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物种学:艺术就是怪物

 

“艺术家和策展人、评论家和艺术史家处理‘未知’的方式也许能为神秘物种学家带来某种启示。相对于苦苦寻觅这些‘怪兽’,神秘物种学家们会从这些思考中获益:这些怪物是如何被想象制造出来,并广为流传的? ”...



由HR.齐格设定的异形,带有强烈的符号学价值,而这一价值一方面是艺术家赋予的,另一方面则是在其流行过程中被大众赋予的,就像所有的怪物一样。
我一直对所谓的“与科学结合的当代艺术”充满了怀疑。不少结合科技手段呈现的艺术作品,并没有反映出多少对技术的反思,反而更像是一个缺乏科学素养的人表现出来的技术崇拜。而一些看上去很高科技的艺术作品,事实上也并没有比科技馆里那些给少年儿童科普的装置高明多少—不管他们雇佣了多少科学家或是工程师来帮他们完成作品。然而,一些文献式的艺术品却给了我启发: 科学与艺术可以不加区分的混淆在一起,而让观者无法确定所看到的是真实的研究报告,抑或是艺术家虚构的产物。这种混淆本身的意义,就是让观者思考,如何去定断真实与虚构、科学与伪科学、或是人是否有权利选择自己所相信的事物等等。

记得在美国上学的时候,我上过一门很好玩的美术课,每节课的任务是根据特定的要求去设计、构想一种生物 — 比如几千万年后的生物,与机械结合的生物,共生关系的生物,神话传说中的生物...... 虽然这门课对想象力没有太多的约束,但它也很强调所设计的生物在各个方面的合理性:比如关节的构造、身体的特征等是否符合物理定律、生物工程学等等。

我设计的不怎么合理的龙,是多种动物基因组合的结果。我想要打破传统的对多头龙构造的设定,这才应该是多头龙的样子啊
虽然这是给艺术生上的课,训练的是想象力而不是严肃的科学研究,然而在学术领域内,也有一门学科叫做神秘物种学(Cryptozoology),也叫做神秘生物学。它包含了一系列对未知的,传说中的生物的考察和研究。由于使用了科学的研究方法来研究不靠谱的事,它常常被认为是伪科学。但是它在一定程度上也处于各学科的中间地带,包含了考古、文献学、自然史学(博物学)、生物学等等。它与艺术有着非常多的相似之处,都是立足于许多其他的学科之上,并进一步模糊了学科之间的界限。



1513年,艺术家阿尔布莱希特·丢勒根据一幅来自印度的素描稿和文字描述,用木版画描绘了犀牛这种他从未见过的神秘生物。直到18世纪晚期,这种动物才被生活在欧洲的人们普遍认知。

最近阅读了艺术家西恩·弗利(Sean Foley)所写的一篇文章。这篇文章收录在2006的一次集合了多个艺术家和当代神秘物种学领域研究者共同举办的跨界展览《Out of Time Place Scale》周边的艺术家书中。

《Out of Time Place Scale》神秘物种学展览现场
我本人一直也很关注怪物这个概念,并一直在思考它作为艺术创作的主题的文化意义。原本我觉得,怪物对于通俗艺术、流行文化的影响更大,这来源于大多数人对恐怖、猎奇与未知的天然兴趣。而西恩的文章则从艺术评论的角度分析了神秘物种学这种“边缘的科学”和当代艺术结合的可能性:它们在学术结构上的相似性,和在展览视觉呈现机制上的相似性(这可以追溯到艺术与博物馆学的概念)。

所以,在后文中,我将西恩关于神秘动物学与艺术的52条言论翻译了出来放在这里。文章篇幅有限,只放一小部分,如果读者有兴趣了解更多,或是对我的翻译没有信心,可以找这本书来看看《Cryptozoology - Out of Time Place Scale》。



“这样的展览环境提供了多角度的权威, 多层次的理解,多重的故事 — 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模糊对自然历史、艺术和神话传说的精确分类。” —— 策展人马克·贝塞尔(Mark . H. C . Bessire)

“怪物是一个恒久流行的概念。它获得了对神秘事物解释权,同时又反抗着所有现成的理论根据。怪物拒绝参与对事物的传统分类,因此它威胁到我们区分事物的方式。它嘲笑了对事物的‘完全理解’。它持续的象征着它本身以外的其他事物。在所有关于它的文本中,怪物的身体和概念形成了一种独立体系,一种纯粹的文化。在这种构建起来的体系中,怪物的存在仅仅是被用来阅读的。”

“艺术和神秘物种学这两者都是偏离了人们日常的思考和生活习惯的。将舆论的主观性伪装成客观成为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关键。艺术家经过一些酝酿和转化,用一种严肃的方式呈现出自己的想象之物;艺术提出那些极端的、特异的,常常是复杂而迂回的命题。因此艺术最重要的价值在于它远非人们的日常生存所需的任务。艺术在以寓言、神话、象征符号等等构建的文化体系中合理的存在着。艺术本身就是怪物。”

“罗萨蒙·帕赛尔(译者注:Rosamond Purcell, 美国著名的自然博物摄影师)曾宣称,‘当我们长期对某件事物的神秘缺乏了解,就会启发想象、创造发明。’怪物是令人费解的,所以它是一个将当代视觉经验进行概念化的理想形象。怪物的形象存在于动态的诠释中。”

由H. P Lovecraft塑造的神话体系中的怪物克苏鲁。图片来源Polymerhk.com
“那些强调想象力,神秘性与求知欲的学科无一例外都与主观性密不可分。神秘物种学意图影响现有的科学知识体系,它采集了各种各样的样品、目击者所绘的画像、警方的数据与调查报告,以及相关的理论依据。所有的这一切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千头万绪奇形怪状的结,构建了一个仅仅以一厢情愿的信念为基础的详尽理论系统。对艺术来说,表达对世界的惊叹与好奇可以其最本源和最首要的目的,这种思考的价值在艺术的领域内是完全可以被度量的。在日常经验中,我们常常根据已知事物来推测那些神秘或是不可见的事物。”

