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经历的职场人物之01:澳洲来的小老头儿

 

乔治是我职场的第一个老板。那时候我上大学三年级,舍友给介绍的活儿,去一家中国和澳大利亚合资的混凝土公司做翻...



乔治是我职场的第一个老板。

那时候我上大学三年级,舍友给介绍的活儿,去一家中国和澳大利亚合资的混凝土公司做翻译。机会很好,逃课也去。

见到乔治的第一天,正是中国北方凛冽的冬天,我们都穿着厚厚的防寒服,他穿了一件白色短袖衬衣,在寒风中精神抖擞。也难怪,乔治刚从南半球的澳洲来,那里正是阳关灿烂的夏季呢。我跟着他,两个季节鲜明对比,一路上成了其他老外调侃的对象。

工厂里的澳洲人都很高大,乔治却是非常例外的小个,矮矮壮壮的。他将近50岁了,头发开始灰白,行动异常敏捷。两个脸颊被澳洲的阳光烙得红扑扑,浓眉之下一双灰褐色眼睛,跟你说话的时候,专注地盯着你,非常有力,又像小孩子一般清澈见底。

乔治是工厂实验室主任,我担任他的翻译,为期一个月。

合资公司总部在市内,工厂在郊区。中方人员常常自嘲说总部那些人是白领,工地的人包括我们是蓝领。乔治刚开始不同意我们的说法,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让他对公司总部的“官僚机构”有了新的认识,就开始赞同我们的说法了。

乔治带着我在生产车间和实验室穿梭,查看生产指标、指导实验室工作。很多复杂的技术性问题我一时翻不出来,他就耐心地教我。我跟着他在工厂的大车间里爬上爬下,时不时还会跑到建筑工地去,没事的时候我就在办公室守电话,有时他也安排我独立地去处理一些行政事务,比如说去总部报销等。

澳洲人的热情和淳朴在乔治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没有要紧工作的时候,他会带着我在工地散步,拿出照片逐一给我介绍他的家人。一张张照片上,他和妻子女儿笑得像澳洲的天气一样灿烂。乔治有两个女儿,一个20岁,另一个18岁。一家人住在海边的房子里,是澳洲比较常见的前庭后院的平房,下班后最大的娱乐是去海边游泳。乔治的老板是我们的厂长,属于那种可以携带家眷、常期住四星级酒店的高级别管理人员,日工资按美元计算的。乔治本人是短期派驻的,按级别也没有资格携带家眷,所以有一次他煞有其事地跟我抱怨:“他们(指其他的老外)跟我不一样,他们挣得多(They make big money )。”话虽如此,并不影响他对工作的投入、专注和热忱。



外企是比较规范的,正式投产之前一定要做模拟演练,就是挑选几个工地,用混凝土搅拌车从工厂把一部分水泥样品运过去并投灌到土建基础上,我们要计算发车的频率、路程时间、混凝土的状态等等。这时候乔治和我天天灰头土脑地守在工地观察、记录。有时候遇到问题他必须赶回办公室,我就独自留在建筑工地指挥进出的混凝土搅拌车。有几次他回到工地,看到瘦瘦小小的我镇静自若地指挥着一辆辆庞然大物出进时,异常感动。我在工地学会了职场第一课:靠工作表现(Job Performance)赢得尊重。

建筑工地有时会发生一些状况:我碰上的是工人打架斗殴。忘了什么缘由,两拨工人吵着吵着眼看就要打起来,我想都没想就冲到他们中间,那么一个小女孩哪儿被人放在眼里,两拨人隔着一个我伸拳撸胳膊。乔治几步跨上来,把我拉在一边,挡在我前面,再不准我上前。当时甲方(业主方)也有一名代表在场,一位标准的白领男士,一见此状躲得远远的,与我这拼命三郎形成了强烈对比。也许正是从那时开始,乔治不再把我当成一个小实习生,而是一个正式员工。

那时没有移动电话,公司给每位外方经理配了大块头的枕头机,俗称“大哥大”,话费很贵。乔治听说我的父母远在南方,坚持要我用他的电话给我的父母拨一个,拨通以后他眼巴巴地在旁边盯着,我还没说上两句,他抢着要跟我的父母直接通话,对着话机一句一句地讲英文:“你们好!我是乔治,我跟Melanie(我的英文名)一起工作。我想告诉你们,你们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儿……”印象中,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如此多如此真诚的赞美,只记得给父亲翻译的时候,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乔治让我第一次强烈地感觉到,让自己的父母自豪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事情。

外企有一个好处是老板对你的平等和尊重,他们非常清楚哪些工作是你份内的、哪些不是。开业前经常开紧急筹备会,大家都很忙,会后一拥而散,留下满桌杯盘狼藉,一个清洁工根本来不及。乔治小心翼翼地问我介不介意帮忙清洗一下,这对于敢在工地上劝架的我来说当然小事一桩,但还是能感觉到他满满的歉意。

开业前公司为了感谢全体员工,每人发一块纪念手表,因为我的工作属于临时性质,所以不在名单内。我倒没介意,实习工资相当于学校几个月的生活费,我已经非常满足了。不料乔治发现了,小老头气愤不已,为此专门跑到市内总部据理力争,最后我如期领到了一块。真是想不到,看上去很阳光很简单的乔治会注意到这种琐事。

在各种各样的“战斗”中,我们跨越年龄、语言和文化差异,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一个月很快过去,乔治要回国了,我们都非常伤感。乔治自己花钱搞了一个小型的Party,坚持要我也参加。小老头西装笔挺、彬彬有礼地走到我面前邀请我跳第一支舞,他轻轻地挽着我,就好像挽着快要离别的女儿一样,一曲终了,我们都哭了。因为学校规定晚上11点必须返校,我不得已要提前离场。乔治急得满场乱转,他抓住一个中国同事,直到人家同意我去她家里借宿,才平静下来。

那是一个美丽而忧伤的夜晚。第二天,乔治坐上飞机回国了,而我也结束了打工之旅,重新开始平静的校园生活。

乔治回国后给我写过几次信,寄来了一本厚厚的澳大利亚国家地理杂志(《Australia》),他和家人的照片,还有他们专门为我做的卡片。他真诚地邀请我有机会去澳洲。可惜,我因为忙着学业和工作,后来就慢慢与乔治失去了联系。



时光荏苒,我在职场的海洋里沉沉浮浮,几乎忘了自己想要什么。直到有一天,我静静地回忆起来时的路,忽然想起乔治——那位来自澳洲、热情洋溢的小老头儿和他曾经教给我的职场态度:善良、热情、真诚、专注、细致、合作……那时的我还处在懵懵懂懂的年纪,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品质对于我的将来有多么重要。

也忘了感谢乔治——他如果健康地活到现在,应该是快80岁的老人了,不知道他是否一切安好?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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