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笑点:郭德纲 x 董朝晖 x 宋小宝 x 史航

 

喜剧是这个时代的糖...





策划、编辑 | 于蕾

采访、文| 于蕾/王子居/郭卉

化妆 | 朱雪儿 摄影 | 贾树森

当你忙碌的一天在拥堵的交通中开始,急迫心情伴随熟悉的尾气和雾霾一起袭来,你下意识的动作也许是刷刷微信里的段子;当你战斗的一天在午夜来临时结束,疲惫的脑子和僵硬的颈椎催你休息,你睡前的放松也许是看看搞笑视频;当你在本就不多的假期,见过朋友陪完家人做了家务哄睡孩子之后,可能想安静的一个人追网剧,思索或狂笑……在压力爆表的现代社会,人们对喜剧产品的消费却越来越高。时间步入21世纪的十几年来,在小剧场爆笑喜剧的热度上催熟了“开心麻花”,对北方市井生活的戏谑观察里成就了德云社,为传统二人转革新变化的过程中涌现出东北笑星新一代小沈阳、宋小宝……大众对于喜剧产品的空前热情,也成全了近几年来屡破十亿甚至数十亿票房奇迹的各类国产喜剧电影,并把国内喜剧类电视节目收视率推向一个又一个高峰。我们每天都在面临各种问题,我们也每天都在渴望笑声。在飞速变化的21世纪第二个十年,你的笑点在哪里?在真实生活面前,渴望减压的人们怎样寻找到真正让人欢笑的灵感?这次我们邀请了德云社创始人郭德纲、欢乐传媒CEO董朝晖、喜剧艺人宋小宝和剧评家史航,在关于喜剧和笑点的对话中,却隐约感受到来自喜剧从业者们内心的苦涩和忧伤。似乎最终呈现出的笑点,正是人们最初沉淀在心里的痛点。生活百般滋味,人生需要笑对——喜剧是这个时代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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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德纲:倾城一笑二十年 


相声和喜剧表演方式紧密相连,功能相同,一直以来相声也在为喜剧市场输送素材和人才。从20年前创办德云社开始,如今被称为“郭老板”的郭德纲不仅独具相声表演经验和体会,他同时还是喜剧行业的观察者、培育者和经营者。

《芭莎男士》:目前国内喜剧市场蓬勃发展,观众和市场的反馈非常火热,作为相声喜剧界的先锋人物,你是否切身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郭德纲:首先说明,我就是一个普通的民间闲散艺人。(笑)这两年喜剧形势越来越好,去年和前年电视上喜剧节目出现井喷现象,但大浪淘沙,随着制作过程中有的已经退出江湖,有的还继续存在,说明人们需要好的节目。对于演出市场我们比较有发言权,相声的商演在民间越来越好做,从南到北、国内国外凡是有华人的地方,都需要相声,市场都特别景气。从行业发展和观众反应这两方面看,喜剧和相声都是在很好的势头上。

/《芭莎男士》:近十年来不同类别的喜剧形式同时涌现,比如喜剧电影、小剧场话剧、电视节目,新的喜剧人才也层出不穷,这样的现状作为业内人士你怎么看?这是观众的需求和市场表现决定的吗?

郭德纲:首先是观众的需求,现在老百姓的日子需要点开心,有的人缺点儿钱,有的人缺点儿事业成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一样的紧张点。但是看看喜剧,看看相声,最起码让他能放松一下,这是永恒的真理。



《芭莎男士》:以多年的行业经验来观察,你认为如今观众为什么这样追捧喜剧?

郭德纲:原来的观众也喜欢喜剧。地不分东西南北,人不分男女老少都爱看。看悲剧需要一种情怀,文学性强的作品需要知识面。唯独喜剧不需要什么文化造诣、学历文凭,只是开心就好。所以一直以来甚至几百年来老百姓都没有断了对喜剧的爱好和追求。但要是市场不好、演员不出色,观众也就不看了,如果作品好、演得好的时候,他们就会非常踊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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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现在大江南北优秀的喜剧演员和作品都在电视的喜剧节目集中出现,你怎么评价这些作品和表演者?

郭德纲: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同风格有不同的展现。其实喜剧是个很尴尬的艺术,有时你觉着通俗易懂,皮薄馅大,观众爱看了,可能看完之后反而觉得不怎么样。有的节目当时在台上,观众反应一般分数也不高,过一段时间之后,却像喝茶一样回甘,觉得这个还挺好。有的节目就是看现场,就管此时此刻,像凉白开、冰镇啤酒一样。但有的像黄酒,喝了之后咂摸滋味,各有利弊。如果就说喝味道特别纯、度数特别高的酒,当时现场效果怎么办?台下观众鸦雀无声,三天后才会觉得好,这对艺人来说是失败的,所以拿捏度很重要,就是常说的雅俗共赏,雅代表品位,俗是渗透力,二者缺一不可。太俗让人指责,太雅会失去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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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有一种说法是,当人们生活压力大的时候更乐于进行娱乐消费,尤其是喜剧。相声是根植于民间的,作为喜剧工作者,你们对于生活和社会心态的观察是否更敏锐?

郭德纲:相声是最草根和接地气的艺术。从清朝有相声到现在,一直表现的是民间疾苦。但是它并不是单纯以讽刺为主,这是近几年理论家的一个误区,相声不好听是因为不能讽刺。相声的技术手段无计其数,讽刺只是其中一个,我们有歌颂有赞美,有讽刺有自嘲,有艺术展示,方方面面各种技巧都有。相声是用所有的技巧,表现出百姓的喜怒悲欢,让老百姓觉得很亲切,所以才会喜欢和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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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除了相声表演和创作,你也参与许多其他的喜剧形式,比如电影和电视节目制作等等,这期间你是否也在关注其他形式的喜剧作品?

郭德纲:关注,只要涉及语言的都跟我们是一回事儿。100多年来相声已经把中国语言里构成包袱结构的东西发挥到了极致,电影里你说几句话,观众笑了。那包袱就是相声里的包袱。对我们来说电影和相声并不隔行,相声在台上和电影一样也是表现和表演,并不是两个人单纯站在那里说。此刻我在相声里扮演一个小人物,就会以这个小人物的面貌出现。举手投足和说的每一句话,就是表演,只是没有用镜头表现出来。不管是电影、话剧、京剧还是评剧,除了肢体语言之外,只要你说的话观众笑了,你说话的技巧在相声里就能得到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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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在让观众欢乐的行业工作了20多年,你认为在不同时期,观众欣赏喜剧的口味有没有变化?