Vladimir Stankovic, 《神秘动物学百科全书》插图
“艺术树立起了一个详尽的可自我延续的文化,这种文化以其标志性的学术规范,和那些依赖于‘专业人士’的反馈、研究和保护的评判体系来伪装自己是一门客观的学科。它提供的那些虚构的解释和精神上的物理学,仅仅在艺术本身的自由光辉下才是有价值的。艺术给思想以形式,它为命题式的姿态画上了句号,使它们可以被进一步的理解而不是被模糊而武断地总结成理论。”



Walmor Correa,UNHEIMLICH, IMAGINÁRIO POPULAR BRASILEIRO系列
“艺术家和策展人、评论家和艺术史家处理‘未知’的方式也许能为神秘物种学家带来某种启示。相对于苦苦寻觅这些‘怪兽’,神秘物种学家们会从这些思考中获益:这些怪物是如何被想象制造出来,并广为流传的? 比起寻找到传说中的神秘生物,我对神秘物种学这种代表未知事物本身的理论更感兴趣。”

“艺术家搜寻信息和加工信息的方式,和他们用不同的媒介、方法和展示方式呈现其理念的过程,为神秘物种学家提供了一个模型,去应对那些由强烈主观色彩编织的,且缺乏切实可靠证据的数据。当他们处理那些不协调的,模棱两可的,或是相互矛盾的素材来源的时候,所有的表达都将是抽象的。”



Walmor Correa,SUPERHEROS系列
“罗萨蒙·帕赛尔说过,留言比事实存在的更久,因此,如果有报告宣称出现了一种神秘的动物或是人类和动物的混种,而这种生物从未真正确凿的被发现,关于这种生物存在的信念会像奇迹一般流传很久。任何动物 - 即便是再难以想象、不可能存在的动物 - 也会在聚光灯下剥落它们神秘的外衣。能让谜团持久保持吸引力的,只有将它们保持在人们的视野之外。”



人造的斐济美人鱼,曾经被19世纪著名的美国马戏团经纪人P. T 巴纳姆当做真正的美人鱼展出,现藏于美国波特兰的神秘物种学博物馆

巴纳姆展出的斐济美人鱼宣传画
“当神秘物种学家找到的资料和证据被科学界视为无力和无效的,那这些材料就会变成一些意外获得的艺术收藏品。艺术家发现这些科学的废料和他们自己的工作室中生产的文化息息相关。艺术家总是寄生在其他学科的话语当中,神秘物种学的这些无用之物为艺术提供了充足的养分。它们的结合产生了一种怪诞的(grotesque)伙伴关系。‘怪诞’是个没有实体的概念:这个词几乎总是用来修饰那些词义模糊的名词,比如‘怪物’、‘东西’或者‘物’。”

“艺术家承受了很多与神秘物种学家同样的偏见和歧视。但是对艺术家来说,主观性是他们的世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们的想象力构建的事物在空间和时间中都是真实的,而且可以被评价,参考和引用,因为所有方面都意识到并接受他们展示作品的条件,即艺术。”

沈少民,未知生物12号
沈少民,未知生物:三头怪
“在过去的几年里有许多展览分析了艺术与科学的关系。 在大多数情况下,艺术部分在视觉与感官上的吸引力都明显超越了科学部分的视觉呈现效果(这些展览几乎总是举办于艺术博物馆或是当代艺术展览场所)。科学用一系列图像来呈现有趣的现象,或将纯粹的技术可视化。然而,科学的技术和图像放在一个以视觉呈现为基础的博物馆语境里,是很难展现其优势的。 这使人忽略了它们的功能性,看起来显得过于无聊,说教,或者难以理解。但如果这些展览经过精心的安排,在科学展示的部分下了更多的心思,就会使艺术的部分看起来格外的自以为是和唯我论。因此,科学与艺术的类比本身就是不公平的,但是将艺术与神秘物种学里那些数据推测出的形象组合在一起,在自然历史这个话题的背景下,就显得很合理。”



Santiago Caruso, WUNDERKAMMER
“神秘物种学的文化与科学成果在历史上最贴切的例子就是珍奇柜(Wunderkammer)。它们那迷人,刺激和有逻辑性的视觉呈现,反映了17世纪鼎盛时期的文化与当时盛行强调科技与智慧的风俗。虽然珍奇柜其实不包括真正的科学研究,但它提供了一种更直观,更主观和人文主义的方式去理解事物,又兼顾了感官上的神秘性,推进了人们去制作和收集的好奇心。”

“如果将珍奇柜的标准和概念延展出去, 就可以得到一些非常有趣的类比和对应。17世纪之后,活的‘怪胎’或畸形人总是被在市场上贩卖并在死后作为一种粗俗的娱乐产品来进行展示(在艺术界,其影射的概念就是其中的制度化)。这些畸形或怪胎可以被科学技术治好、美化和拯救(对艺术来说,这个功能由艺术史来实现)。然而这并不是神秘物种学的情况,它最终只是满足了人们想象力渴求的不确定过程。 对这个学科的疑问产生了种种观念,这些观念组成了我们现在所看到的 — 一个神秘物种学的怪诞图景。”

文章参考和引用

Bessire, Mark. Raechell Smith and Loren Coleman. Cryptozoology - Out of Time Place Scale. 2006
由郭梁、王雪宜、李歌吟、张柘组成的艺术团队
关注艺术、文化、交流、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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