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战兢兢过大桥 | 赵小刚在路上系列：骑行采访手记（17）_【悦享读友会】

从石城出发，下一站，大兴。石城有条铁路经过，铁路依爱河北上，从宽甸灌水那边绕回丹东。贴着铁路就是公路，所谓公路，不过是土路而已，又赶上春天翻浆，路上不时有汪着泥浆的的好大的坑，谁知道坑的深浅，绕还没地方绕，只能一次次硬骑过去。远远地，能看到一辆农用车，也是摇摇晃晃地走，想必前面的水坑不会少了。

刚出石城的时候，不多一会，那条铁路跨桥而去，现在，它在爱河的对面，我的左手方。此刻，除了左右，我完全没有方向感，也不知道头上的太阳朝哪个方向落，更不知道我要去的大兴在哪片山的后面。我想，脚下这条坑坑洼洼的路，终究会带我到达我要去的地方，所有的赶路，都会有回报。

但是这次错了，半个多小时在泥坑里进进出出的跋涉白搭了。路人告诉我，想去大兴，必须走河对面的路，从一个叫铁佛的地方再往左拐。往哪拐不是问题，要命的是我得走回头路，得在布满泥浆大坑的路上再走一次。

果然就来麻烦了，终于在一个泥坑里没把持住，还好没坐泥里，这也够呛，俩鞋壳灌满泥浆，我能做的，只是坚持走完这段路，然后把自行车停在路边，走过一百多米铺满卵石的河床，再走进刺骨的爱河水里，把鞋里裤腿里的泥浆浣濯干净。今天接下来的路，我只能穿着湿鞋走了。

让我没料到的是，穿湿鞋走路还不是最难的，而走过那座铁路桥，我已两手是汗。

那桥二百多米长，因为是通火车的，也就不考虑人怎么走。所谓人也能过，不过是走铁道枕木上，再就是桥面的路基下，挨着护栏，有一条铺着石板的羊肠道，你也可以踩着这条道走。问题是，如果走枕木，我根本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通火车，也不知道车会从哪个方向来，尤其是我的后面，有山沟，有树木，视线有遮挡；再有，这座桥上的路基跟地面的路基是一样的，都是块石堆的，差不多有我高，坡度还挺陡，如果在枕木上走着走着真需要避险，我和自行车都得出溜到路基下。这，还不是最要命，让我两手冒汗的是，铺着石板的的羊肠小道，那石板，嵌在一个接一个的铁焊的L型槽里，日久天长，有的石板已经没了，有的缺边少角，大窟窿眼儿也是一个接一个，而桥，足有五层楼高，这对我一个重度恐高症患者来讲，真是要了命了！

试着走枕木走出去三十米，总感觉有火车的声音，赶紧回来，坐下来等，想等一个过桥的当地人。我把湿鞋放在路基的斜面上让阳光晒着，一个小时过去了，鞋都要晒干了，没见到人，也没见到火车。心里这个悔啊——刚才要是硬着头皮走，不早都过桥了么！再上桥，又觉得有火车的动静。学电影，趴下来，把耳朵贴铁轨上，除了呼呼的风声，什么也听不见，就这样，还是不敢走。

最后，我到底还是踩着石板小路上桥的，不对，是踩着路基，尽管是个坡面，得歪着身子，得推着自行车，但这样我觉得是最安全的。自行车把有点宽，不时刮碰桥的护栏，叽里咣啷走了一段，不行了，有一处连着好几块石板都没了，感觉我就站在悬崖的边缘，下面，是枯水期的爱河，满是白花花的河卵石，看得我这个晕啊！拼了吧！我前后看了看，没有火车的影子，也没有任何声音，除了我自己，世间万物都仿佛都静止了。卯足劲儿，我提起自行车，踩稳脚，一步一步挪上了路轨中间，路基上的石头，被我蹬得哗哗的掉到了桥底下，那一刻，我不敢有丝毫的停顿，即便是脚踩到了枕木，也一鼓作气，提着自行车，朝桥的那一头奔去。

当我的脚踩在泥土小路的时候，紧张的心跳才终于平复下来。走出去好长一段再回头看，那座桥真的好高啊。我突然想，假如我不幸坠桥，此刻，白森森的河床上一定杵着一堆奇怪的东西，这要是被人发现也好，一旦就那么暴着，太他妈吓人了！

在铁佛，村民告诉我，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前面有一道岭，什么时候过了岭什么时候到大兴。找准方向了，走吧。蹬啊蹬啊，这条沟路真长。好不容易到了村民说的那道岭，天有些阴，好像要来雨。一般情况下，我翻山的时候都要先歇下，攒攒劲儿，这回不行，拼命也要往前赶。上了岭尖，大兴尽在眼底，满沟筒子都是白花花的大棚。阳光也出来了，但是依然感觉到身后的头顶上有一片乌云。待我细细打量那云，真的是惊呆了，那哪里是乌云，明明就是一座大山，它太高了，高到跟云彩似的，无遮无拦突兀着矗立着，就像要倒向你一样。再看别的山，在它的脚下简直就是匍匐。问路人，告诉我，那大山叫锅头峪。锅头峪，对，就是我在骑行手记《大西岔夜话》里提到的那个锅头峪，就是传说山顶有深井并困着怪物的锅头峪。此时，我与锅头峪横在石城大地的东西两端，我依然被它巍峨的气势所深深地折服！

十四年前我来大兴采访过养殖绒山羊的事儿，住了三个晚上。那会大兴还叫大洼呢。看着天色还早，我也没奔镇里去，而是直接去了一个叫大青沟的地方。当年我就进过这条沟里，曾一直走到沟的尽头，采访在那里放羊的农民。这次来还是采访，只是今天的大青沟，绒山羊已经不是唯一的特色产业，这里的冷棚甜瓜，已经做得风生水起了。

二零零二年四月二十一日于大兴

赵小刚

生于1960年，辽宁丹东人，大叔级写字爱好者。拥有一颗全丹东最脆弱的玻璃心。他坚信，柔软是一种坚不可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