郭德纲:没有变化,观众就是要开心。比如说现场有5000名观众,他们的口味各种各样,我们这个行业最简单一句话,要伺候内行、服务大众。你是内行能让你满意,你是外行也能让你开心。因为我们是服务行业,你想吃辣就给你上辣的,你想吃火锅有火锅,想吃主食有主食。这才是服务行业一个标准的心态。



《芭莎男士》:同类别的喜剧作品笑点不一样,不同的表演者特点也不同。在这么多年的表演经历中,你认为观众的笑点到底在哪里?

郭德纲:并没有这么多分类,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笑点。我们站在台上往下一看,看你的脸就会知道你因为什么笑。你用你口袋里的钱买票来看我说话,我为什么能把你说进来呢?因为我了解你。说相声其实是心理学。在台上说3分钟,一看观众的表情和眼神儿,察觉到你不爱听这个,马上在台上就换。相声并不是你一句我一句在下面背好了词上台去说。相声大部分是即兴的,在框架确定的前提下,靠临场发挥。所以说相声演员分两种,一种是会说相声,一种是不会说相声。即使你是国家演员拿过相声大赛一等奖,可能你并不会说相声,你只会背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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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制造笑点是有规律可循的吗?

郭德纲:每个人对幽默的理解和表达方式是不一样的。这个行业百分之九十靠天赋,这不是学出来的。德云社每年招生网上报名3000多人,我们面对面考试时一二百人,经过三试之后留在学员班的二十几人。再经过三五年培训,就剩下三五个人。为什么?我说半句话,你就知道这40分钟怎么演才行。你不是这个材料就不要再努力了,你也许可以去拿个诺贝尔奖,或者去当个副县长,但你不适合说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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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很多时候喜剧作品质量参差不齐,但观众们依然买账,你觉得是观众的笑点变低了,还是我们没有给出足够优秀的作品?

郭德纲:存在就是合理的。演员分三六九等,观众也分三六九等。不是都非要吃八千的燕窝鱼翅海参,卤煮3块一碗,也有人喜欢。这样挺好,各有各的活法,满足不同层次观众口味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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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现在很多人看到做喜剧前景好,都想要来分这杯羹,这样是良性发展吗?

郭德纲:坚持下来就是还能吃这碗饭。都觉得挺好就来吧,混不下去就不干,就这么简单。为什么解放前的相声演员留下一个是一个,都是好样的?因为还有一批改拉车的呢,不像现在还能在专业团体里混。旧社会是演一天分一天钱,两天不拿钱回去,他爸爸就问他了,去干别的吧!不挣钱干嘛在这儿混?现在只有德云社能做体育馆8000人以上的商演,十几年来我们几乎垄断了商演市场,为什么?你得会说相声,重要的一点你得能卖票。能卖票的演员未必是好演员,但是不能卖票的演员一定不是好演员。观众为你花10块钱都不值,你还探讨什么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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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这些年相声的表演方式也在发展和变化,相声的传承发展和当代喜剧节目的创新有哪些关联?

郭德纲:我觉得相声和喜剧是一回事,喜剧类节目的创新性可以拿相声来举例。说相声有传统相声和新相声,这是个伪命题。难道建国前后的相声就有新旧之分吗?相声就是相声。比如有一个相声《卖面茶》清朝末期就说,我们现在还说。当时出现的人是小人物,好占便宜,到现在依然有。相声的框架人物、故事结构,从清末到现在没有变化,因为人没有变化。与时俱进就是我们这个行业里最重要的,糊涂是在演员身上,因为之前的传统节目他不会。他不知道清末的相声怎么说。相声的学习和京剧是一样的,也需要从小跟先生学,慢慢教给你再上台再成功。但因为种种原因,相声在上世纪70年代已经断档。到了80年代我们需要相声了,于是很多新人充实进来,但是他并没有学过传统相声,大部分笑星在30岁之前都没有从事过这个行业。然后到了90年代相声拼不过小品了,为什么呢?你总不能瞒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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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如今相声演员也开始跨界喜剧和影视,这说明什么问题?在飞速发展变化的市场中,喜剧从业者应该怎样适应变化?

郭德纲:我早就开始跨行,电影电视编剧做过,节目编导也做过,主持人也干过,那些年就仗着那些钱才把相声熬到后来,有了出头之日。相声红了之后,我之前所做的事不可能不做了,第一是好多朋友在那行,人家找你干嘛不去?第二是我可以做生意,比如电影电视剧我可以投一个。德云社本身是个文化公司。首先是我太了解自己,我最爱的就是相声。不可能拿什么影帝,这我做不到。但对年轻演员,有时间我特别愿意跟他们聊聊。他们可以接触影视,艺术是相通的,打开知名度是对的。但是特别要注意不要走进一个迷宫,因为在某些艺人的心目中会把影视看得至高无上。德云社有些学员要去演戏,我说对你来说开阔眼界,可以多掌握其他艺术,充实到相声中来,但是根本上还是要做好相声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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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近期出现了不少同类别的喜剧竞赛节目,包括目前收视率最高的《欢乐喜剧人》,作为节目的现任主持人你认为它受欢迎的成功之处在哪里?你对自己有什么要求?

郭德纲:它是认真,不是蒙事。为什么前几年“哗”一下几十档喜剧节目出来,到最后就剩下三个五个?老百姓最聪明了,你骗他他不会上你的当,不是说制作华丽,演员穿的很漂亮,打上字幕说这是笑星他就相信,不是的。观众一定有自己的鉴别能力,好坏还能看不出来吗?如果是砒霜你写着味精他也不会吃啊。而作为主持人我能力有限,水平一般。感谢制作单位给我这么一个机会,老百姓还不嫌弃我。我兢兢业业,把这个工作干好就是了。



《芭莎男士》:怎么评价你的徒弟们的表现,比如岳云鹏的人气?关于师父和弟子的关系,相声这种传承方式的意义在哪里?是否会一直延续下去?

郭德纲:这门艺术一定会继续传承下去,因为是师者,要传道、授业、解惑。戏剧学校为什么很少出角儿或者著名演员?因为有时候不管学生学不学,老师照样拿工资,但是拜师就不一样,师徒如父子,我得管你。你跟我学,你得学,我得教,你不得指着它吃饭吗?你不得扬名立万吗?这种师傅带徒弟是最科学的。相声教学是很独特的一门学问,成材率低,岳云鹏都来了十几年了才有个样。说良心话我不是一个相声表演艺术家,但我是一个相声教育家。这些年来,德云社这些徒弟不管是卖光盘的、种花儿的、炒菜的、搓澡的、当保姆的,我都教成了相声演员了,都可以靠相声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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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你是德云社的创办者和经营者,德云社是最早独立进行市场闯荡的喜剧团体之一,从自身发展经历来看,相声和喜剧市场的发展变化有着密切联系吗?

