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神经质的演员，一个刻薄的小说家，小卷毛的两极人生（薛濛远）

《BreamGivesMeHiccups》，《鳟鱼让我打嗝》，这根本就是巨星“小卷毛”杰西·艾森伯格写的恶毒的冷笑话话痨集嘛。...

短篇小说集《Bream Gives Me Hiccups》，作者是杰西 · 艾森伯格，可译为《鳟鱼让我打嗝》。在薛濛远看来，这根本就是一名巨星写的恶毒的冷笑话话痨集。作为小说家，艾森伯格是专业的，也是刻薄的。

我会去读杰西·艾森伯格是因为我把他当作幻想对象，要不然谁会读演员写的书啊。

不过，为什么追星而已，非要读他写的书不可呢？因为有他的大多数电影实在太难看了，只好看书……他的书还是有文学性的（虽然他是演员！），毕竟是能给New Yorker杂志供稿的水平（当然，同样水准的文章如果不是演员写的应该也不会被刊登）。

艾森伯格演的好看的电影还是有的，比如令他名声大振的《社交网络》，票房赚翻的《僵尸乐园》，文艺片《旅程终点》，以及最新的《超人大战蝙蝠侠》。即将上映的伍迪艾伦执导的《咖啡公社》，在片中艾森伯格要演绎的便是伍迪艾伦本人的年轻时候。

《鳟鱼让我打嗝》给人的印象和杰西艾森伯格的形象完全一致。内心层面，机智、 不那么喜欢人，或者说普通人。所谓普通人，指的是听不懂复杂笑话、严肃、过于把自己的事情当回事、活在观念狭隘造成的幻觉中的人；而外在层面，看起来话痨、语速飙车、冷笑话讲个不停、自卑，恨不得用最恶毒的语言自贬。让我们摘取几个书中的原句来感受一下他刻薄又软萌的语言风格：

And before I could say no to the Single Worst Invitation I’ve Ever Received, I said, “Sure, I’d love to.”

——我还来不及拒绝这能够获得“我收到过的最烂邀请”殊荣的邀请，我就说了，“好啊，我很乐意。”

接下来是一段女主角在告白失败的瞬间，突然觉得男主根本毫无魅力时的内心吐槽。摘录省略一大段的咒骂，跳到女主角拿男主的发际线说事。作为骂人，实在是有无懈可击的逻辑与心理学知识与想象力。

Who are you kidding, Ryan? You’re going to be a bald fuckface who will probably also get really fat because once you’re bald you’re already too ugly to get fucked so you may as well fuck food for a living and get really fucking chubs.

——你骗谁呢，瑞恩？你将来会变成个死秃子，然后你大概会变得超级胖，因为你一旦秃了，就会因为太丑没法被人干，于是你就索性暴饮暴食，然后就会变成一大坨肥肉。

At the Olive Garden, we had to wait for a table and they gave us a little vibrating stick to let us know when our table was ready.

——在橄榄花园，我们得等位，然后他们就给了我们一根震动棒，好让我们知道什么时候有空桌了。

What are you drinking? It’s so weird how people drink alcohol at these places so that they can talk to each other.

——你在喝什么呢？说起来也真怪，人们在这些场所喝酒然后才能和彼此说话。

 

本书是一部短篇集，其中《与素食者的感恩节》一文中，有一段主人公九岁男孩描述邻居一家认真地坚持素食感恩节，并向他人灌输自己价值观时的尴尬场面。主人公以前在祖父祖母家过感恩节，吃饭前同样有先表达感恩的习俗。

祖父会说，我对祖母今年没有把火鸡烧焦表示感恩，而祖母会说，我很感恩你的牙齿掉光了，这样今年你就只能吃红薯了。而今年的邻居家说的都是正经的话，诸如家庭、团结等字眼，还在桌子上放火鸡的照片来代替火鸡。主人公的母亲对着他翻了翻白眼，主人公也心有灵犀地对着母亲翻了白眼。

这大概也正是我喜欢艾森伯格的地方，因为我看到电影中的煽情桥段，或是开会时领导说着滚瓜烂熟的空话套话时，或是在朋友圈读到小伙伴“今年我一定要瘦下来”的豪言壮语时，我都会毫不留情地翻白眼。

诸如火鸡的照片一例，艾森伯格总是把普通人严肃的荒唐推向极致。现实中人们常常把一些极为荒诞的事情视作日常的规范、习俗，例如日常见面时毫无意义的招呼对话，而作者则无法忍受这些习俗，并将它们的可笑之处用最尖锐的手段指出。

埃森伯格对陈词滥调的批判后，又总会加入一点小小的温情的转折（哎，可惜了，终究无法脱俗！），生怕别人骂他反社会。“我喜欢妈妈和我一起翻白眼，因为这让我觉得像是和某人有一个安静的秘密”。单亲的九岁男孩主人公总是担心母亲觉得他是个包袱，因此说出这样的台词，令人格外动容。

I like it  when Mom rolls her eyes with me because it's like having a silent secret with someone.

—— “ 我喜欢妈妈和我一起翻白眼，因为这让我觉得像是和某人有一个安静的秘密。”

除了批评普通人，艾森伯格写这本书，还为了证明他的演技有多好。艾森伯格属于method acting派，人物内心是他在准备演戏时最注重的地方。他曾在采访中说，他的所有工作就是在一个角色应该有某种感受的时候，他也尽量有同样的心情，哪怕心情的一致在电影屏幕上显示不出来也没有关系。

托职业的福，艾森伯格对笔下一个个角色的内心、思维模式了如指掌。我们读到的是角色内心的想法，而事件、故事本身则被弱化。因为读到的文字都是角色脑内的想法，常常需要读到至少一半篇幅，才能知道客观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事情通常和角色描述的大相径庭。

例如，其中有一篇短篇故事采用的是书评形式。一开始看似普通，渐渐读下去会发现，书评作者似乎对原书作者了解得透彻过头，每个情节每个角色背后的原型与写作动机都一清二楚。书中女主角的心理对应着女作者哪些生活经历都被指出。直到篇幅过半时，书评人指出文中有一段夫妻矛盾的描述不够公平，因为妻子袒护的丈母娘其实非常凶恶很讨人嫌，而这点却并没有在书里体现出来。这时读者会意识到，这本小说的男女主人公中，女主角原型是书的作者，安南主人公的原型就是书评家本人。书评字里行间透出的，皆是书评人对于前妻的思念。

书评人全盘刻薄地挖出情节背后的真相，最后却还是忍不住承认，希望哪天她能读到这篇书评吧。

除了书评，本书中的小说采用了许多新颖形式，诸如有的全篇采用垃圾邮件格式与口吻、有的是平行展开的两个人对刚刚发生的事件全然不同的口头描述、对餐厅的评价文章等等。

在美国，艾森伯格常常被拿来和伍迪艾伦作比较。作为一个演员，这无疑是极大的赞誉。同为犹太人的他，有着和伍迪艾伦相近的冷幽默、对陈词滥调的嘲笑以及对广大世人内心的白眼——虽然，他们表面上都装作软萌客气的样子就是了！薛濛远，大学老师

毕业于多伦多大学

在校期间发表短篇小说

于《American Letters&Commentary》

曾出版小说《溯流前来的访客》

《可回收废品》等

上海作协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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