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倾情奉献：青柳河边柳絮飞（工地小小说）
谨以此拙作，献给所有五一节期间仍奋战在工地一线的祖国的建设者们！...
——谨以此拙作，献给所有五一节期间仍奋战在工地一线的祖国建设者们！
1
这是四月的最后一个下午，太阳的余晖洒在宽阔的青柳河上，水面的鳞波犹如眨起无数金黄色的眼睛，好奇地凝视着身旁的围堰和筑岛上新矗立起的几个桥墩。两岸天性软弱的柳树到了风姿最为绰约的时候，却也只能隔着河水遥遥对望、默默兴叹。南河岸工地的地面上升腾着热气，空气中弥漫着轻微的嘈杂。年轻的项目总工刘小森正从远处大步流星地走来。项目部的生产副经理崔生龙因老婆难产昨天已请假回家，他便理所当然地承担起施工现场管理的责任。一整天徒步在繁忙的施工便道，穿梭在蓝色围挡间这片垂直于青柳河的施工带，刘小森竟感到身体有些疲惫，想起崔生龙平时总是一付优哉游哉的模样，心底不自觉生出了一股忿然的情绪。但眼看着百十名工人忙碌的身影，刘小森心里还是乐滋滋的。按照他编制的施组设计，引桥部分的桥墩本应该先于河面中央的主跨桥墩两个月完成才对，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河边的几排猪圈和两亩养鱼塘要拆迁补偿，业主协调地方政府整整推动了近一年才拿下，如今总算顺利施工了，还能赶在雨季之前具备架梁条件，工期目标总算实现了。另外还有一桩美事，春节时分别的女友已从北方赶来，正在项目部等他，他们已约好晚上去A城一起看电影《荒野猎人》。
在一排脚手架的端头，两辆周身布满泥浆的混凝土罐车正趴着地上颤悠地旋转，几节长长的泵送管伸向空中又低下腰身，正对准12、13号桥墩的空腹紧张地投喂。施工员小赵手里卷着一个本，心不在焉地与监理员小孙聊天，发现刘小森到了，赶忙笑着叫了一声“刘总”，便开始低头记录着什么。
2
一阵空压机的刺耳声响，惊醒了依偎在模板堆旁昏昏欲睡的监理工程师老王。老王揉了揉浑浊沉醉的双眼，望了一眼正落山的太阳，从容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扶了扶脑袋上的安全帽，刘小森的香烟早已递了过来：“王工，您老赶紧回去休息吧，这点打灰的活儿，有孙工盯着就行啦！”“哎，哈哈哈……”老王每当笑的时候，嘴里就会露出他已经少了一颗的门牙，这让刘小森觉得他充满喜感，“我可没睡觉，刚才打灰前还和小孙一起验筋呢。”老王接过烟卷，冲刘小森伸过来的打火机一摆手，就径直走到发出隆隆声响的13号墩跟前的脚手架，略显艰难地往上爬去。上面有个工人伸手拉了他一把，他才站稳在竹胶板上，检查起混凝土浇筑的工作面。
“哎哟，我的亲娘！大体积混凝土，振捣棒一定要快插慢拔，快插慢拔……”
听着老王叫喊的声音，刘小森心里泛起了一点邪恶，禁不住笑出声来，故意冲施工员小赵大声说道：“小赵你怎么组织的现场施工交底？不能让王工再发监理通知单了啊……”
说话间，刘小森的手机呜呜响了起来，是项目经理张博瑞的电话。
“喂，小森，我刚接到业主周部长的电话，明天上午九点半市建委的黄主任要带队来我们工地进行慰问。我现在去业主单位开个会。你赶紧回项目部，通知各部门，晚上19点开全体会。”
刘小森脑袋嗡了一下，心里暗骂了一句“慰问个球啊，我们的活干得好好的，捣什么乱！”，嘴里却只是说：“好的，但老吕那儿你亲自通知他一下啊……”
3
19：00。青柳河特大桥工程项目部的会议室灯火通明。简陋的会议室总洋溢着一股奋发向上的气息：墙上贴满了标语、岗位职责和工程平面示意图、网络进度图，门口还有一个铁皮柜，陈列着项目部成立1年多以来的几个奖杯和荣誉证书。除了生产副经理崔生龙请假, 财务部的会计和出纳被批准放假，物资部部长陈曙光患癌症已半年不来上班以外，其余各个部门一共二十七个人全部到齐。