郭德纲:今年是德云社成立20周年,我们开始筹备庆典,从年头演到年尾。这些年全国各地的小剧场涌现出很多。但是好像同类竞争并不激烈,似乎没有什么人追上我们,这非我所愿。作为一个从业者来说,垄断了市场很孤独,我特别希望团体遍地开花,每年打个擂,有竞争才开心,自己玩儿没意思。这样说不是狂妄自大,看看那些小剧场的演员包括春晚演员,几乎都跟德云社有关系。行业这样下去不是好事。采访时有人问我,德云社算不算相声界的半壁江山?我说哪有江山?顶多是一片汪洋大海,有一条船叫德云社,我们在船上凑合着。喜剧市场也是同样,要做好,第一要有人,有好的职业演员,有多少个爱好者都没用。第二得有作品,拿德云社来说,北京有6个小剧场,南京、黑龙江和长春德云社正在建。德云社每天都有演出,到了周六日,下午、晚上都有。6个小剧场48场演出,你就会说三段怎么跟人竞争?这样观众不认可,后台演员也看不起你。第三,你在能力的基础上要能忍,没人保证你什么时候能红,三分能耐六分运气一分贵人扶持,靠天时地利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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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20年来德云社经历了很久的创品牌到被认可的过程,有很多的积淀。而现在很多喜剧艺人窜红很快,一部电影就可以打造一个喜剧之星,你怎么看这种现象?

郭德纲:很正常,因为不知道哪片云彩有雨。有时候红起来很容易。我总跟孩子们说,要做角儿不要做腕儿。什么叫角儿什么叫腕儿?角儿是舞台上的中坚力量,一个剧团300人你是他们当中的一颗星,贴你的名字一场8000人能卖满,你不可替代,这就叫角儿。腕儿是知名度高,网红也可以是腕儿。你是角儿,既使跑到天边儿,在南半球的剧场贴上你的名字,华人都买票来看你,这是角儿和腕儿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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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在这个飞速发展和变化的喜剧市场中,你是否会有危机感?对于未来你有怎样的计划?

郭德纲:我今年43岁了,不缺吃也不缺穿,计划就是想干嘛干嘛。德云社的孩子们看着挺好,大儿子20岁可以闯荡江湖了,小儿子一岁多,正是陪他成长的时候。现在我想说相声就说相声,想说书就说书,想唱戏就找唱京剧的地方玩几场,想拍电影就自己拿钱拍一个,怎么都好。你给我一座金山也没用,争名夺利非我所愿。这样挺好,不用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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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作为职业喜剧从业者,你笑点应该比别人要高,那么什么事情会让你发笑?

郭德纲:我们的笑点和别人不一样,我和于谦有时就一个眼神儿,他乐了我也乐了。但是跟外人讲不明白,因为他不是干这一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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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朝晖:以匠心布局喜剧 
 


作为国内资深的娱乐公司,欢乐传媒在上世纪90年代末就开创了明星游戏类综艺节目的先河并独领风骚。16年之后,凭借收视率高企的喜剧竞赛类节目《笑傲江湖》、《欢乐喜剧人》,经历过电视综艺高潮和电影投资低谷的欢乐传媒CEO董朝晖也重新布局,他决定在喜剧这条路上走到底。他说,“喜剧节目一定是刚需,观众需要快乐,未来我们只做和喜剧有关的事情。”

《芭莎男士》:欢乐传媒是最早进行综艺节目制作的民营公司,上世纪90年代《欢乐总动员》让人印象深刻,现在《笑傲江湖》、《欢乐喜剧人》又取得超高收视率,成功引领了喜剧热潮。在不同时代,你认为什么样的节目形式能给观众带来欢乐?

董朝晖:十几年前进入娱乐行业创业,做《欢乐总动员》是机遇和资源在起作用。那时候大部分观众在看电视剧,当时提出要做一个综艺节目,有电视台领导就说没有用的,一个电视剧就可以把收视率带起来了。但是我们就想做差异化,当时综艺节目较少,我们定周末黄金档,就想在周六晚上让观众放下压力和思考的问题,过一个快乐周末,就是这么个定位。而2014年打算做《笑傲江湖》很多电视台不太接受,认为喜剧节目收视偏老龄化,给老人家看的节目广告客户的接受度不够。节目的成功和平台也有关系,东方卫视和我们的认同一致,认为现在喜剧节目一定是刚需,不只是老年人爱看,年轻人压力也很大,喜剧节目一定是观众的需要,现在比我当时创业的年代压力更大,年轻人的工作和生活更需要喜剧节目来放松。

后来的调查数据也表明节目观众更偏年轻化,很多人在笑的同时也能找到一些对生活的感动。之后广告客户也发现,喜剧节目更适合快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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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以你的行业观察,十几年来观众的笑点在发生变化吗?

董朝晖:不同的时代还是有变化。做《欢乐总动员》时因为没有类似的节目,让明星做游戏,观众就觉得很可乐。而现在观众选择太多,纯粹的电视综艺都会去比较。同时几十年的春晚,小品和语言类作品培养了大部分观众对于喜剧的认知,现阶段观众比较感兴趣的喜剧,特别是电视节目需要接地气,引起生活的共鸣。我们经常会想这个节目怎么能逗观众笑?同时每个节目要深层次发掘,要传递给观众一个思想性和价值观的东西,提炼出能让观众真正触碰到的东西,这也是我们一直在努力的,也是看导演组功力的地方。



《芭莎男士》:通过《笑傲江湖》、《欢乐喜剧人》一路高企的收视率,表明了现在的人们尤其是年轻人对于喜剧的“刚需”,实际上这也显示了一种社会现状。

董朝晖:现在喜剧的整体发展状况,电视节目、网络上火爆的都是喜剧类,还是跟社会的整个状态有关。占消费主体的年轻人压力很大,很多委屈和不尽人意的地方需要一个舒缓和释放的窗口,而喜剧能给观众一个情绪的释放,可以表达出来。比如《笑傲江湖》节目主旨是“生活百般滋味,人生需要笑对,”参与者都是普通人,他们甚至有人在为学费发愁,为前途困惑,但是生活态度乐观,他们就会快乐。如今的高收视率我们并没预料到,但是这两年我们把喜剧养起来了,就像看电影已经变成了年轻人的一种消遣方式,变成了生活的一部分,每周末看《欢乐喜剧人》,《笑傲江湖》观众觉得这个节目好看,然后告诉更多人来看,一些数据调研结果也显示出这个特点。喜剧不要有什么说教意义,当看喜剧变成每个星期的习惯,通过节目你在笑的同时有感动,也可以表现一些身边的问题,这才是我们要做的,也是我们团队成长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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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从明星类综艺节目到喜剧竞赛类节目,十几年里欢乐传媒摸索出的节目形式都得到了市场的认可,这个过程是怎样的?

