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道天元－第二十六章 情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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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晚，他早早地站在原地等候。她亦履行了约定，将书交与了他。

“看，这是什么？”她从身后拿出一本书来。

少年见了，不由笑逐颜开。

她嘟囔着小嘴，不满道：“真是个书呆子，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书给偷了出来，你怎么不道谢，只顾盯着这书傻笑？”

他紧捏双手，脸蛋憋得通红，却一句道谢的话也没有说出来。

“给你。”她把书交到他手上，然后就坐在一旁看着他。

他接过书，然后又拿起树枝在地上开始画线。

“围棋一共有361个点，最中间的叫做天元，其他几个叫星位。”

他自顾自地说，她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她知道，他是说给自己听的。他不擅长表达谢意，所以用这种方式来道谢。

“虽然有点呆，不过也挺有趣的。”她心里这样想。

从今以后，他每天都在这里摆棋，而她，每天也来这里听他讲棋。藏书阁里的书换了一本又一本，时间也一点一滴过去半年了。

“我想出去看看。”他看着她，依旧紧捏着双手。

她没有说话，眼睛盯着高大的围墙。围墙内，一只雏雀正扑棱着翅膀，想要飞跃而过，不过每次都被挡住。正当她要转过头时，雏雀竟一飞冲天，眨眼间来到围墙之外。

她木然一愣，随后露出一丝淡然的笑容。

“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去？”她淡淡地问。

听到她如此从容的话语，他略感惊诧。抬头一看，迎上她婆娑的泪眼。

他低下头，轻轻说道：“明天晚上。”

声音很小，小到他自己都快听不见，然而，她还是听得很清楚。

“明天晚上，我在这个地方等你。”她转头离去，只留下他一人在风中木然呆立。

一天，太过短暂。明月高悬，星斗满天。又是一个星辉月明之夜，和那晚的夜空一模一样。人也依旧，不同的是半年前的夜晚，她们是第一次偶遇，而今夜，他们将从此分离，天涯一方。

她从怀中取出一本书递过去，他伸手接过，随后整个人怔在原地。



《金玄弈典》四个大字映在他的眼帘。

他猛地一震，便想把书还回去，不过却扑了一个空。

她将双手拢在衣袖内，脸上挂着一丝笑容：“这是我送给你的一个礼物。”

他手捧着书，进退两难。

《金玄弈典》乃是王府之宝，其中包含历代绝妙棋谱及无上弈理，多少人想求借一观而不能。

他深知此书的贵重，如此宝物必然是被隐秘珍藏的，然而此时这书却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书我不能要。”他的话坚定而又决绝。他清楚，这书是她偷出来的，他不能让她为此受到一丁点处罚。

她满脸微笑道：“这书爹爹收起来好几年了，一点用也没有，今天被我偶然发现，上面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与其让它埋没，索性送给你算了。反正爹爹从来不会翻，大不了以后你再还回来嘛。”

他默然无声，半晌，他将手收了回来。

“等我学有所成，我会回来找你的，那时候，我会亲手将这本书还给你。”他转头向外走。

“到那时，我们永远不要分开吧。”

声音很小，是发自内心深处。只不过，她并没有听见。

“紫玉峰顶白云锁，独对暮鼓与晨钟。”

她在白云宫已有半年之久了，每日除了早晚课程，便会独对棋枰，睹物思人。

半年前，爹爹要将她许配他人，她坚决不同意，却遭到严厉反对。直到她将一缕青丝铰断，绝食三日，方才作罢。

只不过，当时的她已经心灰意冷，于是便主动要求进入道观，一辈子长伴青灯。

“宁儿，你又对着棋枰发呆了。”一声悠长的叹息打断了她的思绪。不知何时，师傅已经到了她的身后了。

“师傅。”她还未起身，便被一只手轻轻按回座位。

“宁儿，你天资聪颖，一点便透，实乃奇才。不过世俗羁绊太重，须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斩断三千烦恼，方可明心见性。”

“徒儿谨遵师傅教诲。”她恭敬地回答。

“唉”又是一声长叹。她最喜欢这个徒儿，天赋异禀，百年难见，若说日后成就，必定无可限量。只可惜，她心有牵挂。

钟声响起，宫中来了不速之客。

“宁儿，有人扰乱道门清净之地，你且去会上一会。”

“是的，师傅。”她站起身往外走，心里多了一分好奇。平时亦有人来宫中讨教棋艺，不过大多是礼数端正，闻名而来。今天竟然有人明目张胆地闯上门，却是头一回。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贵客驾临，未能远迎，还望见谅。师傅有要事缠身，不便会客，且容在下代替师傅，与尊驾手谈一局。”她先礼后兵，抬头一望，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由得愣在原地。

是他，眼前的少年，是她日夜思念的他。他终究是寻过来了。

他亦愣在原地，他本是为她而来，只不过没想到如此轻易便见到了她。

“有幸能与小师傅对弈，真乃前世修来的福气。”他略微客套。

二人相对无言，满室静谧，惟有落子之声。她很惊讶，他的棋力已经到达如此境地，简直堪与师傅匹敌。他亦很惊讶，她竟有如此天赋，面对自己丝毫不落下风。

这是一场心灵上的交流，一切话语都传达在棋盘之上。

三劫循环，无胜负。

“小师傅棋力超绝，在下万分钦佩。”

她微微欠身，以示谦逊。

“小师傅请看，这棋盘上的棋子，多么像天上的星星，但不知，此地何处星光最亮？”他手指着棋盘说道。

她身子微微一震，随后淡然道：“后山有一棵大松树，每夜星光月明时，最是明亮。”

“是吗？今晚星光甚明，可惜在下就要告辞，不然有幸于松下欣赏月夜美景，此生无憾矣。”

她猛地抬头，二人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天，太过漫长。依旧是一个星辉月明的夜晚。

他穿过小路，往后山而去。

“施主暂且止步。”一声清冽地声音传来，在静夜中显得格外响亮。

不知何时，他的身前竟出现一个中年道姑。他心里咯噔一震，预感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贫道乃是白云宫宫主，宁儿的师傅。此去为空，施主还是回头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要挡住我的路，让我过去。”他急忙朝前走，心里愈发觉得不安。

道姑步子一挪，正好挡住他的去路。

“施主死心吧，今夜之事，惟有你们二人之情，若非宁儿相告，我岂会站在此处？宁儿已然斩断一切尘缘，施主莫要纠缠为好。”

“你在胡说什么？肯定是你骗了她，我要亲自去看看。”他怒声道。

“唉，你且看看这个吧。”道姑从袖中取出一缕青丝，放到他的手里。

他身子一震，神魂俱失。这确实是她的青丝，难道她真的抛却尘缘？

“不行，我一定要去看看，你给我让开。”他怒吼着往前冲。

道姑眉头一皱，“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罢右手一挥，将他击飞数米之外。一缕青丝飘落在他的身上。

道姑神色淡然，径自离去，脚底突然踢到一物，随后便将其捡起。

天色已晓，她站在松下等了一晚。

他约好了晚上见面，然而，他并没有来。

她如一个空壳一般回到宫内。

“宁儿，昨晚有一个年轻人，说要送还你一样东西。”

她漠然看去，只见眼前出现一本书，上面写着《金玄弈典》四个大字。

“那年轻人说道，从此以后便两不相见。”

泪水从她的眼眶滑落。

“宁儿，放下尘缘，斩断三千烦恼丝吧。”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好的，师傅。”她冷冷地回答。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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