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肌玉骨 自清凉无汗

 

四十年过去了,整首词已模糊如缥缈孤鸿影,唯有开头的两句----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烙上心底,变成了心口的朱砂痣。喜欢的东西,最好变成文字来沉香,才不枉爱它一场。于是,他凭自己的盖世奇才,把这首词补写完整,做成岁月的香囊,清丽自在,...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很美的句子。

美到让一个七岁的孩子读到它,即刻铭心,并在记忆深处不断发酵,四十年后,大笔一挥,让我们有了一份神游的美丽。

人生很奇怪,一些惊涛骇浪的大事会随着时间模糊弱化,反而是一些小片段、小零碎,让人在心上不断翻晒,画卷盈心。

苏轼小时候跟人在道观里读书,遇到一姓朱的尼姑婆婆,给他念了一首词,朱婆婆当时已90岁了,这词是她年轻时,随师傅到后蜀孟昶的宫里听到的。

蜀主孟昶是一国之君,当时,正和他宠爱的花蕊夫人纳凉,词是写给她的。

四十年过去了,整首词已模糊如缥缈孤鸿影,唯有开头的两句----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烙上心底,变成了心口的朱砂痣。

喜欢的东西,最好变成文字来沉香,才不枉爱它一场。

于是,他凭自己的盖世奇才,把这首词补写完整,清丽自在似岁月的香囊。

后蜀是五代十国时期十国之一,在四川的一个小国,后来被北宋的赵匡胤攻占。

徐慧妃,是孟昶很宠爱的一个妃子,据传花不可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故称花蕊夫人。

摩诃池上他为她建水晶宫,楠木为柱,沉香作栋,珊瑚嵌窗,碧玉为户,四周墙壁,不用砖石,用数丈开阔的琉璃镶嵌,豪奢至极。





写美人的花容月貌、姿容妆饰容易,若写骨骼肌肉,易流于轻浮猥琐,如,欧阳炯眼中的美女:

二八花钿,胸前如雪脸如脸。

汗!整个一肉弹……这样的美女太具象,太庸俗,读之,想唐突,写之,太轻浮。

感动生发的美,才能一生二,二生三,让人不断心生美好和向往。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这女孩不仅清雅、静谧,更有一种与众不同,自內往外生发的高贵品格在里面。

盛夏酷暑,热气炎炎,她却清韵幽幽,禅心凉凉,仿佛没有烟火气。

那一袭不染世俗的古典清幽,那一份迎风举袂的出尘飘然,行止之间,见之忘俗。

这气质必有清幽的环境相匹配,彼此才相得益彰。水殿风来暗香满,东坡接的很妙。

水殿,水边或水中的建筑,在月光映衬下,会有高低不同,参差错落的倒影。

刚才,是人的清新不沾惹凡尘,现在是居住之地的清幽空灵。

香风轻摇,水波阵阵,挟裹着室内的薰香、焚香,清凉之人的体香,池中碧荷红莲的清香,氤氲在一起,充盈了整个楼台水榭,沁芳怡人,让人酷暑全消。



绣帘被风吹开,明月探出头,窥字,写的真好,从明月的角度来看佳人,让佳人和明月之间就有了一种品格的共鸣,也避免了以观者角度偷窥的轻浮。

窥字还有一种静悄悄,不敢打扰,又忍不住停留的意蕴,这就让读者把注意力,聚焦在下边的特写上:

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欹(音七),斜靠着。

东坡这高手,把耳鬓厮磨、郎情妾意写的含蓄内敛,只一句钗横鬓乱,留给你无限想象。

既不能寐,就双双携手,来至中庭。

素手,形容手白,古诗十九首里有: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吴文英词里有:有当时,纤手香凝。

有一种不染世俗、皓质如玉的品质,同时又回应了前边的冰肌玉骨。

穆然静立,庭户无声,这真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时刻,银河深幽浩淼,似一幅清凉的幕布,流星一点,划下荧光,似你的情深深,意浓浓,温盈在心。

人生,如此逍遥,幸福,触手可及,尤其,这美景又有相恋的人来共赏。

金波淡,玉绳低转。

金波指月亮,玉绳指的是北斗七星里的天乙、大乙两星,玉绳低垂,形容深夜或拂晓。

夜已三更,宵深夜静,该归寝了……暑气仍然隐隐发作,不禁盼望秋的到来。

想来刚才两人携手伫立,自是对将来做出了很多期许和计划。

故,素手拈算:西风几时来?

词写到这里,虽清雅脱俗,无非是对贵族君主和妃子豪奢生活的描述,只是坡公的文笔了得,把赏月纳凉的雅事写的清幽宛转。

结句的转折,才让我们有了感时伤世的审美,也从纳凉的小事中跳脱出去,笔力一荡,引发哲思。

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西风来时,暑气尽消,秋爽怡人,只是,到那时,人也会随秋风老去,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镜辞颜花辞树……

美景纵来,人事亦变,世事循环,永无止息。

我们每个人的人生,其实都是如此啊!

其实,花蕊夫人日后的西风,来的甚是强悍,流年偷换的也面目全非。

赵匡胤攻打后蜀时,孟昶不战而降,成了亡国奴,七天后猝死(据传被害死)

赵匡胤久闻花蕊夫人才貌双全,就留她侍宴赋诗,花蕊美人就吟了那首著名的《述国亡诗》:

君王城上树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她成了赵匡胤的贵妃。

因美丽而被豢养的女子,在男人做主导的国度,这美丽是自己的一汪祸水,无奈而悲凉。

她的结局很惨,一种说法是赵匡胤的弟弟赵光义,垂涎她的美色,害死赵匡胤后霸占了她,一种是赵光义因嫉妒,在一次宴会上射死了她。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东坡写这词时,是他被贬到黄州的阶段,经历的人事种种,不免悲叹,但学识修养,又达观乐道,因而悲欢交织,达观中有怅惘,叹息中有旷达。

物事人非世间事,西风来时流年换。

生存不易,好景不长,我们唯一能把握的,就是过好现在吧!

那么,对现在的一切,是不是应该珍之,重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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