董朝晖:《欢乐总动员》之后,欢乐传媒有过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静期。艰难的生存环境让我们开始寻求改变。这之后公司涉足过电影行业,但是我们依然心系综艺、心系电视。2011年,互联网打开了传统电视业的大门,优酷、土豆、爱奇艺等一大批视频网站成了新的播放渠道,“内容为王”成为整个市场的主基调。同时综艺节目的市场变化,包括卫视台崛起,几大卫视竞争非常激烈,我们觉得时机合适,所以2013年底开始回到这个市场。这次重新回归我们做了许多调整和思考,觉得过去的节目没有延续性才是最大的问题,这次就要把布局做好,做一个可以持续创造价值的产品。首先考虑做什么节目类型,音乐类节目最容易做,广告客户也比较喜欢,但音乐类节目已经有老大,“灿星”的《好声音》很难去竞争。当时有两个方向要坚持,第一是我们有长时间做综艺节目的经验,了解综艺节目在节目内容和品质方面哪些能做好,坚持只要一线卫视周末黄金档,要做就做金字塔尖的节目;第二是一个节目一定要可以带来产业链价值,通过这个节目可以有更多延伸,如果只赚一点钱,我就不做了。喜剧是很难,喜剧的创作力量很重要,不像唱歌类节目有现成的作品。但我们必须抓一个领域,于是就定位只做喜剧市场,把这个类型细分,做到极致。喜剧市场还没有老大,前面没有比我们做得更好的,在这个领域只要一步一个脚印做踏实,才可能占据一定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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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一个成功喜剧节目的制作过程中,最需要把控的问题是什么?

董朝晖:在创意节目的时候我们定位一线卫视黄金档,这对节目的要求很高,电视台能立起来就靠那么两三档节目,对周末黄金档的收视很期待。2014年第一个喜剧项目《笑傲江湖》就是普通老百姓的喜剧选秀节目。当时也有很多类似的比如《中国喜剧星》等等,我们是最后出来的,但是留了下来。注重控制品质,喜剧的创作是非常重要的。比如《笑傲江湖》每一季用半年的时间来海选出300名选手,然后集中三个月给他们编创节目、培训,再选出150个人进棚录制,录制150人里只有一半可以和观众见面,从300个选手里只选出75个节目,品质就是不一样的。2015年推出《欢乐喜剧人》也是一样的过程,这次我们把更多功夫放在作品创作上,为每一组选手配备专门的创作团队,确保每个节目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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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喜剧作品的创作很难,那么你们如何确保喜剧节目在高品质原创内容上的可持续性?

董朝晖:对喜剧来讲必须是创作先行,每个节目不管谁来演都要先有个好剧本。从《笑傲江湖》以后我们一直在整合创作资源,现在从段子手到写电视剧、电影的,写小品的,甚至在互联网上做内容的,只要跟喜剧有关我们就想办法整合到团队里来,用不同的方式,包括组建公司、工作室,直接签约。现在我们有近100个编剧,他们会向所有参加节目的团队输出内容,因为参加《欢乐喜剧人》的大部分是表演团队,在电视上呈现需要二次加工,甚至大部分的本子都是我们创作,专门为演员配备创作团队。所以节目制作的核心是欢乐传媒的后台创作团队,喜剧不管多大的腕来演,都是锦上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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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从网络、电视到电影,现在喜剧市场呈现出一种井喷式发展,同时也有作品良莠不齐的现象,你怎么评价这种发展状态?

董朝晖:现在市场的蓬勃发展证明大众有这样的需求,而在突飞猛进发展过程中自然有良莠不齐。我进入到这个行业时,很多人就说娱乐圈是“三更穷两更富”的行业,就是不稳定,起伏大。做喜剧不管市场有多热,最终一定是真正有好内容好作品的团队留下来的。一个公司拍一两部电视剧也许特别好,但后面可持续就很难,这是最大的问题,也是和资本结合的一个阻碍。



《芭莎男士》:在两档节目成功之后,你会围绕喜剧来发展其他的一些节目或产品吗?

董朝晖:我们在研发准备第三个喜剧类型节目,就是大明星演喜剧,让影视明星去完成他们的喜剧情怀。我们明年做第三个,还想做到四个,这样每个季度一档喜剧节目连贯起来,每周都有一个90分钟喜剧时间,让大家把看喜剧作为习惯,而且希望成为一个合家欢的东西,创作上也往这里走。现在内容细分趋势明显,互联网有的节目很火爆,但不适合小孩和老人,而喜剧电视节目适合家庭,就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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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从16年前《欢乐总动员》到今天的《欢乐喜剧人》,这个过程更像一个成功的轮回,你觉得这是偶然还是必然?

董朝晖:对我个人来讲是成长的轨迹。这条路起起伏伏,但是一直在走,没放弃过。年轻的时候做《欢乐总动员》就是为了生活,也搅和成了。那时候只是往前冲,只知道前途光明,没想过如果不行了怎么办?退路在哪?后来会付出代价,在学习的过程中成长、思考和调整。现在重新回望过去,包括电影做了六部只赚了一部,这些也是积累资源的过程。包括和艺人相处都厚厚道道的,别人对你的信任就会起作用。我做喜剧节目,冯小刚和宋丹丹都非常支持,吴君如更是为节目留出一年的档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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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近期欢乐传媒在喜剧产业方面有什么具体的规划吗?

董朝晖:我们也在规划产业链,协同效应在这两年会陆续显现。在媒体娱乐行业里我们就专注做喜剧,包括电影有一部可能七月份就上,还有几部喜剧电影在准备。《欢乐喜剧人》现在受欢迎,有人说赶快做一个综艺大电影,我们不做这个事情。我们做了一个品牌叫“喜剧者联盟”,电影公司也叫“喜剧者联盟影业”,希望每年做一部,像好莱坞的类型片一样。未来我们只做和喜剧有关的事情,这也是一个很大的取舍,人的资源和精力都有限。我是福建泉州人,我们的观念是家庭最重要,有一个家庭就要维系好;其次我考虑的就是‘快乐与否’,做任何事情如果不快乐就不要去做;最后才是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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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十几年后再出发,你说对于公司发展最重要的是布局,具体是如何布局呢?

