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印象:赤道渴望北极,而我渴望你

 

最终留存在那个身影背后的岁月,暗藏在那个夏天繁茂的梧桐叶纹理中,一丝一缕的全是那两个少年演绎给她们看的盛大青春,夹杂着阴沉灰暗的高考的天空,一直保存在她们的回忆里。这就是她们,乃至更多当年站在学校大礼堂舞台下面的人,无法遗忘那些少年的原因。...



一、

对于南方来说,五月已经足够像蒸笼。饶是在这里上了三年的大学,谷雨依旧觉得非常的不适应。晚风倒是很凉爽,吹干了脸上潮湿的汗意。社长过来接谷雨去吉他教室,在六月毕业晚会上吉他社有节目要演出。

谷雨第一次见到社长是在学校的社团招募上。社长那时候还是吉他社的部长,还是新生的谷雨和舍友一起捏着花花绿绿的传单从吉他社大本营走过,还是部长的社长正在自弹自唱一首宋冬野的《安和桥》,他的声音很好听。一曲终了,她也就很正常的加入了吉他社。

他们是谷雨上大二的时候在一起的,彼时社长大三,在刚刚过去的换届选举大会上正式成为了吉他社社长。等到他大四从社团中退出来,新社长变成了跟谷雨同一届的一个女生,谷雨还是习惯性的叫他社长。

排练到一半,淳衣打电话来问她要不要去参加高中聚会。

前两天高中班群吵得很是火热,一群高考完都没有说要聚一聚就各奔东西的人突然提出要聚会,谷雨确实是兴趣了了:“我不去了,暑假准备做点兼职,不回家了。你呢?”

淳衣是谷雨高中三年关系最好的女生,高考之后她去了北方一座城市,两个人联系得很少,但是时而不时的淳衣会给她寄信来。在这样电子网络飞速发展的今天,淳衣的一笔一划都显得异常的珍贵。

“林许原约了我,就在这一次聚会后一天。我得去见他。”淳衣的语气轻描淡写。

谷雨的神色有些暗淡,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林许原跟谷雨同届,只是两个班的教室隔了一整栋楼。淳衣认识他的时候,高中第二年的夏天才刚刚开始。那时候谷雨和淳衣已经出双入对很久了,天气不算很热,她们向体育器材保管室借了篮球正在找场地。操场太小,篮筐也不多,大部分都是约着打友谊赛的男生。只是谷雨眼尖,率先看到了在靠近女生宿舍的篮筐下只有一个右手打着石膏的男生在悠闲地运球。他的技术不错,百发百中。

“你的手,没事吧?”淳衣抱着篮球走上去,问他。

那个人就是林许原。那个时候的林许原脸上还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的稚气和清秀。后来谷雨一直关注他的微博,看着他不断地锻炼身体,身上的肌肉看起来越来越凶残,连长了一些胡茬子的脸,也完全不是初见时候的模样了。

十七岁的林许原笑得很腼腆,扬起了自己的右手:“已经快好了,没事的。”

淳衣顺理成章的和他共享了一个篮筐。谷雨没有兴趣打篮球,很快就躲到食堂小卖部去买饮料了。后来去上微机课,在公共教室门口碰到了刚走出来的林许原。“还是挺巧的嘛。”淳衣眨了眨眼睛。

“是啊,”谷雨不置可否:“一个学校就那几间微机教室,当然巧啦!”她夸张的白了淳衣一眼。

二.

后来谷雨在想,一定是她花了太多心思在北极身上,才会完全没有意识到林许原之于淳衣的意义。

谷雨认识北极其实是高一下学期校艺术节的时候,更确切的说是在艺术节的舞台上。彼时她还不知道北极这个人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就算是跟北极做了两年的同班同学之后也没有意识到。她不知道人生是什么,也不想去参悟,只是当她最终辗转经久还是无法遗忘也无法走近那个少年时,她才明白了什么是生活的绝望。

红头发画着彩妆的北极是那场集体舞的中心。谷雨只记得他尖尖的下巴和火红的发梢,还有她作为后勤人员站在舞台下方维持秩序的时候北极一个健步窜下来吓得她手足无措的尴尬。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本来想活跃气氛的北极,居然戏剧性的摔倒了。谷雨扶着他走出礼堂的时候,两个人的脸都憋成了猪肝红。

