦。她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摆渡大嫂。她唱的“花儿”像她的相貌一样出色。她挣了许多钞票，钞票赶不走女人的寂寞。她是黄河的女儿，最爱唱“走西口的哥哥”。南来北往的渡河老客们，可有谁带来那男人的下落?可有谁能拨开一个女人心头的乌云呢？

（原载《青年文学》2004年第2期）春天的旗手

黄河伸出冰冷的舌尖，舔羊皮筏子的腹部。羊皮筏子在大河解冻的激情中震颤，顺流而下，一泻千里，波涛与波涛之间涌出巨大的浪花，涌出一个个弧形。

摆筏子的男人在惊险的水面上，在生死的夹缝里，捧出西北人的豪气，捧出黄河水手的胆量。两条腿是两个矗立的桥墩，两只胳膊酷似会打弯的树干。他是沿河第一批远行的筏子工，第一个看见黄河两岸柳枝吐出嫩绿的水手。如期而至的春天向他招手，他也向春天表现出一个勇敢的水手的敬意。

恶浪张扬刚刚复活的野性，冰块撞击冰块，也撞击软弱和怯懦，九死一生才尝到生活的甘甜。朝阳终于在黄河的前方升起了，正在举行最隆重的庆典，欢呼第一批羊皮筏子出征。

他忍耐了一个冬季，忍耐滋养信念，没有忍耐的眼睛看不到春天。黄河给过他多少幸福就给过他多少不幸。他不诅咒命运。他说“命”可能前生注定，“运”要靠人去奋争。自己要成为命运的设计师，自己要做自己的真主。

他扑在时间的波涛上，无畏地冲刺突围，飞越人生一大片凄戚的荒原。于是大西北的三月遵从地向他走来，他驾驶生命的筏子，投进生存的搏斗，水手自有水手的欢乐。

炊烟。果园。温室。它们在春天的早晨苏醒，从水手的视线中一幕幕掠过，生气十足。唯独被砍伐的树木在流泪，企盼着一年一度的植树节，把树苗植入土里，把树苗植入更多人的心中。

春风搅起一河收拢不住的春意，溅起千万颗音符般会唱歌的汗珠。皮筏子飞在黄河的舌尖上，捧起一束束报春报喜的花朵。禁锢和痛楚都已经过去，黄河上传来一声声船工号子，召唤黄土高原，召唤沉沉的峡谷。

羊皮筏子是黄河举起的第一面旗帜，摆筏子的硬汉是黄河春天的旗手!

（原载《诗刊》2005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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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雨蒙蒙的黎明------

好像一切都过去了，都成为昨天。

雨蒙蒙的黎明，浇湿了大西北的春天，浇湿了山里人快要着火的心，浇湿了龟裂的黄土地。屋檐下那柄睡了七个月的锄头，被阵阵雨声吵醒，伸伸懒腰，偷着高兴，闲得难忍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老爹脱掉比生活还沉重的老羊皮袄，牵出喂养了一冬天的秦川牛，走在湿漉漉的田埂上，哼着走了调的秦腔戏词。牛背上搭一条鼓鼓的羊毛口袋，口袋里是从镇上换的春麦良种，据说新品种比老品种增产四五成。老爹向春意盎然的田野走去，走过那棵一百岁的老榆树的时候，树梢滴在他脸上一颗亮晶晶的水珠。

干涸的河床流来水声。

哑然的喉咙滴出歌声。

沉寂得太久了，水声和歌声都同样惊天动地，吵得山前山后大人小孩都藏不住内心深处的激动。积雪在温暖中化作春水，老木犁在和风里舒展筋骨，一场春雨浇活了千万个村庄，千万个村庄忙忙碌碌地播种。只有清真寺静悄悄地守护孤独，老教长也挽起袖子选种，一寸春光一寸金，把握了农时就把握了收成。

春雨贵如油。大大小小的山村，老老少少的山民，渴望雨水胜过渴望阳光。下吧下吧下吧，好雨知时节，老式的木犁犁平大地一冬天的龟裂，也犁出老爹一脸笑纹。

雨蒙蒙的黎明，滋润了中国西部，光明了中国西部。

（原载《福建文学》2004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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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说内容节选自：母婴育儿小说 《那片淡淡的白云》

作者：高深
现有字数：21万字
最后更新于：2016年08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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