董朝晖:好的公司就像一个家族,名门望族不仅有钱,还是有家当有传承的,文化公司也不能机会主义,做两三个项目就行了,而是要建立家底,根基很雄厚很稳自然可以一直往前走。这需要做很多层次上的布局,市场也需要这样的公司,有持续的团队、持续的体系。现在大家都很浮躁,恨不得今天弄明天就成了,这是需要时间需要遵循创作规律的。两年前我说回来做节目,一个八零后女孩和我说,老董,你都这么老了,还回来和我们八零后的争市场啊?那我就思考,公司以前做了那么多节目,交了那么多学费,再回来做肯定在布局上不仅考虑节目,还要靠节目立一个旗帜,给整个喜剧产业链的整合布局。所以过去两年我大量做整合,第一是创作团队,只要是喜剧的能收就收,能合并就合并。第二是表演资源,庶人的、网红的、不温不火的帮他们提升,一线大腕能整合整合,能合作合作,可以是不同方式,地球总是在转,太强的艺人今天合作不了,不代表明天也合作不了,用这种方式把最核心的创作和表演资源整合。同时还有第二阶梯和第三阶梯,这是过去两年这个节目后面做的资源盘整和努力——这不单是一档节目,它可以支持不同类型的产品不断推出。用这种方式做构架,带来的协同效应远比想象要大。后面还会有互联网喜剧,电影电视剧,我们会做一个喜剧产业链,希望在这个市场做到极致。而我做的事情就是组局,其他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我愿意组大局,很高兴的是现在的市场容得下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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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欢乐传媒提出“娱乐创造价值”,现在已经得到了市场的印证,重新回归市场之后你们的前景如何?

董朝晖:最初做《欢乐总动员》时没有公司,后来发展起来了,就叫欢乐传媒,虽然俗不可耐但容易记(笑)。现在我们非常精准定位喜剧,喜剧和欢乐是很正能量的,可以造福子孙后代的,以后介绍自己的时候,我就说我是能把老百姓逗乐的人,这样定位就可以了。给大家带来快乐,我一定是会坚持下去的。到节目来的嘉宾不管多大的腕,也必须得快乐。对于创造价值来说,特别是今年,广告客户也认识到了喜剧的价值,发现它有正能量能给观众带来快乐,还能得到商业回报,所以价值也在提升。目前这两个节目只是旗帜,后面会做更多并购整合,多产品线的布局,立体化出口。包括公司上市的动作也很快会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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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喜剧除了让人笑,还有启发思考的作用。作为喜剧节目出品人,你喜欢什么样的作品和喜剧人?

董朝晖:刚开始做电视的时候我个人没有特别喜好,因为要生活。两年前也是从市场的角度考虑回来做,但确实是把自己都带进了。《笑傲江湖》每次录影我都有很多很多感动,能看到那么多普通人的幸福,也许我们的生活要比参赛选手优越,受教育层次要高,但是却不一定比他们快乐——什么样的生活最快乐?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很重要的问题。

包括《欢乐喜剧人》也是,实际接触宋小宝、沈腾,会发觉他们内心很忧郁的,平时聊天很拘谨的,跟在舞台上完全不一样。喜剧演员一上场就人来疯,但他们内心并不是,他有那样的才华,还是因为执着在喜剧上。我跟周星驰聊天的时候,他说奥斯卡最应该给喜剧演员颁奖,因为喜剧人真要难得多。参与其中你会发现,让人笑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比让人哭难多了。所以搞喜剧的人,要比其他类型演艺人更具匠心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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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小宝:天赋使命给你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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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11年辽宁电视台《相亲》开始走红,宋小宝凭借天赋喜感和厚积薄发的努力在喜剧舞台迅速走红,成为赵本山徒弟中唯一没有上过央视春晚而红遍全国的喜剧明星。在生活中宋小宝是一个细腻沉默的思考者,他说自己是走心的人,喜剧更需要真实的情感和丰富的内心。

《芭莎男士》:作为喜剧演员你说自己是颜值“最不高”的,但是观众特别喜欢你,每次看你的表演都会笑得前仰后合,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会那么开心?

宋小宝:因为他们看到心里去了。以前我也排过苦戏,对于表演我认为只有一条路,就是把自己演信了。你骗不了观众,你不相信的时候别人也不会相信。只有你就是戏里那个人,所谓进戏进人物,当成为戏里人物的时候,你就是他,不是宋小宝。我往心里走的时候会很遭罪,很苦,一个人感受另外一个人的生活,对比中就能感受到那种苦。喜剧虽然是夸张的,但是内心要真实,要不然观众也感受不深刻。只要你认真了真实了,瞬间就把人带到那个情境里了。乐得前仰后合的人,是通过你的语言动作、表情声音,通过看你的眼睛和形体,一瞬间能看到你的心奔什么方向去了,所以才乐成那样。喜剧更需要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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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最早发现自己能给人带来快乐是在什么时候?你被称作“赵家班的黑旋风”,如果让你给自己的表演风格下定义,会怎么总结?

宋小宝:上初中的时候,我发现班上如果没有我这一天就鸦雀无声,要是一天不上学同学就想的不得了(笑)。我特别淘气但学习特别好,每天跟同学嘻嘻哈哈,老师们虽然都很严厉,但看到我调皮好气又好笑,就不会教训我。在班级里我既是开心果也是同学们的大哥,虽然他们都比我高一头。我最受不了班上同学被人欺负了,一定会组织人去讨个公道,我真有这个能力。但是从表演风格上定义我自己还挺难的,这么多年的经历可能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一套模式,有人觉得夸张,其实应该说是一种走心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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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19岁才接触二人转表演,30岁开始成名直到成为观众喜爱的喜剧明星,这个过程你是否在不断挖掘自己的潜力和尝试变化?

宋小宝:是的。喜剧演员特别难做,对于正常的表演,一般有点表演功底的,学院毕业出来的都会“有棱有角”,像我们这些没进过学院学习,跟师父一路走过来的,就靠舞台上那些经验,摸爬滚打走到今天。我们公司的孩子们几乎都没怎么上过学,要让他们去表达几乎表达不出来什么,其实他们内心全是故事。越是不会表达,当给他们一个表演空间的时候,他们的表演越是出人意料。我一直在不断刺激和挖掘自己放弃旧的套路,弄个新的出来,再把这个套路放弃再弄新的出来。艺术也像商品一样需要创新,时刻创新,才能在市场上占一席之地。



《芭莎男士》:需要创新是自己意识到了还是观众反馈给你的?

