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关注】我爱近邻

 

刘悦

我们这幢楼里住了五个人，除了我们一家三口住在最上面，还有底楼的奶奶，一楼的爷爷。两位都是德国人，也都独居。

爷爷70岁上下，无儿无女，耳朵不大好用。我们刚搬好家，一切都不熟悉，爷爷就主动去政府领了垃圾袋和城市各种简介，不动声色地放在我们的楼梯上。这以后，楼梯成了爷爷的信箱。每个星期四的城市周报、各类适合家庭活动的节目表、课程表、保险公司和汽车杂志，反正只要他觉得我们可能用得到的，都会四处收集来，悄悄放在我们家的楼梯上。

贝贝要参加法兰克福音乐学院的入学考试，头一天晚上，就看到爷爷的纸条和糖果：为你明天的考试加把劲！我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和他提过这件事情。结果公布，贝贝考上了，爷爷再放上一张祝贺卡和糖果。此外，每逢节日，也都会有各种礼物和卡片，真怕把贝贝宠坏了。

住在他楼下的奶奶行动不便，出门要推助力车，爷爷每天一大早，就把奶奶订的报纸，放在她家门口。有几天爷爷去度假，我高兴了，这下可有机会帮奶奶个忙，早上赶紧从邮箱里拿了报纸，平放在她的门前。等爷爷回来，我才发现，自己远远不够体贴。爷爷的报纸都是立着放的，这样就不需要奶奶弯腰去拿了。  奶奶已经90岁了，但是看起来也就70出头。她很少出门，但每次她出现在你的视野里，都像是正准备赴宴的装束。衣着优雅得体，搭配的项链和丝巾，看起来相得益彰；头发总是梳理地蓬松有型；眼影、口红、粉底一样都不能少。贝贝说：“每次去奶奶那，她一个人在家时，也会化好妆，打扮地整齐、漂亮，像要马上迎接贵宾。我老了以后，也想和她一样。”



女儿贝贝和德国奶奶

奶奶的四个儿女中有医生、教授、艺术家，她还有六个孙辈和几个曾孙，时常会来探望她。我们搬进来后，奶奶就和我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告诉她。哪个餐厅的哪道菜味道好，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卖的鱼最新鲜，那个医生的口碑不错……，这周围的一切，她都如数家珍。听说我们要买钢琴，她就去查报纸， 一边念叨着：“几天前，看到有人要送的。”她经常和贝贝说：“只要你需要，我随时都有时间给你。你什么时候到我这来都可以。”  贝贝刚刚转学，很多方面还不适应，尤其是德语很需要支持。于是奶奶挺身而出，考试前每天陪贝贝读书，写文章，改作业。等结果，比我们还紧张；成绩出来，比我们还开心。碰上我和贝爸都有事情，就把贝贝送到她那，每次开门看到贝贝，总是一把抱过去：“我的小宝贝，你来了！”我们如果提前去接，她会遗憾地说：“我们还没怎么开始玩呢。”  有一次，我们得到了Kurtheater的演出票，多出来一张。就想着，爷爷身体不错，可以带他一起去，可是爷爷不喜欢看演出，让我们带奶奶去。带九十岁行动不便的奶奶看演出，我犹豫了。不想，奶奶接到电话，兴奋地说：“我去！”按照约定，七点到楼下接她。下楼一看，门外面插着钥匙。贝贝说：“应该是她进门时忘记拔了。” 谁知奶奶迅速地从门里闪出来，狡黠地笑着说：“这是为了你们接我的时候，我不用再把它插进钥匙孔锁门，节省时间。”路上，奶奶给贝爸指路，第几个路口、过几个红绿灯怎么转，这条路上以前住着什么名人，那栋房子曾经是做什么用的，一一道来。如果碰巧三个人同时和她讲话，她都会跟一个人把话题讲完，再分别回答其他人几分钟前不同的问题。我们说：“奶奶真要成精了！”   奶奶听说，我在写心理学的博士论文，就主动提出：“我可以帮你修改啊，我女儿的博士论文，可是让我改了三次呢。”过了一阵子，她告诉我：“我女儿是社会心理学的教授。她说，如果你愿意，她可以帮你修改论文。”我不得不谢谢她的好意，并且提醒她：“我的论文是用中文写的。”奶奶很遗憾地嘟着嘴：“中文！那我可真帮不上忙啦。”我安慰道：“没关系，等贝贝写博士论文的时候，你就可以帮忙了！”她略带惆怅地说：“可是，那时候我可能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一句话，说得我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奶奶已经把贝贝领去另一个房间，量尺寸了，因为她要亲手给贝贝织一件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