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史记中的”人”

 

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这也许是对一部史书最高的评价。绝唱者,后无来者;离骚者,古代文学艺术的经典。史记能摘得此至高无上的桂冠,凭借的正是对人,对这种生命本性的探求。...



【论史记中的”人”】



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这也许是对一部史书最高的评价。绝唱者,后无来者;离骚者,古代文学艺术的经典。史记能摘得此至高无上的桂冠,凭借的正是对人,对这种生命本性的探求。

《史记》是一部什么样的书?大家都知道,它是一部史书,而且是史部第一,就像希罗多德之于希腊,我们也是把司马迁当“史学之父”。但此书之意义,我理解,却并不在于它是开了纪传体的头。相反,它的意义在哪儿?我看,倒是在于它不是一部以朝代为断限,干巴巴罗列帝王将相,孳孳于一姓兴亡的狭义史书,像晚于它又模仿它的其他二十多部现在称为“正史”的书。我欣赏它,是因为它视野开阔,胸襟博大,早于它的事,它做了总结;晚于它的事,它开了头。它是一部上起轩辕,下迄孝武,“究天人之际,穷古今之变”的“大历史”。当时的“古代史”、“近代史”和“当代史”,它都讲到了。特别是他叙事生动,笔端熔铸感情,让人读着不枯燥,而且越想越有意思。



司马迁为“墙倒众人推”的李将军(李陵)打抱不平,惨遭宫刑,在我看来,正是属于鲁迅所说敢于“抚哭叛徒”的“脊梁”。他和李将军,一个是文官,一个是武将,趣舍异路,素无杯酒交欢,竟能舍饭碗、性命不顾,仗义执言,已是诸、刿之勇不能当。而更难的是,他还能在这场“飞来横祸”之后,从命运的泥潭中撑拄自拔,发愤著书,成就其名山事业。读《报任安书》,我有一点感想:历史并不仅仅是一种由死人积累的知识,也是一种由活人塑造的体验。这种人生体验和超越生命的渴望,乃是贯穿于文学、艺术、宗教、哲学和历史的共同精神。史家在此类“超越”中尤为重要。它之所以能把自身之外“盈虚有数”的众多生命汇为波澜壮阔的历史长河,首先就在于,它是把自己的生命也投射其中。我想,司马迁之为司马迁,《史记》之为《史记》,人有侠气,书有侠气,实与这种人生经历有关。一帆风顺,缺乏人生体验,要当历史学家,可以;但要当大历史学家,难(我以为,“大历史”的意义就在通古今,齐生死)。

以个人荣辱看历史,固然易生偏见,但司马迁讲历史,却能保持清醒客观,即使是写当代之事,即使是有切肤之痛,也能控制情绪,顶多在赞语中发点感慨,出乎人生,而入乎历史,写史和评史,绝不乱掺乎。

对司马迁的赞语和文学性描写,我很欣赏。因为恰好是在这样的话语之中,我们才能窥见其个性,进而理解他的传神之笔。例如,在他笔下,即使是“成者为王”的汉高祖也大有流氓气,即使是“败者为贼”的项羽也不失英雄相。就连当时的恐怖分子,他也会说“不欺其志,名垂后世”;就连李斯这样的“大坏蛋”,他也会描写其临死之际,父子相哭,遥想当年,牵黄犬,逐狡兔的天伦之乐。很多“大人物”写得就像“小人物”一样。



而司马迁对于项羽的描写,可贵之处就在于他既不是将项羽视为高不可攀的神,也丝毫没有将其看作大汉王朝的死敌而大加鞭挞。他只是把项羽当作一个人,一个有几分英雄气的英雄人物。像项羽这样的历史人物在司马迁笔下变得有血有肉,人格丰满,比起他的前辈——左思明之辈笔下的干瘪无味显然要高明许多。

再看看其他的人物。



刘邦,大汉王朝的奠基者。按理说司马迁应在书中对其顶礼膜拜才是。可在正面描写了刘邦的有几分神话色彩的早年(包括“赤蛇子斩白蛇”之类)、任人唯贤、善于用才以及英武豪迈之气的同时,仍不忘对他的一些行为进行一番辛辣讽刺。例如当写到高祖为亭长,一老父为其全家看相,老父告之“贵不可言”时,高祖听后十分感激,并说:“诚如父言,不敢忘德。”但司马迁紧接着横加一笔,“及高祖贵,遂不知老父处”,很显然,贵为天子,怎会找不到一老父?此处司马迁一笔意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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