宋小宝:自己会意识到。随着时代和人们欣赏观念的改变,自己能感受到,也很容易感受到。我参加各个节目有时和导演争论,因为我在舞台上这么多年经验历练,自己总结了一套东西,我知道观众爱看什么。而导演想要的东西会违背我的思想,只要他们想看的东西。有一次我气得不行,我说最后是给观众看,又不是单独给你们演的,单独给你们演我都不来!有人想通过一种包装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我,但一个新的我力量不够,非得弄成那样,我底气也会不足了。首先我要保持自信,同时也愿意接受新生事物,但要给我一个过程、一座桥梁、一个好的切入点。我顺着这条路往下延伸的时候,自己又会发展出一条路。给我一个过程,也是给观众一个再次接受我的过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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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在如今的喜剧表演领域,不论网络、电视还是电影中都出现了大量东北元素和东北籍喜剧人,甚至江浙和广东观众都已经接受了东北风格喜剧。作为其中一员,你认为全民接受东北喜剧的原因在哪里?

宋小宝:东北黑土地上孕育的这门艺术,我个人觉得从历史上看,是这片土地上的东北人太有情怀,他们血液里流淌着豪爽和幽默,是老祖宗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东西。如果你身边有东北朋友,一定比别的朋友搞笑。这种与生俱来的性格,很纯真很真实。而东北喜剧连续二十多年在央视春晚上给全国人民的普及作用,这要归功于我师傅。刚开始南北文化的差异性是存在的,最初我们去广州深圳演出,他们不是很买账。当喜欢的人渐渐多起来他们试着去接受这种文化,逐渐体验和感受到了快乐。我有很多南方朋友,开始他们说听不懂,因为东北方言的形容词特别丰富,他们听不懂摸不透,会努力去想这句话什么意思?还发微信问,那个“损色(sai)”是什么意思?我都没法解释。“你那损样”他也不明白,“看你那死样子!”他明白了。这是一个用水浇花一样慢慢渗透的过程,从被感染到接受和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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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做为一个职业喜剧艺人,你认为让观众发笑的点在哪里?在不同时代不同作品里,观众的笑点会不会发生变化?

宋小宝:会变化,会直接受到环境的影响。笑点的营造需要观众的情怀和期待值的铺垫。每个观众的笑点是不一样的,因为每个人的观念不一样,你只有先让自己内心自信充实,你所表演的东西才真实,这时候你不会去顾虑他们笑点在哪儿了,因为他们已经进来了,你要带领观众来迎合你的笑点,瞬间把他们带到你的情境里,他们自然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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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从上世纪80年代陈佩斯《吃面条》这种小品表演方式开始,喜剧演员本身既是创作者又是表演者。那么你是怎么参与创作并和表演结合的?

宋小宝:其实许多喜剧演员都能当导演。就像我们开始创作之前,团队中得有灵魂。这个灵魂不一定是我,我一定是建立在大家扭成一股绳的基础上,不是某个人说了算。首先是我们大家凝聚成一股劲儿。在讨论作品过程中无论谁有好的点子,哪怕是保洁阿姨从旁边经过,听见我们讨论,她说这句话要这么说会更好玩儿,觉得好我们立马就采用。团队的孩子们特别可爱淳朴,不管有没有他们的事儿,都会来参与。那些笑点如果在他们那里可以的话,观众就更没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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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对于从学艺到成名的过程你有过预期吗?你曾在舞台上摔成腰椎骨折,之后又带伤参加演出,这是喜剧人的职业精神吗?

宋小宝:我最大的优点就是只做好眼前的事,对以后的事情不去想不去奢望。我没有想过将来必须像谁一样。人生挺奇怪的,有句话叫“不争之争”,往往老天就在你不求的时候,反而给你。昨天睡觉前我还在想,其实每个人来到人世都是带着任务的,每个人走出来都有心酸的一面。回想自己之前的生活经历,生长在农村,家里又借了那么多债,是生活历练了我,有一颗坚实的心,对人性的东西读得很透。而生活中所经历的一切,都在把我推到这条路上。我辍学之后直接到沈阳打工,如果我打工顺利找到一份好工作,和这一行就根本无交集,我每条路走顺了都不行,都走不上今天这条路。所以我在每条路上都不停的碰壁,老天在不停的敲打我,直到最后都被打得蒙圈了,出人意料地走到这条路上来了。所以我来到这个世上就是带着任务来的,我的任务是什么?是给别人带来快乐。



《芭莎男士》:个人经历给你的表演带来了哪些养分?很多喜剧表演者的内心是忧郁的,那么你认为悲剧和喜剧哪种表演难度更大?

宋小宝:在生活中,真的假的好的坏的我都看到过,给我的养分太多了。悲剧只要调动观众的情绪,让人抹眼泪就行了,喜剧难度更大,要更深入研究人的心理。你会发现喜剧演员特别少,因为太难出好的喜剧演员了。首先要有好的观众缘,你站在那儿,首先观众不烦你才行。老天给你张什么样的脸?又给你什么样的天赋?你有一段什么样的人生经历?你对人生又有怎样的感悟?然后才能造就一个好的喜剧演员,还需要有好的德行。否则就是流星一闪而过。有好的德行,对演员是很大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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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有人说,很多喜剧演员在生活中和舞台上完全是两种状态,你也是这样吗?

宋小宝:是的,反差很大。观众欣赏喜剧演员的目光是不一样的,比欣赏别的演员多那么一点期待。总想让你给他一点惊喜。有新朋友来看我,说要见到宋小宝就会开心死了,结果见到我就说,你怎么没有台上好玩呢?这是一个观众的实话,但是我不能总像在舞台上那样,那不成精神病了吗?也是不可能的。搞喜剧的人跟正常人思维不一样,尤其是生活感悟深的人,平时生活中都很沉静。喜剧演员在台下只有特别沉寂,把心沉下来的时候,在舞台上才会有更大的表演爆发力。就像弹簧一样,把它压得很紧很紧,才能在舞台上一弹而起。不可能每天都激情饱满,也不能没上台就把那点儿激情释放出来。我跟其他喜剧人探讨过这个问题,他们生活中也不愿意出去应酬。我很少出去吃饭,主要是不愿意见生人,我走心还慢热,和别人交流起来非常繁琐,特别费劲,交新朋友我要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去跟他验证一下。我没有那么多情感在面对每一个人时都有一样的热度,跟谁都是朋友,我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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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真正走红了?感受是什么?

