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挚纯粹的热爱，怎样才能不辜负？
一个小不点，能对着爸爸喊出整个世界，你们信吗？...
文 付丽娟
小马来到人类世界已经三年了，我是他的姑妈。他第一次对着我说姑妈的时候，发音还很不清楚，他说的是：葛嘛。有一段时间，他在“妈”后面拖了一些音，那是一个孩子对着另外一个人，发出的指向性的亲呢感。
有时候我跟小马说，你小时候如何如何。其实也只有三年时长，在我心里装下的有关他的画面却太多，甚至超过了我对自己的记忆。前段时间，回到之前住过的屋子收拾东西，呆在那个熟悉的空间里，感觉有好多画面扯住我，突然间就很感伤。
小马三年的生命时光，可能有二十分之一眷顾到了我家。不到半岁的时候，有一天，弟弟和弟妹有事不能在，夜里12点了，小马还不能睡，哭着找妈妈，我爸妈和我轮着抱他哄他，都没法安慰到他。姑爹接手，带着他玩儿，他的注意力交给了姑爹。自那以后，他和姑爹就亲了。等他开口会叫姑爹的时候，也叫得特别的甘甜。从他两岁多起，每次见到姑爹，都会乐滋滋的从姑爹手里拿到一块巧克力。姑爹特意买了一盒又一盒的巧克力放在家里，给小马。
马儿有一个阶段在地上爬，我家客厅就是他作战的好地方。那时是冬天，地暖热乎乎的，他像一个小兵埋伏在地上，用所有的力气爬向他想去的任何地方。偶尔撞到头哭起来。我对他的哭声识别得极度迅速，不出三个音节就能听出是马儿了。有一次在我家，我爸带他下楼遛，隐约听到小孩儿哭，再听，就是他。等爷孙俩进门，我问爸爸刚才小马哭了吗，我爸说是啊。
小马出生后的第三个夏天，两岁多点。他妈妈要去上班，他很难过地不让妈妈离开，我牵着他，他牵着妈妈，送妈妈到小区门口，没法再送了，马儿哭得撕心裂肺地追着要妈妈。他哭，他妈妈含着眼泪往前走，我看着这一幕也流着眼泪。还会再相聚的短暂分别，对这个小人儿也是生离死别啊。这一幕也让我真正了解，对妈妈来讲，有了自己的娃，一步就会跌回自己的早年体验。也让我懂得，所有的妈妈都是带着两个孩子负重前行，一个孩子是眼前的娃，一个孩子是过去的自己。当然，也伴随喜乐和满足。
妈妈不见了的痛苦并没有在小马身上停留几分钟。当他盯着妈妈的背影直到看不见的时刻，他扭头就被近处的一只小狗吸引，满世界的新奇就像投放在他身上的光，让他立刻从悲痛的黑暗中穿行到极乐天堂。他追着小狗跑，扭动着身体享用极速奔跑的快乐，他把身体交给世界，就算摔一大跤，疼得哇哇大哭，还没哭完又开始投身到他的世界之旅中。我看见，他热爱着妈妈，热爱着让成人感受复杂的世界。
这真挚纯粹的热爱，怎样才能不辜负？
一次发烧，我陪着弟弟和小马去社区医院查血。弟弟提前铺垫，跟马儿讲：等下阿姨要在你的手上扎一下，会有点疼，不过一会儿就不疼了。小马很配合地把小手伸过去，被扎了一下，挤出两滴血，小马专注地看着这个过程，也许小脑袋正在对这个场景运行某些程序。等小手拿回来，盯着自己被扎过的指头，哇的哭开了。对小家伙来说，每天都有新事情上场，成千上万的海量信息，进入他的脑袋和心里，他得认识、辨别、归类、记忆，加练习。
这应该是他一生中，最忙碌的几年了。
在他会发ba的音的时候，他的爸爸有强烈的反应，以为他是叫爸爸。爸爸的反应和ba的音被关联在一起，小马就开始会叫爸爸了，那是一岁左右的时候。他喊的是“巴巴”，一声调。“mama”发音本身比较轻柔，上下嘴唇接触一下就可以。发出“baba”却要嘴皮子用力，小马在刚掌握了这个新词以后，撅着屁股，身体前倾，双腿略曲地反复对着他的爸爸大声喊。
一个小不点，能对着爸爸喊出整个世界，你们信吗？我信。
当小马讲的句子越长，讲的话越复杂的时候，我看见了他对爸爸的热爱。从此，他的生命中，又多了一个让他心里牵挂切深深依恋的人，一个男人。没有妈妈，孩子什么都不是。没有爸爸，孩子是什么都不知道。
小马一岁多就开始混圈子了，经常和比他大几岁的杠杠哥哥，同龄的东风和贝贝一起玩。他最喜欢去杠杠哥哥家里玩，有很多玩具可以肆无忌惮地捞出来。杠杠已经上幼儿园了，有很好的纪律感，但是面对小马的一脸懵逼，经常崩溃掉。杠杠好不容搭好的房子，可以随时被小马的无心给撞倒。杠杠就对着小马大声警告：小马，你不要动！小马就呆萌的看着杠杠，不知所以然。那段时间，小马很亲昵地叫杠杠的爸妈：钟爸爸王妈妈。某一次，小马从杠杠家玩完回来，突然说：杠杠，你不要动！
小马的朋友东风，大他三个月，一起玩的时候，比较善于出手抓脸。小马每次被抓，也是一脸呆萌的样子。我就代他对东风说：不可以抓我。到他会开口说话的时候，这中间可能隔了大几个月，他就对东风伸出小手摆一摆，说：不可以。
我们给孩子的，都会储存在他的脑袋里。他是什么样子，与我们给了什么有关。
小马有个女性朋友是贝贝，比他小4个月，冰雪聪明又大气非凡。她很早就会说很复杂的句子，非常有主见。他们一直很亲，一起玩玩具，一起洗澡，一起看《小猪佩奇》。去年的一天，他们在我家玩了一个下午，有时候能听到两个小人轮流说：给你吧！有时候听到他俩同时叫：这是我的！我看见小马最悲愤的一次就是这天晚上。贝贝妈妈说：贝儿，咱们要回家了。贝贝死活不同意，很不高兴。小马靠过去想安慰贝贝，被误以为要抢玩具，贝儿本来就跟妈妈拧上了，这一误会，贝贝千手观音般地出手极快地打向小马。小马僵住了几十秒，终于反应过来，嚎啕大哭，无限委屈。这可能是我见过的，小马第一次强烈的意识到被这个不可预期的世界给伤害了。
这么小的人，所有的初次体验，都惊心动魄，并不简单也不平凡。
只有看穿一个人的心理世界，才算是真正看见了这个人。
今天我要和小马的爸爸妈妈，还有马儿一起去考察他即将上的幼儿园。这对他来讲，是一个新的世界，作为他的姑妈，我期待这个世界值得他继续热爱着。
小马来到这里的三年，让我到达了前半生都不曾到达过的地方。看着被小马成长的画面参与的旧屋子，深深的不舍得，也有隐隐的伤感。
孩子的成长，就是这样一去不回头。太快了。
姑妈就当成这样了，当妈的，你还好么？
你的小人有没有带你到达更远的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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