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爱旅行？因为可以买到海淘买不到的东西

文／穆青 图／Alberto Bernasconi



从购物天堂维多利亚艾玛努威烈二世拱廊向北望，是斯卡拉歌剧院，南接米兰大教堂，这就是米兰了：一座由歌剧院代表的艺术圣殿，一座由大教堂代表的宗教和思想的圣殿，一座由拱廊代表的华美的物质圣殿。而构成这三座圣殿的细节、匠心，隐藏在寻常的市井巷陌之中，是我接下来将要一一揭开的五家百年老店，那里的细琐、传奇和坚持，是海淘淘不到的米兰的灵魂。

施华洛世奇夫人会带着她设计的皮带手绘图来这里制作，朵丽雅王妃（其丈夫是意大利末代国王之子）需要订制服饰配件时心里想到的也只有这里。“纽扣之王”——Re Ottavio，就这样，在时尚中心区悄然而传奇地经过了80多年。从1935年起，“纽扣之王”就开始为高级定制时装生产纽扣、腰带、以及各种配饰，它装点了数不胜数追求“不一样”的名媛淑女的衣帽间。除了这些珠宝镶嵌的纽扣，例如珍珠、珐琅、莱茵石之外；更有皮质、布料，或者绸缎制成的腰带；以及各种材料手工制成的形状大小不一的胸针、手镯、项链，从木头到铁链，以至毛料到玻璃，这是一个色彩的世界，材质的世界，设计的世界。看着柜台下上千个形状各异的纽扣，由不得你不感慨万端，这一切都为着完美主义而生。这是塞吉奥和父亲两代人，80多年间，从“纽扣之王”诞生之日起，从不曾间断的对手工艺的热爱所结出的硕果。店主塞吉奥朴实的外表下，跳跃着设计师的灵魂，他的眼神平和坚定，有着对传承、历史和文化的敏感本能。当巴黎装饰艺术博物馆组织了一场“纽扣的历史”专场展，适逢“纽扣之王”80周年店庆，塞吉奥恢复了古董首饰修复业务。自此，有些卖了，也有一些“比如那个绿色莱茵石的胸针”他指着柜台下的那件宝贝说，“会一直留着，美好的记忆是无价的。”如今这是一项日渐稀有的技艺，而前店后厂的经营模式本身就像一个即将逝去的记忆，然而对于高级定制时装设计师和追求个性的时尚人士而言，“纽扣之王”像一颗深藏的宝石，从过去的岁月里积淀，走进了当代意大利，不可替代。


Via Bagutta1，20121-Milan-Italy


+39 0276002569


www.re-accessorimoda.it概念音乐剧祖师爷斯蒂芬.桑德海姆在《时髦妇女》（The Ladies Who Lunch）中问道：“现如今还有人戴帽子吗？”从帽子店“葛莉娅和彼得”（Gallia e Peter）出来，仿佛经历了一场与帽子的罗曼蒂克，我心里默念着一句话，用来回答桑德海姆先生：“是的是的，桑德海姆先生，女士们依旧喜欢戴帽子”米兰最富盛名的帽子店“葛莉娅和彼得”坐落在Via Moscova。无论是出席婚礼，还是随意的草地派对，在“葛莉娅和彼得”的镜子前，都可以定制出最适合的那一顶。“葛莉娅和彼得”所有的帽子和头饰完全靠手工制作，沿袭着百年来前店后厂的传统，所有华美的细节，绚丽的材料，以及制作过程都可以在作坊里亲眼见到。现下的掌门人是创始人的曾孙女劳拉.马涅利，她留给人的印象是一直站在镜子前，观察着她的客人，给出最精确和独到的建议。在劳拉眼里，所有的材料都是美的：锦缎、面纱、羽毛、珠宝，最重要的是如何把它们组合在一起，衬托出客人最美好的特征。事实上，一个世纪来，“葛莉娅和彼得”对用料的讲究和自如恰恰是最令客人赞叹的一点。

“葛莉娅和彼得”起源于100多年前的都灵，专为皇室提供头饰定制。都灵是萨伏伊王国所在地，也是知名的上流礼仪之都，英国青年绅士完成学业后的欧洲大游学，第一站往往是都灵，在这里学习古老的欧洲王室礼仪，包括穿衣戴帽，吃饭跳舞，打猎骑马。到20年代晚期，他们的女儿玛丽尤琦娅嫁给了米兰著名的制帽师克尼利亚.彼得的儿子，搬去了米兰，两个制帽世家的传人结合在一起，于上世纪30年代在米兰繁华的Via Montenapoleone 3号创立了流传至今的“葛莉娅和彼得”。


Via Moscova,60-20121 Milano


+39 027 6002 628


www.galliaepeter.it年少时看《斯万的爱情》，最入迷的一幕是杰瑞米.艾恩斯演的斯万先生起床后那一幕，老管家打开剃须箱子，各种尺寸的獾毛刷，以及在干冰火焰上消毒的大小剃刀。没有对话，没有表情，只有斯万的淡然和忧郁，以及老管家的有条不紊。后来我有了男友以至丈夫，却失望地发现，极客书呆子一把剃刀搞定一切，暗地里遗憾，斯万那一套极性感的脸面养护排场我终不能亲见。