项目经理张博瑞只比刘小森大四岁，说话向来简明扼要：“晚上召集大家开个紧急会，是因为下午突然接到业主通知，明天上午九点半市建委的领导要带领相关部门到我们工地进行慰问，业主的指挥长，集团公司的杨副总和我们分公司的段总经理都要来。我们现在就做一下分工，部署一下迎接慰问的准备工作……”
对于迎接检查或者慰问，这个以年轻人为主的项目部已积累起不少的经验。不到半个小时的部署，大致的分工已基本成型：总工刘小森负责起草书面汇报材料并准备好应急的PPT；技术部负责组织对现场养护措施不到位的桥墩进行整改，同时联系广告公司完成涵盖标准化管理要求、施工剪影、工艺流程和大桥效果图等内容的9块展板；安质部的任务比较艰巨，除了要立即组织补齐施工围挡的破损和豁口以外，还要连夜组织将通往施工现场的道路进行平整，将全部施工场地进行清理；物资部负责解决安质部提出来的补齐工地现场缺少的11个消火栓；办公室也不轻松，负责拍照和迎来送往，搞好项目部的卫生，5辆汽车的准备，打印装帧汇报材料30份，还有就是提前把矿泉水、安全帽、雨伞、欢迎条幅等布置到现场……分工过程中遇到三个小困难，均被少年老成的张博瑞当机立断，毫不含糊地拍了板：一是将架子一队的钢筋工、模板工共50个人全部抽调，由安质部指挥进行道路整平和场地清理；二是让项目总经济师出面，跟合作劳务公司借来汽车一辆。三是张博瑞亲自协调县里的市容管理所租来洒水车一台，明早六点半前赶到工地。
就在大家以为会议马上结束的时候，五十四岁的项目书记老吕忽然咳嗽了一声，迅速扫视了大家后开了腔：“我补充两句。大家千万不要把晚上要干的活当成负担，明天还是要振奋精神，一定要把我们项目部最好的精神风貌给领导展示出来，所以我建议明天项目部全体统一穿集团的工作服！另外，由办公室小董通知一下食堂老吴的媳妇明早也过来帮忙，估计黄主任他们不会留下来吃饭的，但集团公司和分公司的领导是有可能的。”
星垂平野的建设工地上，一个重要的会议宣告结束。
4
项目部彩板房二楼楼梯口向东第一间的门头，立着一块“项目总工”的牌子。刘小森伏在桌子上，对着电脑，皱着眉头，抽着烟，他觉得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憋屈。两个小时前，女朋友听说他晚上要加班后，饭也没吃就气鼓鼓地离开项目部，独自一人顶着夜色回到了市里的快捷酒店。他想挽留又觉得既不方便，也影响工作。其实夜晚加班对于他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这两个月来他平时一天也睡不了四、五个小时。但为何凑巧今天还要加班？难道怪女友来得不是时候？刘小森有时甚至怀疑自己的思想觉悟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但想起自己干了1年多的项目总工，模样却好像老了好几岁，就觉得自己算是尽职尽责。春节回家时，老母亲看着不到30岁的自己，长了那么些的白发，心疼得直流泪，但自己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即使张博瑞让他把物资部的工作临时承担起来，他也一直没有二话。
按道理说，这么一个汇报材料，技术部倒也可以写，说清楚概况、进展、主要管理措施、下一步计划安排和现阶段存在的问题就可以，但张博瑞平时总是对自己兄弟相称，会上强调让自己亲自起草，如果交待给下面完成就显得不合适了。再说给大领导看的东西，出了差错也不行。其实，他心底也知道，好多的汇报材料写出来之后根本就派不上用场，但是没有办法，该准备的还得准备。
