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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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
文 | 郑西宁
屋内欢声笑语,热闹非凡。八个人围坐在一个椭圆形,铺着洁净的白色台布的桌子旁。几盘精心烹制,色彩斑斓的美味佳肴摆在桌上。几种不同品种的饮料酒水盛在杯中。桌心的烛台上的蜡烛噗嗤噗嗤地燃烧着,闪着微微的红色的光,一滴一滴地流着蜡泪。当——当——“为母亲,外婆的生日干杯!”众人举杯共饮,祝福语连连。

送走了客人,卡恩敏捷娴熟地收拾桌子,清洗餐具后,坐在炉火旁的桌子边,双手捧着一杯咖啡,嘴里慢慢地咀嚼着苹果蛋糕,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屋内和平般的静极,只听到炉内木材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浓郁的咖啡香气在屋内袅袅娜娜,飘逸肆意。

今天是复活节,也是耶稣重生的日子,一个特有的和平神圣宁静的日子,屋外寂静得听不到汽车的汽笛声;人的吵杂声;鸟雀的鸣叫声;就连隔壁的狗也闭嘴了。难得的寂静中的寂静,似乎连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很清楚。

卡恩打开门,走出屋去,此时午后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她那乳白色的长衫上,那么地素净典雅柔和温润,似乎要化了。脖子上一条白色黄点的纱巾在阳光下,映照着她那雪白细腻而若显红晕的脸上,清光更亮了些,轻松喜悦的神色更浓了些。她虽已是白发苍苍,耄耋之年,但仍精神心态动作都不输年轻人。卡恩背着手,在门前那块平坦的草地上慢慢踱步。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花香,是呀!春天来了。虽然德国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但在这两日的暖阳下,花园里那棵樱桃树,花开满枝头,白白的,粉粉的,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心花也怒放了。一股春风袭面,几丝清凉。脚下地毯般软软松松的新黄嫩绿的小草正在阳光下微笑,“这微笑好美呀,滋润着我的心田。嗯,不!这绿不只是小草的颜色,这是希望的新绿,是生命的契机。是它们一直陪伴着我,给我力量,激我奋发。”卡恩幸福地笑了。

将时间倒退回三十年前。卡恩的前夫是一个卡车司机,经常跑长途,黑白颠倒,生活无规律,还要忍受一个人漫漫长路的孤独寂寞。就在他们婚后的第五年,他的性格突然大变,对家中事物不再过问,对孩子也不管不顾。烟却抽得愈来愈凶,酒喝得愈来愈多,酒醉后还动手打人。卡恩不但要工作,料理家务,照顾孩子,还要忍受家庭暴力,时常鼻青脸肿地裹着头巾出门,躲躲闪闪地不敢抬起头见人。

身心俱疲的她,终于受够了那种吵吵闹闹,饱受煎熬的日子,在复活节那天,带着两个幼女净身出户。为了彻底断绝关系,特地到政府部门谎称,她已经得到了前夫一大笔的抚养费。便安身于一个小镇的简陋出租房内,靠一人之力来抚养孩子,支撑一个家。日子虽然清苦,但是她是自由的,有了属于自己的天地,再也不必担惊受怕,忍受折磨和痛苦。于是她将自己的生日改在了复活节那天,也将那日定做为自己的重生日。至此之后,每年复活节那天一家人都要聚在一起庆贺重生。

苦难的日子让她变得更加坚强,为了生活,刚开始她靠着给人家打扫卫生,赚得的微薄收入度日。她为人正值,热情友善,勤劳负责。很快就得到了客户的认可和赞赏,大家都很喜欢她,愿意给她更多机会,也愿意帮助她,很快她就交了些朋友。在一个朋友的资助下她开了个小饭店,兼卖一些自制的果酱,蛋糕,面包等食品。由于她热情大方,菜品好,价格也实惠,顾客都很喜欢她,便常常关顾,还乐于帮忙宣传,小饭店生意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她的朋友也愈来愈多。“卡恩,卡恩 ”顾客进门后习惯性地唤喊着。“哎!哎!”她清脆欢快地答应着。她个子矮小,胖嘟嘟的像个球,动作却很灵活,两条腿跑得飞快,迅速出现在顾客面前打招呼,点菜,点酒水,然后又迅速离开了。一会儿几盘热气腾腾的饭菜就端来了。就这样她像个陀螺似的在饭店里跑来跑去,到处都有她的身影,到处都有她的声音。她整日乐盈盈,笑嘻嘻,马不停蹄,忙忙碌碌,乐此不疲。

上帝总算眷顾她,两个女儿很健康地成长,出落得水灵灵的,书也读得不错,相继毕业于不同的大学,有着满意的工作,各自成立了自己的家,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卡恩用多年的积蓄和变卖饭店所得的钱买了一栋靠近马路旁不远,坡形缓缓延续向上一百米处,森林边,带有一千平方米花园的木屋,屋前有一块空地。她在空地上种植了几种不同的果树,还开垦了一小片地,种了些蔬菜,花卉,草药等供自己使用。屋后是大片的原始森林。春夏时节卡恩常常忙碌在花园内,侍弄她的花草树木,乐不可支。秋冬时节便跑去森林里捡柴火,粗壮些的木材,就用锯子锯成长短相同的木条,然后用斧子劈开,并整整齐齐地排在棚子里,为一年四季的煮饭取暖做准备。
大家都知道卡恩煮得一手好菜,过喜事时都找她。预付定金,说明标准,报上人数,日期和地址。她一一记录,列出菜单,在酒宴的前两天先采购齐全食材,请来她的两个临时助手帮忙。在那不足十平方米的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去皮,去籽,去内脏,清洗,腌制,切,剁,砍,烧,煎,蒸,烤,煮。丁丁当当,嘭嘭砰砰,经过两天一夜的精心烹制,几十盘不同品种的美味佳肴准备完毕,盖上保鲜膜,一盘接着一盘小心翼翼,井然有序地排放在小车内,卡恩几乎被埋没在食物的海洋中,只露出个头,和两个胳膊可以活动的位置。她哼着小曲,缓缓地启动车子,慢悠悠地驶向80公里外的婚礼现场。

“亲爱的,我最近看了一本《狼图腾》,很向往蒙古草原上的生活。”卡恩在网上用英语和她非洲三十几岁的男朋友在聊天。“哦,亲爱的,你理想太多了,生活总是充满阳光。前不久还给我说你要去南美洲,还在学西班牙语。现在又要去蒙古,难道你要做一匹狼吗?”男朋友问.哈…哈…卡恩张开那只剩下五六颗牙齿的大嘴爽朗地笑着。

打开电脑,卡恩敲下了几个字,“亲爱的女儿,女婿,外孙们,今年的复活节我要换种过法,不再做奴隶,给你们做饭啦,我要飞去非洲和我的小男朋友相聚温存,祝我们幸福吧!” (图片来自网络)
郑西宁,发表有散文作品等,陕西蓝田县人,现居德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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