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佛灯耀槟城

 

一夜之间,看遍马来西亚最盛大的佛教光明灯法会与华人拜天公庆典。



在旅游这件事上,我自觉是有点小幸运的,在尼斯赶上了狂欢节,在米兰、伦敦都遇到了时装周,在都柏林赶上了一年一次的文化之夜,在北爱看到了军事表演。而在槟城,虽然只住一夜,没想到就赶上了仅在每年春节举行的光明灯法会和一年一次的正月初八拜天公。



这两件盛事都要在晚上去欣赏,我一个人心里未免有些害怕。还好,在旅馆里我遇到了刚刚来到槟城的法国大叔皮埃尔,他正抱着一张旅游地图一头雾水,于是我们一拍即合,他做我的保镖,我领他去看槟城华人最传统的佛事和庆典。



极乐寺是位于槟城半山上的一座寺庙,旅行手册上介绍它是东南亚最大的佛教寺庙,我对此深表怀疑,但有一样特点也许是东南亚乃至整个佛教界都很难望其项背的,那就是每年春节在此举行的万佛光明灯吉祥大法会。我是在进城的公交车上和司机聊天时知道了这座寺庙的盛况,司机说“好多灯,很壮观”,从上海来的我以为不过就是过年期间张灯结彩一下,并没有认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和皮埃尔去寺庙的一路上都在给他打预防针,怕他会失望,然而公交车慢笃笃地在山间转着圈,我正和他闲聊,突然车窗外半山间出现了一座光芒闪烁的寺院,夜色中浑如空中楼阁,实在是吓了我一跳。


走下公交车,近处是狭窄的街道,行人熙来攘往的集市,不远处是一座宛若浮在半空中的华灯璀璨的庭园,一座硕大的金色大佛在华严宝座上静静地俯视人间,旁边还有一座七层浮屠,这感觉,仿佛一半是人间,一半是天国。



沿着陡峭的山路静静地拾级而上,除了一串串的红色灯笼和一排整齐的佛像,几乎看不到什么人,若是没有皮埃尔陪伴,我一个人即使到了山脚下,怕是也不敢走这一段寂静的山路。 

待到转过几个弯,突然眼前金碧辉煌,人声鼎沸,一大片亭台楼阁出现在眼前,那种感觉就如凡人误闯仙界一般,瞬间眼花缭乱。



进入寺庙才知道,所谓光明灯,并非是指寺庙外装饰的各种彩灯,而是庙内各处悬挂的黄色与红色的祈福灯笼,每一个灯笼下都悬着一张布条,写着数字和祈福者的名字。看数字编号,岂止万灯,绝对数万不止。一串串灯笼将整个寺庙连成一片光明灯的海洋,光明灯下的平台、神龛等处,则燃着数不清的半尺多高的油灯。 



此情此景,莫说来自法国农村的乡巴佬皮埃尔,就是我这个来自天朝上国,见过许多寺庙佛堂的人儿,也不禁瞠目结舌,连连赞叹。




向各个角度望去,都是一片彩灯迷离的世界,光辉闪耀的海洋。









整座寺内人来人往,非常热闹,但出乎意料的是,游人并不多,大多数都是来祈福上香朝拜的本地人,很多人都是举家出动,开着车盘山而来,虔诚地在各个大殿、佛像前静心礼拜,虔心祝祷。





寺庙的绝大部分是不收费的,但宝塔与观音像象征性地收一些门票,宝塔收费2林吉特,约人民币4元,观音圣像来回电梯上下收费6林吉特,单程电梯收费3林吉特,两处合起来最贵票价人民币不到16元,实在羞煞我天朝众多圣地。



登上宝塔,向山下望去,可以看见海湾中的槟城一片灯火璀璨。时不时有鞭炮声阵阵,礼花腾空而起,闪烁夜空。站在此处,可以充分体会诸神俯视人间万家灯火的心情。



位于另一处山头的观音立像,高三十多米,外披金身,法相庄严,立像外还罩着一座更加高大的庭阁,数根需多人合抱的雕花石柱撑起整座亭台,站在其下抬头仰望,不由得让人心生敬意。