宋小宝:刚步入这行的时候我走到哪里都开的,随着事业的发展人生的进步,在得到的同时也在不断失去。当出了名之后,你首先不能轻浮,随心所欲的快乐不见了,出名后一瞬间肩上就有压力了,这个压力是社会责任感,你再也放不掉。只要走出这个房间,无论面对谁,我不再是我宋小宝一个人,我上有师父,身后有团队,现在我的一切行为举动都会影响到他们。如果走大街上要是别人踩我一脚,以过去的脾气秉性我们可能就吵起来了,现在得绕着走躲着走,这就是失去,失去了原始的脾气。就慢慢把自己彻底改变了,通体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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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作为一个半路出家但是有天赋的喜剧演员,你是怎么观察生活的?

宋小宝:我收集喜剧这份营养,可能跟其他人都不一样。别人是看到作品觉得好,把它收集起来。而我对生活中别人不在意的一些细微的东西,反而特别注意。比如有一天凌晨4点多,我从公司慢慢开车往家走,那天风很大,天蒙蒙亮,环卫工人上班了,在捡大街上的矿泉水瓶。刚捡起来放到车上就被风吹跑了,吹的很远,那人就去追,还要躲马路上来往的汽车。一个空瓶能卖两毛钱,为了捡这个瓶子他要不停的躲车。我的营养来自于这里。我不收集喜剧的笑料,我观察生活中人性的东西,不知道这些东西在我内心起了怎样的化学反应,经过怎样的酝酿,让我在舞台上呈现出完全不同的自己,甚至可能形成一个不同于别人的表演风格。呈现出来我也奇怪——这是从哪儿爆发出来的?和我关注的素材完全无关。现在归纳起来,我看到这些之后懂生活了,对生活的感悟深刻了,才能给我内心那个喜剧舞台搭出一座结实的情感桥梁。我不断在内心夯实那个情感,因此在舞台上才有自信,心里不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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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喜剧演员往往需要临场发挥和即兴表演,有很多点是在台上爆发出来的,这些师父教过你吗?你怎么看师徒之间的传承关系?

宋小宝:我就是一个天马行空的人,本性不愿受约束。我这个人很感性,但是我告诉自己一定要理性大于感性,不停的控制自己。喜剧艺人有大量的生活观察和体验,可以临场发挥。师徒之间艺术的传承和延伸是对创作有帮助的,而且这也是东北人的礼义习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徒弟对师父要比对自己父亲还好,师傅对我们比对自己孩子还好,这是真实存在的。这份情感不会被任何东西打败。只要头磕地下那一天起,他就是我师父,除非师父不要我了,说我看不上你走吧,那我就走。如果说师父还在意我,谁都买不去我的心。



《芭莎男士》:你说自己非常享受在舞台表演的过程,目前国产电影发展迅猛,你也作为“东北F4”组合参与过电影制作,那么接下来有没有电影方面的发展计划?

宋小宝:我肯定要做银幕作品,我自己也喜欢。但是从去年到现在我差不多推了二十多个电影。好多人来找我谈都太商业,纯粹像是到市场上去抢钱的样子,我立马就封门。因为我还在沉淀,我不去抢钱也不帮着别人去抢。就像我有一块翡翠原石,好多老板拿着钱等着买回去雕刻一个什么东西,我有货就不卖,就把自己雪藏。我对电影艺术还保留尊重的心态,要做一些有良心的东西,不管票房多少,一定要传递出一种情怀。我一直在寻找这样一个东西,这3年我和朋友在一起弄了一个本子,命运挺坎坷的,但我相信好饭不怕晚。可能过程越坎坷最后呈现出来的越完美。但是什么时候能实现还不知道,慢慢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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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你说过自己的任务是给人带来快乐,那么以你的性格,会在喜剧这条路上走多远?

宋小宝:对于性格,我总结自己是一个男人长了女人的心,上小学时候我们老师怀孕了想吃酸的,我就跳窗户跑出去摘李子摘杏给她吃,告诉她“酸儿辣女”。而坚持是一种信念,好的念头坚持久了之后,你的面相都变了,相由心生。我把自己今天的照片和过去的对比,看到我真的成长了。从眼神就能看出来,眼睛是永远骗不了人的,心态和状态全写在我的眼睛里。能给这么多人带来快乐是我的骄傲,我很开心让人生有了存在感和价值感。而且有那么多喜欢我的人,通过我的行为言语,我的举动,会影响一部分人,让他们感到快乐。我特别荣耀能走上这条路,这是老天赋予我的使命,让我更有敬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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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航:给生活加点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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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职业编剧和策划人,毕业并曾任教于中央戏剧学院的史航对于喜剧有着深刻的体验和观察。当喜剧盛行、人们愿意在“笑”这件事上花钱花时间的时候,往往是社会发生巨变、生活压力过大的时期——众生辛苦,苦中找乐。

《芭莎男士》:在过去的工作中,你对于喜剧的涉猎有多少?对喜剧你有什么特别的情感吗?

史航:我有一些喜剧作品,《铁齿铜牙纪晓岚》、《财神到》、《明镜高悬》。《明镜高悬》好像是国内第一部古装情景喜剧,1997年做的,比《武林外传》还早几年,所以我算是做过喜剧的人。但我做喜剧的机会不多,主要是因为喜剧班子不好搭。1997年我26岁,那时候做出《明镜高悬》是有点意思的,但是因为心太高,想超过《我爱我家》,不知天高地厚,结果小聪明太多,笑点太密,处处成了高山垒成的平原。太耍聪明,不懂留白,这是喜剧的致命伤。我对喜剧之所以有特别的情结,是因为我在这里惨痛地失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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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喜剧有自己的规则吗?它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不是在于可以突破许多常规和限制?

史航:喜剧没有固定的规则,但它却有底线,有时候会褒奖你,有时候会绊倒你。喜剧有细腻的尺度和分寸。它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喜剧建立在错位上,比如美女脸上的饭粒、壮汉腿上的丝袜……如果什么都是对的,那还有什么喜感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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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你怎么看当今观众欣赏喜剧的水准,为什么很多人喜欢浅显的闹剧?喜剧一定要让人思考吗?