“有那么想笑吗?你,”他指着谷雨的脸:“脸都憋红了。”

谷雨让他坐在台阶上,摔得不算太惨,只是脚踝肿了一点。“我陪你去医务室吧,”谷雨忍着笑好心的说,“你简直吓死我了,直接就跳到我面前来了。”

“我自己去!你进去跟他们说一声我没事,我就谢谢你了。”北极撑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医务室去了。

后来新学期分班,北极穿着深蓝色棉布衬衫跟她打招呼,洗去了彩妆的脸是不难想象的清秀,在教室最末一排谷雨,他半真半假的发牢骚:“怎么还能看到你啊。”

“那看来我是上帝派来监督你做人不能太作的。”谷雨故意说道。

自那之后她就开始放任那个少年在自己的生活里无处不在的张扬,北极不仅是学校舞蹈社的中流砥柱,他还是班级篮球队的队长,校运会跳高比赛项目的年级第一,甚至于,他的绘画功底非常的好。谷雨就像后来跟社长在一起的时候一样,一场不落的看过了所有他大大小小的表演和比赛,连篮球赛都没放过。

直到后来她才明白,有的人就算你跟他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你们还是像青鸟和飞鱼一样,拥有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和生活方式。

等到夏天已经接近尾声,秋老虎正直兴盛的时候,林许原的石膏才拿下来,他终于不再和淳衣共用一个篮球场,转而加入了那些穿着深绿色秋季校服打比赛的男生队伍中去了。但是淳衣和林许原的关系还是在用一种谷雨并不了解也未曾勘破的方式发酵着。谷雨比淳衣更早的认识北极,然而直到淳衣已经明目张胆的为打比赛的林许原递上矿泉水的时候,谷雨还是游离在北极的朋友圈边缘,不进不退,一直到高三上学期那场篮球赛。

那一次篮球赛最后的决赛正好是北极带队和林许原班级比赛。那时候谷雨才意识到她和淳衣喜欢的是怎样旗鼓相当的两个人。林许原不仅是篮球队主力,还是学霸,常年包揽年级前五十,名次甚至在谷雨之前。那场比赛打得非常激烈,观战的女生们,包括淳衣和谷雨自己几乎喊破了嗓门,最后林许原队以一个两分球的微妙优势拿到了年级冠军。

北极的情绪很低落,他本以为冠军是志在必得,谷雨当天晚上她给北极发了一条短信:“比赛很精彩,你们做得很棒,不要太在意结果。”

北极的短信回得很快:“谢谢,我只是希望这三年的篮球生涯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一场篮球赛的输赢在青春的盛大宴飨之中其实算不了什么。但是对于谷雨来说,尽管那次比赛开启了她与北极的关系一个新的纪元,并且这种几近暧昧的温暖的联系一直持续到了高考结束之后那场盛大的告别盛会。但是那场比赛最后却引发了一场无法收拾的结局,成为了她心中永远的隐痛。就算是多年之后,她还是禁不住自责,故而即便是学校门口的梧桐树一年比一年苍绿,她也最终没有再回去过。

只是最后告别盛会之后,她给北极发了最后一条短信,用那个她专门用来备考的诺基亚板砖机,上面保存了200条北极发给她的短信。她说,即使是生存在同一片蓝天下,你依然是90纬度正上方那颗明亮的北极星。赤道渴望北极,而我渴望你,你一定明白,你是值得的。

三.

高三在谷雨的记忆里一直很灰暗。这并不仅仅是试卷和考试重压下那种暗无天日的感觉,还有她决定放弃住读之后每天下午顶着黄昏的烈日走在回家路上,面对着一整条人行道上高大苍翠的梧桐树在风里招摇那种无力的渺小,她常年穿着深绿色的夏季校服,像一颗小白菜一样置身于梧桐树的绿荫下,无法拒绝的看着落叶还散,青绿回暖。

她们搬进学校特地为高三安置有风扇的教室的时候,淳衣脸色苍白,比上学期整整瘦了十斤,整个人就像脱水了一样清瘦了一大圈。

淳衣依旧住在学校的宿舍,也因为座位隔得太远,她跟谷雨的联系越来越少了。高考的压力比折磨谷雨更甚的折磨着淳衣,她的课业不如谷雨优秀,更不像林许原那样光芒万丈。很多时候谷雨猝不及防的对上她满面泪痕的脸,却无法把自己从英文单词和数学命题里抽出来。