此刻正使用的笔记本电脑还是项目部已经调走的上一任总工留下的，是盖子上带有奥运五环标识的联想扬天系列，不但慢得要命，工作时硬盘还会滋滋作响，心情好的时候听听还罢，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如同火上浇油。刘小森就在这种烦乱甚至顾影自怜的心绪下完成了今晚的汇报材料。保存文档的瞬间，还差点死机，他朝着桌子猛拍两下鼠标，竟然奇迹般地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项目部办公室主任董美娟神仙般不早不慢敲门走了进来，她是来拷贝汇报材料回去打印装订的。衣着鲜艳的她扭着腰肢走出办公室时的画面，在沉闷的板房中显得格外耀眼。刚来到这个项目部的时候，他觉得这个姑娘一点也不漂亮，但大桥才刚干完一半，就觉得这个未婚的女人突然动人了许多。
刘小森长长舒了一口气，咬了一下嘴唇，点燃了一根烟，又在电脑上新建了一个PPT文档……
5
五一国际劳动节终于如约而至。青柳河边，清风徐来，温阳孕育。张博瑞一大早就拉着刘小森从4公里以外的项目部赶到了工地。一眼望去，两侧的施工围挡整齐稳固，内外两面都已被擦去灰尘，焕然一新；通往工地的道路也被整得一马平川，并且新摊铺了一层薄薄的石屑；施工便道早已被清扫干净，洒水车已经开始默默工作；加工场和存料场已然摆放有序，部分物资还做了苫盖；9块1人高的彩色展板静静地伫立，一条醒目的红底白字的万能条幅已挂在了5、6号桥墩之间——“热烈欢迎上级领导莅临检查指导”……昨晚的会议部署落实得还不错。张博瑞穿着整齐的工装，步履轻盈，精神抖擞。刘小森跟在后面，表情有些麻木。
突然，张博瑞的脚步停在了11、12号桥墩之间，眉头皱得老高。11号墩的钢筋刚绑了一多半，12号墩的模板才立了一小半。
“老阚，你快过来！”张博瑞朝不远处正指挥修整13号桥墩养护塑料布的架子一队队长喊道。
老阚其实刚四十出头，满脸胡茬，眼睛深凹，脸色铁青。听到叫声后快走了几步，来到张博瑞面前，轻轻叫了声“经理”。
“你们的人都放回去了？”
“嗯，夜里平路、清扫，一直弄到了凌晨四点，大伙儿都干了一整天活，熬得实在吃不消了，我就让他们回工棚睡去了，告诉他们中午13点再上工。”
张博瑞转头问起刘小森：“二队的人怎么好像也不齐？”
“哦，昨天上午我抽了10个人，让他们配合运输拱桁架梁了，现在可能还没到A市”。刘小森低声答道。
顿时，张博瑞有些怒不可遏，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大声朝老阚吼道：“你现在立即就去召集一队所有工人，马上都来干活，八点半之前必须全部到齐，今天上午必须坚持，要睡下午睡！这么好的天气，这么紧张的工期，现场一共才四五十号人在干活，你们让领导怎么看！”
老阚满脸的胡茬一阵颤抖，嘴里不知道嘟囔了些什么，还是乖乖地去了。刘小森则呆呆地站在那里，一言未发……
正在这时，张博瑞的手机响了，是业主周部长打过来的。张博瑞余怒为消地晃荡了几下，接通了电话。
“喂，张经理啊！是这样的，黄主任他们临时决定对别的工地进行节日安全抽查，今天就不来我们这儿了。市里有100斤猪肉和一些其它慰问品将直接送到你们项目部。我们指挥长也跟你们集团领导通了气。他们也不来了……”
“领导们今天不来了!”张博瑞似笑非笑，拍了刘小森一下肩膀，“走，回项目部吃早饭!”说完转身就走。
刘小森面无表情地“啊”了一声，掏出手机，准备拨通老阚的电话。 一片柳絮飞来，似乎钻进了鼻孔，让刘小森打了个结实的喷嚏，他搞不清自己算是如释重负还是怅然若失。
（全文完，写于2016年5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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