离开西方佛祖灯火璀璨的极乐世界,我和皮埃尔乘最后一班大巴重返人间,赶到位于海边的姓周桥,来此参加槟城福建华侨举行的一年一度盛大的拜天公庆典。



槟城的华侨主要来自于福建地区,民间传说正月初九是玉皇大帝的生日,所以福建人有在正月初八夜里拜天公,迎接玉皇大帝的习俗,保佑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姓周桥是一片搭在水上的船屋,以栈桥相连。这里最早是由来自福建周姓家族的华人兴建,现如今,这里已然成为最著名的历史景点之一,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桥上的船屋之中还居住着很多华人,只是很多人家已改成了水上家庭旅馆,还有很多人家开起了售卖各种特产或饮食的店铺。我下午在槟城闲逛时已经经过这里,舞狮队和舞龙队正在为晚上的庆典排练。我在长长的舞龙队列里发现了一个只有7、8岁的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一双大眼炯炯有神,举着长长的舞龙棒,累得满头大汗,但依然精神十足。





这一晚的姓周桥比白天更加热闹百倍,入口前方的大街上,热闹的人群绵延数百米,将整条街挤得水泄不通,路边很多商贩在售卖各种小吃美食冷饮,人群中有人将长长的鞭炮摆出各种图案,时不时有鞭炮响起。





远处响起锣鼓喧天,越过人群头顶,可以看见舞狮队正在表演,人群“哄”的一声喝彩,更加拥挤了。我紧紧地抓住皮埃尔,稍一松手,我们便会被拥挤的人群冲散,好几次,我不得不在人群中大声呼喊他的名字,但我女高音的嗓门在喧天的锣鼓和震天的鞭炮中是如此无力,迅即便被声浪淹没。





我开始有些害怕,拉住皮埃尔说,我们不要再往前挤了,还是快些离开吧。但不知是周围的声浪盖住了我的声音还是有些语言不通,反正这个法国佬乐呵呵地继续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我只好紧紧地跟在他旁边。此时,锣鼓声停下来,舞狮表演结束了,人群忽然自动分出了两股相反的人流,一部分下桥,一部分上桥,我们被人流裹挟着,很快就来到了桥上。



一进入核心区,就发现这里反而不像入口那样拥挤,几个警察吹着口哨分开人群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几个人,边走边与周围人群热烈握手,皮埃尔问,这些人是谁?我说这些人应该是这里重要的政治领袖,于是皮埃尔也欢天喜地地挤进去握了握手。我问旁边一家店铺的老板,这么多的人你们不害怕吗?对方回答,每年都是这样啊,早就习惯了,从没有出过事。说着,又有两位警察吹着哨子走了过来,让我稍稍放宽了心。





这一晚,整片船屋都张灯结彩,分外热闹,栈桥两边店铺大开,很多人家在门口摆摊售卖各种零食。我和皮埃尔买了两罐啤酒,又买了些鱼丸鱼饼之类,找到一个临水的地方席地坐下来,身后是来往的人流,面前是海水,脚下是几条拴在桥柱上的小船。







我打开啤酒喝一大口,长舒一口气,说,终于安全了。

皮埃尔问:什么?

我指指身后的人流说,刚才我一直觉得很害怕,但是现在,如果发生拥挤或火灾,我们就跳下船去,解开缆绳,漂到海上,就没问题了。

皮埃尔哈哈笑起来,过一会儿,眯起眼睛,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说,你知道吗?你是一个很有勇气(courage)的女人。

我愣了一下,问:什么意思?

他说:你看,你独自一人出门旅行,你找到我做你的保镖,现在,你又想出了跳到海里的主意。


我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不知他这话是褒是贬。但不管怎么说,出门在外,安全最重要,要考虑好各种最坏的情况,才能临危不乱、从容应对不是?皮埃尔来自发达国家,各种应急保障措施完善,如果他听说过北京元宵灯会踩踏和上海外滩事故,估计他就不会认为我是杞人忧天了。 

海风轻柔,人流穿梭,酒至半酣,眼看将近零时,码头上一支焰火突然腾空而起,带着尖锐的哨音划破夜幕,在空中绽出一朵巨大的花。仿佛是一声命令,近处,远处,海边,市里,甚至海峡那边,各种礼花同时升空,在头顶炸开,将夜空染成一片姹紫嫣红,鞭炮声也一齐响了起来,形成巨大的回响,震耳欲聋。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所有人都仰起头,望向天空。





人群开始陆续走到感天宫里祭拜,彩棚里,人们排起长长的队伍去接财神的红包,舞台上歌手唱起了喜庆的歌,接天公的龙舟上摆满各种献祭的礼品,人们从司礼的手里接过火种,燃起手中的香烛诚心祝拜,各家店铺门前燃着两米多高、盘龙绕凤的高香,鞭炮礼花此起彼伏,久久不散。











我仰起头,久久地望着夜空中绽放的礼花,陶醉在这一片天上人间的极乐气氛中。我猜想,此时,半山上极乐寺内的观音娘娘也一定不舍得将一双妙目从这尘世的欢乐中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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