今天要去“科拉的老理发店”（Antica Babieria Colla），去见我青涩的初恋。弗兰克.庞庇亚力先生坐在店的一角，米色格纹西装，前襟不经意地插了一条口袋巾。面前小小一杯特浓咖啡，四面的镜子里映照出他“盐和胡椒”色的头发。他更像个老文青，不是我期待中斯万的老管家，而他的店也有一股文艺沙龙的味道。我故意从斯万聊起，想印证我对老先生文青身份的猜测。果然，他说起普鲁斯特，说起《追忆逝水年华》如数家珍。细细聊过，方知老先生乃是发烧级文青，高产作家一名，自1975年～2012年，共出版小说、传记十部！“科拉的老理发店”始创于1904年，创始人迪楼.科拉把它当成一个英式绅士俱乐部在养育，以五星级服务而闻名。它自此成为一个多世纪的传奇，成为米兰最具影响力男士的私密空间。那些传说中的秘籍在这里可以一一得到见证：“Sfumatura a Candela”，用蜡烛烧掉分叉枯萎的发梢，使头发恢复健康光泽；含马赛皂片、苦杏仁油、鸡蛋、朗姆酒和海盐的秘制洗发水。如今的传人弗兰克.庞庇亚力只有两个爱好，一是理发，二是写作。他和他的理发店，像个活化石，让人们能从中窥探到那个从前的米兰：那个《米兰的奇迹》中街道清洁工的米兰，《洛可兄弟》中移民和小偷生活的城市，更是陆西诺.威斯康帝时代那个优雅的米兰；他和他的理发店，像一个“高贵的工匠”，经历过贫穷和饥饿，也在斯卡拉欣赏过歌剧，他懂得小偷的艰辛，也理解银行家的欲求。


Via Gerolamo Morone, 3，20121 Milano


+39 02.874312


www.anticabarbieriacolla.it我对格拉塞艺术玻璃公司久有耳闻，它是我此次探访唯一处在深巷中的好“酒馆”，爱的人自会慕名而来。亚历山德罗是格拉塞的现任掌门，公司最初的创立要追溯到1800年，他的曾祖亚历山德罗.格拉塞去法国古城夏特尔学艺，学成后回到故乡将手艺传给了自己的儿子佛拉瑞督，开起了玻璃公司。不久便远近闻名，若非几乎毁掉了欧洲的两次世界大战，格拉塞的静好生活会一直像小夜曲一样流淌在花窗的光影之中。对花窗的欣赏，却已经融入了西方文化的每一个脉络，庄严堂皇如市政厅、博物馆、歌剧院，罗曼蒂克如咖啡厅、餐馆，不同风格设计的花窗比比皆是。格拉塞为全球众多的教堂、清真寺所装点的艺术玻璃是米兰伦巴第地区，以致整个北部欧洲传统玻璃业的骄傲。他们以卓越的匠意，巧妙地运用材料、捕捉光线、勾勒剪影，最终传递的是伟大的诗意。


Laboratorio, esposizione e ufficio Via Piranesi 39 – Milano我望着科恩蒂古籍装订店满墙的皮面古籍，呼吸着空气里弥漫的纸墨书香出神。马雷克赛兄弟俩的须发都已呈“盐和胡椒”之色，眼神里却都有着意大利男生那著名的游戏神色。1873年，在师从当时最权威的装订大师维托里奥.比亚学艺多年之后，多梅尼格.科恩蒂.波尔邦出师了，他在米兰的中心位置开立了这间装裱店。我随他们来到车间，工匠大师和学徒之间传艺学道的情景，过去只在书本上见过，这时就在眼前。马雷克赛兄弟用他们曾祖父传下来的工具，将这门技艺传给徒弟。兄弟几人尽力地利用了意大利最好的设备，最全最丰富的轧花磨具、刀具，使得科恩蒂一直保有了装订业的最高声誉。他们试图将这份祖传的家业和技艺流传下去，挑战和尴尬是有的，兄弟俩显得既有些忧虑，同时又充满信心“危机感早就有，同行关门的也不少，这是件令人伤心的事，丢失的是文化”，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黯然，接着又说“我们的父亲说过，干这行你永远不会发大财，可是你将在创造中获得永生。”这是怎样的一种工匠之傲骨呢！



仿佛一段奇幻旅行，我告别马雷克赛兄弟走在大街上，耀眼的夕阳下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近些年，在听到召唤工匠精神回归呼声的同时，也听到质疑，我们为什么需要工匠精神？为什么要亲眼去看看真正好的东西？这些谦卑而骄傲的匠人，本身就是最好的答案。


C.so Magenta, 31 20123 Milano


+39 02 8645 0090


www.contiborbone.com

延伸阅读

《The Whispered Directory of Craftsmanship-A Contemporary Guide to The Italian Hand Making Ability》（手工艺目录——意大利手工制造力的当代指南）Mondadori Electa出版社

作者：vv.aa，由芬迪编纂

出版时间：2012年

内容介绍：一本完整的原滋原味的手工艺指南，非常全面，并且涉及大量参考书目，可据此有针对性引申进一步阅读。

《The Glam Culture》（华丽的文化）

作者：Carlo Mazzoni

出版时间：2013年

内容介绍：从伊丽莎白.泰勒与宝格丽项链的渊源说起，从工艺和文化的角度精彩讲述意大利珠宝设计和制造，辅以大量的名人与珠宝的传奇故事，可读性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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