史航:人生已经有很多时候让你必须应变、必须思考了,别的时候你可以不思考,我们没有必要给自己的人生加那么多任务。我觉得喜剧可以是闹剧,可以不思考,人没有义务思考,就像人没有义务健身一样,但是一个女孩遇到后面有一个色狼在追你,你一定会跑吧?纯闹剧是可以的,可以不吃素食,不那么高雅,但不能吃得你闹肚子,然后你还接着吃。喜剧是魔术,但你不能用五分钟把兔子塞在袖子里,用五十秒再变出来,那个梗就太明显了。喜剧不是简单的排列组合,不是把所有的笑料一堆砌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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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你怎么评价中国当代的喜剧电影?为什么很多品质并不高的电影却有可观的票房?

史航:我关注所有的院线电影,这两年喜剧多,我就看多一点。我关心所有的喜剧,因为我觉得喜剧用心颇良善,取材颇名贵。但是大家这么用心选材,最后却炖成一锅黑暗料理就太可惜了。品质不高的电影票房好,这就叫饥不择食,观众就是需要填充。还有一个原因,现在的传播太容易,我不完成艺术承诺,可我的商业承诺决定电影必须到期上映,而票房反应也还不错,我简直会笑话自己此前的犹豫纠结。许多片子烂,到了电影院也能有两三个亿,这就是现状,就是有那么多银幕、那么多观众都能看到。但是,我依然认为不要垒高门槛,不要强化标签,不要让这个社会更分裂。与烂片作斗争,而不是与市场决裂。最重要的是,你不能妄求一部片子就成为喜剧大师。虽然电影史上一夜成名的例子很多,但其实是酝酿很久,就像法布尔的《昆虫记》里描述蝉:“三年地下的苦功,一个月阳光下的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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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你如何评价目前受观众喜爱的各类喜剧节目?比如近期收视率排名第一的《欢乐喜剧人》,你怎么看这些呈现的喜剧作品和喜剧人?

史航:我不能说我很专业,我不是喜欢所有的作品,有些作品非常令人失望,节目看下来很感慨。戏剧节目创作很艰难,但是谋生更艰难,所以我不评价。应该说我比较偏细节控,有的团队就一次好还是抄袭的,有的团队这次第一,下次第四、第五,但他的尝试特别重要。就是一些喜剧人永远在探索一些空间,这个空间探索出来了对所有人都有帮助,这个特别让人尊重。比如开心麻花,站着说笑话也能卖票啊,为什么还要干这个?因为行业尊严在于有羞耻心。我也看到特别多的水土不服,吴君如张达明让人尴尬,我认为上一届“喜剧人”最好的是沈腾,额外佩服的是宋小宝,因为那是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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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不同地域的喜剧被不同的人所喜欢,但是如今东北喜剧和演员却几乎被国内所有的地域所接受,是因为大家已经适应这种喜剧表现方式了吗?

史航:如果有普通话基础,那么东北的语言全国都听得懂,而且这么多年的春晚等节目给大家太多记忆,让人们一看到这类节目就有天然的亲切感和接受度。人类学家海特尔说,人和人的区别比人和类人猿的区别要大,但不要固化这种区别。喜剧未必是为了弥合区别而生,喜剧是为了让能笑到一起去的人,因为被逗笑而互相认出对方。这个笑点就把对方连接到一起。喜剧让该在一起的人在一起,而不是让不该在一起的人互相勉强对方或改变自己。



《芭莎男士》:不同时代出现不同的喜剧作品,对于观众来说,能引发他们的笑点有变化吗?在不同时期,职业喜剧人表现出的笑点有哪些不同?

史航:肯定不同,但笑点有不同无高低。我把喜剧分为三个层面:诚意、创意、词能达意。诚意就是我不光为了赚钱,赚钱同时还能把你逗笑,万一没逗笑恨不得把钱退给你,这叫诚意。创意就在于我知道这么做过,但是至少把我知道的东西区别开来,这叫创意。词能达意就是实现,中国最缺乏的是词能达意。这就不光是笑点的问题,就是所有你要实现的都不能真正实现。比如我们现在的电影对想法的实现,可能远远不如元杂曲的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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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现在你是否还有做喜剧的计划?希望和什么演员合作?

史航:我现在正在做的项目,有一个就是喜剧。喜剧人我喜欢周星驰,他的性格中总有东西打动我,不仅是作品打动我。演员中黄渤是很好的,他能够担承悲剧和喜剧,他演《亲爱的》的时候,说话间叹一口气,都像是有一种“呼吸间的蝼蚁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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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现在这个时代的笑点是什么?有人说这是一个文化发展最好的时代,也有人认为这是一个文化倒退期,你怎么看?

史航:这个时代是着急。以前人是按快进键,以四倍八倍的速度看,现在人们可以直接拖进度条。大家就是想抄近道,想越来越容易,一切都像为了节省时间,创造更多的笑料。但最后发现,由于不用心的创作和不用心的消费,形成一个连续的无底洞,一切是留不下的。有人说是文化倒退期,说轻了,是文化倒错期,还真退不回去,就是原地打转,这十年二十年最后什么都留不下。就市场来说可能是最好的时代,但是说作品和创新,现在可能赶不上民国的创新,赶不上相声出来时候的创新。只能说这是传播最好的时代,有那么多屏幕,手机电脑网络很快,别的谈不上。但是如果这个时代只是平台更大,而没有好的作品,那只能是让更多的人看到残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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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莎男士》:对于近几年国内喜剧市场呈现的这种快速的爆发你怎样看?这反映了什么样的社会状态?

史航:以前有个国产电影《给咖啡加点糖》,对于大众来说,喜剧是糖,嘲笑我一个人但欢乐大家,所以是糖。为什么现在喜剧盛行?因为社会很苦。有一个故事说,妖怪大王下山吃人,小妖怪都在等大王回来,然后大家问怎么样?好吃吗?而大王先是咕咚咕咚灌了一碗蜂蜜,抹一抹嘴说:众生太苦。喜剧之所以这么受欢迎,是因为我们生活中需要释放的,减压的,需要暂时忘却焦虑的事情太多了,没有谁不需要喜剧的眷顾或者恩赐。说到电影票房上涨,在美国大萧条时代,最景气的就是电影,人们把电影院当做教堂,躲进去来忘掉身边的一切。哪个时代都可以苦,哪个时代都曾经苦过,以前没有这么多糖,生产方式和传播方式低端原始,而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吃不了苦,尝一口苦要吃十口糖,所以需要更多人去生产糖去卖糖——这是一个需要嘴里含糖的时代。但我还是宁愿活在这个时代里头,因为它的一切不是长痛,而是短痛;不是孤独的痛,是共同的痛。这个时候我们通过喜欢同一种喜剧而心照不宣,知道我们经历过同一种苦。这就是一种沟通,一种结识,一种会师。

本文摘自芭莎男士品位5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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