高三后期北极就极少来学校了,美其名曰在家里复习,老师也默许了。听说他家里已经给他找好了学校,就等着开学了。
谷雨把脑袋埋在试卷里,千篇一律的古诗词填空看得她脑子里浑浑噩噩。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谷雨考完英语走出考场的时候,看到下午五点的夕阳还是很耀眼。阳光把她的影子拖得又细又长,她看见自己长头发毛躁的发尖在腻暖的阳光里打颤,她看见绿意正浓的梧桐叶把自己摊开在六月的空气里嬉笑,她看见绿色的校服面料上磨出的毛毛。带着对未来天真的向往,她呼了一口气,于是就这么毕业了。

四.

后两年同学聚会的时候,谷雨一次都没有去。

大学生活也就是那样,只是相较自由些。决定人一生的也许是家境,更多的其实还是性格。她想起自己多年前还是一个爱笑爱闹的小女孩模样,也不知渐渐地怎么就成了今日这般寡淡。

她一直以为北极之于她不过是一场路过的风景。很久以后,当那个跟北极一样光芒万丈的吉他社社长跟她表白的时候,玫瑰花红了眼,分明还是那少年红色眼妆万分妖娆的模样。

她终究还是点头了。

谷雨常去吉他社,次数多了社长也看出什么来,一半真心一半讨好的手把手教她弹吉他,在吉他训练房里一边学习一边和着节奏开口唱歌。社长倒是吓了一跳,说,想不到你声线这么好。

后来她就给自己化了妆,跟着他组建的乐队一起去演出,在学校周边的几个酒吧驻唱。站上舞台那会,她心里除了紧张却没来由的感动。高三那年学校的告别晚会上,北极第一次独自演出,独舞了三分钟。谷雨站在人群最后隔着重重人影拼命地拍掌尖叫,觉得自己的心思就像满溢了胸腔一样恨不得爆裂开来。

那天林许原也唱了一首歌,是自己写的说唱。他说从此以后就步入成人社会了,还请大家千万要《保持真实》。她记得歌词极好,却忘了具体唱的是什么了。

为着盛大一场青春的结束,她一边极力穿过人群的吵嚷声努力听清林许原口中的每一个字,身边站着清瘦单薄的淳衣看着舞台上的林许原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在那之后北极连同整个舞蹈社出来谢场表演,尽心竭力的跳了整整一刻钟的群舞。所有人都沸腾了,自发的从座位上起立,随着跃动的音乐拼命鼓掌,谷雨再也控制不住失声尖叫北极的名字,看着破天荒表演没化妆的北极站在舞台上对她挥手微笑。那是她所经历过最畅快也最难以割舍的离别,它无可取代。

现在她站在舞台上往下看,人潮涌动,还不曾开口男女就已然忘情,尖叫和掌声都似曾相识,可她全场扫视下来,竟然找不到一双清澈的眼。

年少的北极是人群中的偶像,怎么今天她站在他站过的地方,白白的变成了灯火酒绿里的消遣。

然后她就和社长分手了。

她终于明白了北极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们做过一段不远不近的朋友,而她花了更长的时间来朝那个少年的世界靠近,但那都是徒劳。北极是不一样的,即使她站在他面前也无法抓住他的影子,无论她做什么都难以靠近他,一如很久以前站在他面前的无所适从。他把自己的剪影见缝插针的塞满了谷雨的世界,却对此放任而不自知。

而对于淳衣来说,最终她也无法避免的像谷雨一样失去了那个少年,即使多年后林许原仍旧给她披上大衣。她得到过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只是最后看着林许原一贯的温柔,最终忍不住原谅了他的过失。

最后他们都失去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爱上的少年,而最终留存在那个身影背后的岁月,暗藏在那个夏天繁茂的梧桐叶纹理中,一丝一缕的全是那两个少年演绎给她们看的盛大青春,夹杂着阴沉灰暗的高考的天空,一直保存在她们的回忆里。这就是她们,谷雨和淳衣,乃至更多当年站在学校大礼堂舞台下面的人,无法遗忘那些少年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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