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替我记得那些事
陪年迈的母亲聊天，她常常说起我小时候的事情，但是往往她说得津津有味，我听得一头雾水。我疑惑地问她，您是说的我嘛？母亲很笃定地说，当然啦！你什么记性啊。母亲说那年我才7岁，有一回爷爷生病...
第47期
说心情/七月
编 辑/廿芭
千叶树/点蓝字请关注
01
陪年迈的母亲聊天，她常常说起我小时候的事情，但是往往她说得津津有味，我听得一头雾水。我疑惑地问她，是说的我嘛？母亲很笃定地说，当然啦！你什么记性哎。
母亲说，那年我才7岁，有一回爷爷生病，送到氾水镇六角亭斜坡上的小诊所挂水，结果我死活不肯去上学了，眼泪鼻涕一大把，赖在冰凉的水泥地上，死命抱住打针用的高脚圆凳子，哭着喊着要留下来陪爷爷。
母亲说放学以后来吧，我说不行，放学以后爷爷的病就好啦。
母亲又说，小孩子上学第一，我说反正天天都上学的，爷爷又不会天天生病。
母亲说她后来打了我，才把我拖去小学校的；但是爷爷却因此又高兴又心疼。
我都不记得了，母亲笑着说，难怪你后来成绩一直就不好。
02
我读书时的成绩，一直就不是很好，但是我的语文老师们都对我不错呢。
前些天，终于和分别快30年的教初中语文的高老师联系上了。
我忐忑地说，您也许不记得我了。
电话那头的高老师马上朗声说道：怎么会呢，我记得你两件事。
一个是有一次下雨，你送班上收上来的作文给我，你脱了外套，裹好一大摞作文本，冒雨跑到我办公室的。
还有就是你写过一首小诗，是这样写的：下雨了，小雨珠到处滴落呢，像一个个图钉，倒立在地上。
呵呵，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回去跟我姐姐说起这些，姐姐也笑我，嬉笑我打小就是这样丢三落四的，记不住？正常！太正常了！
03
我很担心她，每天的吃饭怎么弄的啊，老是吃康师傅没有营养，将来是要变丑的；晚上也没有电视，多无聊；刮风下雨，打雷打闪，肯定要被吓得不轻吧。
她要是想不开，那就惨了，我和弟弟就没有姐姐了。
星期天的上午，我无意中在供销社的音像柜台里，看到齐秦，郑智化和姜育恒的歌曲盒带。
姐姐喜欢他们的歌，放月假回来时，我听见她和来家里玩的张泽萍谈论过，这三个歌星，到底哪一个最打动人。
如果买了送给她，她一定会高兴的。
刚刚骑过氾水大街向北的下河边，才爬上芦氾路，突然就下起暴雨来。
我像个落汤鸡一样，敲开姐姐的门，姐姐很吃惊，接过我递给她的包在红塑料袋里的盒带，拿出来一看，马上笑了，但是转脸又骂我：
神经病，迟几天给我，又有什么关系啊？
我真的做过这个？姐姐说，你当我是编故事呀？不过当时还蛮感动的，觉得有我这个弟弟真好。
我说你这么说，我好像想起来了，你是不是骂我了？还撵我回去？
姐姐说，因为雨停了嘛，走之前我还特意煮了碗鸡蛋汤，逼你喝了，你肯定又忘了，真是下了狗肚子。
04
等到工作以后，我想我的记性应该会好点了吧。
结果啊，有一次在氾水大街上的派出所门口，碰上20年前的同事刘哥，站在街边闲聊，他说那时候觉得你人挺不错的。
有一次下班了，你经过我的办公室门口，很快又折回来，帮我把灯开了，关照我天黑了，光线不好，不要看出个麻雀眼。。
还有一次，春节期间，我打牌回去迟了，老婆不给开门，结果想起你家在附近，就很冒昧地敲了你家的门，你自己去睡了沙发，我睡了你的床。
我笑起来了，有过这事？我不应该不记得的啊。
黄哥很郑重地点点头，说一直没好好感谢过你呢，不好意思啊。
他还跟我说起，另一个以前的同事郭姐，也说过我的好，说都离开好些年了，有一回在宝应供销大厦门口碰见她，见她吃力地提了几捆书籍资料，就主动提出，送她去城东的中巴车站。黄哥告诉我，郭姐说你一路上没跟她说几句话，让她多少觉得有点尴尬。
哎呀，真的吗？这个，我也不记得了。
05
后来谈恋爱了，那时的女朋友一直怪我，老是不把她的话当话，动不动就质问我，你到底是存心的呢，还是故意的呢？其实这是一个意思的。
年底前，我们果然吹了；春节过后，我就去宝应县城生活了。
宝应说起来不大，但是你要是想遇见个什么人，也是很不容易的。
分手10年后的一天，我才意外地在一个场合碰见了她。
我们互相打了招呼，又寒暄了一气，差不多同时笑对方也老了呢。
停了片刻，好像找不到话题，气氛就有些窘了，我正想开口说，那就先再见，她却说，其实那时候，是被你气得不轻，不过后来想想，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是因为我们当时不成熟吧。
她记得，我有一次去看她，她在发热，我出去买了一些康泰克，银翘片，还有板蓝根。
她一看，火冒三丈，怪我心不在焉，发热吃这些，有个屁用，瞎糟蹋钱。
她越说火气越大，抓起一捧药，摔进门后头的泔水桶。
溅出来的污水，落在白墙上，是一串暗黄的斑点。
我不晓得怎么劝慰正在气性头上的她，给她倒了半杯热水，凉着，又坐了一会才走。
二十分钟后，我又按照她说的，去买了退热片和消炎药送过来，她好像消了气，老老实实地吃了药。
我面前的多年以后的她，忽然有点羞愧了，说其实我也不好，像个火药筒子，一点就炸。
我笑了说，没事没事，都过去了。
但是买药这件事，我实在没有一丁点的印象了，可能当时我们吵的架太多了吧。
06
日子真的是禁不起过的啊，我担心自己，将来还会忘记什么事情。
可是，我好像也不是很担心，正如你看到的，有人在替我记得呢。
在他们的记忆里，我看见那个人，从一个小小少年，一步一步地，走向光阴的更深处。
那个身影越来越靠近，眉目越来越清晰的人，就是我自己。
他们记得的，都是我的好；我的那些不好，他们肯定也记得，又或许早忘掉了，反正他们不愿意再跟我提起。
昨天夜里，看到朋友圈里有失眠的人，发了一篇很长的科普文章，说像我这种长期伏案写字的人，是最容易得老年痴呆症（阿尔茨海默症）。
看完文章，我也跟着失眠了。
我突然害怕恐慌起来，我遇见过那么多的人和事，经历过那么多的起与落，指望着将来老了，可以拿出来慢慢回忆的，万一都忘记了，那该怎么办啊，又要有多伤心？
07
所以啊，你看，我现在决定把它们都写下来了。
万一，将来我要是忘记了，我还可以去读读它们；
万一，我连字都不认得呢，没关系，还有你替我记得：
万一，我连你都不记得呢，没关系，你还会记得我吧；
万一，要是连你都不记得我了呢，没关系，你说不定还会来看看这些文字。
08
那样，你就会想起我来了。
你就会提醒这个世界啊，有我这样的一个人，曾经在她的怀抱里，哭过，笑过，努力过，也沮丧过；
最最重要的就是，他曾经那么那么地，用心去爱过。
所以啊，谢谢你，替我记得那些事。
2016-4-13
春天说她要走了
夏天说他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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