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抑郁症又怎样?|时代症候

 

这种“歧视”包裹着糖衣,比如一个人说:“我觉得你可能不行——所以我要多给你一些好处。”我们都会被后半句所打动,于是掩盖掉了前面那微妙的不妥。顺便说一句,抑郁症“不行”,这话经不起推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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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郁症」这3个字并不让整件事有什么额外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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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周前写了一篇专栏——《抑郁症这张标签》。发表之后,一个不太熟的朋友联系我:“太好了,原来你懂抑郁症,快帮帮我。”他在创业,团队里有成员刚被诊断出抑郁症,他想问问我的建议,如何更好地关照她。

应该说,这个朋友还是很有人情味的。我问他,他说的关照是什么意思。他说,也许平时给她减少一些工作量,或者给她长一点的假期。另外他也在考虑要不要跟其他同事暗中通个气,让大家跟她相处的时候注意点什么。

“请问贵司还招人吗?”我笑他,“我都想得抑郁症了。”

也许我不应该用这种略带挖苦的口气。他会这么想,足见是一个好人。虽然他的好心在我看来值得赞美而不值得提倡,因为这种态度在暗示:一个人得了抑郁症,她也许就“不太行”。能力也好,精力也好,脾气也好,都要打点折扣。当然了,好心人愿意花一些额外的成本,优待这些“不太行”的人,看似没什么坏处。但是从长远来看,这些成本毕竟不是白来的。接下来怎么办?他们公司还招不招“抑郁症”的员工?毕竟是公司,不是福利院,为什么要选一些“不太行”的人来费心费力地关照?如果再有这样的人,是否干脆敬而远之为上?应聘之前是不是都到医院做一下心理诊断?——就像女性员工延长产假,会加剧对女性的用工歧视一样,这种好心往往会起反作用。它的核心就是歧视。

当然,这种“歧视”包裹着糖衣,比如一个人说:“我觉得你可能不行——所以我要多给你一些好处。”我们都会被后半句所打动,于是掩盖掉了前面那微妙的不妥。顺便说一句,抑郁症“不行”,这话经不起推敲。我有不少得病的朋友,才华横溢,很难说他们的才华是症状的一部分,抑或症状是才华的一部分。倒不是想扭转这个观念或什么。问题不在这里。一个人到底“行不行”,这是事实之辨。行,不行,这方面行,那方面不行,这都没什么。而说那种话的姿态却是在宣告更严重的东西:你没法为自己负责,我来管你。

优待从来都是与“剥夺责任”相伴而生的。父母对小宝宝好吧?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同时父母也从不指望小宝宝能为自己负担什么责任。

在大学工作的时候,也会遇到类似的情况。平心而论,患有抑郁症的学生是更容易遇到学业上的困难:缺勤、挂科、写不出论文、毕不了业……这都是家常便饭。常有老师问我,学生有抑郁症(或者别的什么“症”),要不要手松一点,本来不能及格的课程,让他及格算了?不够资格的论文干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毕业?我通常都会看着他们,说:“是抑郁症又怎么样?”

我认为最好的情况是所有人都遵循同样的规则。挂科可以重修,学习困难可以缓考、休学或者延期毕业。满足特定的条件就可以。学习困难可能因为抑郁,也可能因为能力不足,或者任何原因。“抑郁症”这3个字并不让整件事有什么额外的意义。这种原则性对每个人——不管得没得抑郁症——都会有好处。手松当然也很好,但手松就是手松,不会因你的种族、信仰、外貌、生活方式有某些特点,就格外不同。

我给那位朋友提的建议也一样。我认为有人情味的公司很好,员工不管得没得抑郁症,遇到困难的时候可以获得一些支持,但整体上也需要在老板的承受范围之内。实在承受不起的话,严苛一点也无妨。大不了就是合则留,不合则去。好比我不以体能见长(无论是不是有病),我就不去选择需要高强度体力劳动的工作。不幸当然是不幸的,但我的不幸由我自己承担。大学里每年也都有无力应对学业的学生,肄业或退学,挺好,也是对他们的尊重。

这是理想的情况。现实中会有人说:“我是病人,需要特殊关照。”有人会特意去医院开抑郁症的诊断,别有他用。作为一种选择,我想这很公平。有些人愿意成为“不行”的人,来让别人替自己分担一些责任。但责任永远和价值对等。领受多少额外的同情,也就等于承受了多少额外的否定。

文|李松蔚 
编辑|翁倩  rwzkhouchuang@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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