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你妈妈是一枚文艺女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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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小布谷:

你满百天了。爸爸带着我们去公园,给你拍了好多留做纪念的照片。我们还一起去塞星市场给你淘回来两套衣服。一套暗灰色的,连体暗扣。一套明灰色的,熊猫抱竹。还给你买了一双蓝白条纹的软嘟嘟的毛线鞋子和一只灰白条纹的鸭舌小帽。 给你换上,感觉你整个人瞬间长大了。你外婆发来视频说颜色太暗了。我心里直乐,觉得你通体都散发着光明呢。BreadTalk有一种汽车模型的蛋糕,你一定也喜欢,给你订了一只。妈这文艺女青年的病又犯了,想给你写下这封信,等你长大了再看。

你的脖颈经过一百个日日夜夜的成长终于变硬了,可以自由转动了。带着你出门散步,你把头歪在我的左肩上,偎在我怀里呼呼的睡,整个人像一个肉嘟嘟的小坛坛儿。这时你的右肩就会露出一小块儿肉来,我能看到那些细微的折痕,还泛着前天洗完澡后爸爸用菜油涂抹后的油光。

你的双眼也学会追逐事物了。带你去茶馆。爸爸的同事们争着要抱你。你本来还在睡觉来着,突然醒了,生生的打量着围在你身边的面孔。你妈妈说她是一枚文艺女青年。是谁批准的呢?她怎么可以这么说呢?我不好意思的承认,那个人就是你呀。你的眼眸—我从来没有这样长久的注视过一个人的眼眸—像是一颗刚从树枝上摘下来的水灵灵的龙眼,刚刚被剥开外壳,刚刚被撕掉粘在里面的那层薄膜,露出里面崭新的黑与白来。这样一双眼睛,当我们把你抱去茶馆,只稍环顾一周,就什么都留在你心里了吧。

每次和你在一起,我抱着你往前迈步,在很多个这样的时刻里,我承认我发誓要继续这样走下去,带着生命本来的样子,带着它本身的好奇与惊喜,独特与个性,带着这双纯净的可以看见一切的眼睛,走下去。当我说被谁批准,并不是真的需要一个高高在上的让我敬仰的文人对我说"yes",那或许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我要在我自己的生活里肯定自己。你在肯定我,当我怀抱着你,你在我怀里安睡,让我想着生命本来的美好,和你一起临在的这份喜悦,在对我说是。比如在sevencoffe的棉布座椅上,当对面有人送她一本从二手市场淘来的《现代英国小说史》。是在诸如这样的时刻里,让我充满向前踏步的力量,妈妈觉得被宇宙中一种更宏大的安排允许。

你三个月了

我三十了

在你熟睡时,我用嘴唇丈量过你眉毛的长度,思忖着什么可以跨越你我之间的时间长度,什么可以让人跨越生死的距离。你知道你一出生,有一部分亲人就看不见了,若有一天你问起他们,妈妈要怎样回答你呢。拉萨河的河水恒古流淌。人活百岁,草木数百年,石头数千年。河水不动声色的从远古而来,不知道它穿越了多少世纪的历史—那位灭佛的琅达玛,那位迎娶大唐公主意气风发的松赞干布。是什么最终永恒留下来了呢,又是什么短暂易逝沉入河底。生命的秘密在哪里,时间的秘密是什么?端坐在大昭寺大殿的释迦牟尼佛,全世界有无数人跋涉万里,臣服在他脚下,来寻求答案。而他永远金光熠熠,沉默不语。

和你一起散步,无事可做,就给你读诗。那首金子美玲的《我和小鸟和铃铛》,不知给你读了多少遍了。直到读到我分不清我就是金子美玲,还是金子美玲就是我。

我张开双臂

也不能在天空中飞翔

会飞的小鸟

也不能学我在地上快快的奔跑

我摇晃身体

也晃不出好听的声响

会响的铃铛

也不能学我唱出好听的歌

我和小鸟和铃铛

我们不一样

我们都很棒

我只是爱你,比拉萨河里的沙还多。然而也只是爱你,别无他求。你有你的人生,我有我的梦想。妈妈多年前选择了文学专业,一个最没用的专业,不教导任何技能,不能把人带到任何地方去。但她无比感谢和敬仰这门学科。正是它的毫无目的,教她学会了不需要任何目的的爱一件事物,一些人。妈妈就是这样爱着你的。我不能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亦不能用我的困惑,我的危险,我的失败,来诱惑你,打动你。人不会永远都是软弱的,有一天她也会忘了哭泣。我们最好,永永远远,站在阳光下相爱。你从我的血肉中而来,我决心这样去爱你,不借你的荣光炫耀自己,亦不会因你未来可能的阴暗而离弃你,这是我对你爱的约定。希望你从这个起点开始,去认识这个世界,认识你自己,去探索生命的答案。

百日后第二天,我们和茶馆阿佳约着去色拉寺。去拜访马头明王。这里的人们相信这位神明可以保佑年幼的孩子不被妖魔袭扰,顺利成长。我们带着你,拾级而上,排了好长的队。寺庙门口桑烟升腾,柏枝香草的味道蔓延到大殿里也砖进石缝墙角里。转角楼梯泛着经年累月被温热的手掌摩擦后留下的亮光。寺庙给我一种感觉,像是一块腌制了多年的腊肉,低头看看怀里熟睡的你,如此崭新的模样啊。逼仄的通道里,人挨着人,空气燥热。通道里灯光昏暗,供奉的酥油灯经年不灭,两边的佛像大多面目可怖。有些供奉神明的组柜下方是悬空的,可供人屈膝弯腰通过,走在我前面的阿佳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快到马头明王神龛前时,她张开身体,触摸祂周边的护壁、饰物、栏板,仿佛这个空间里的一切事物,都浸染着某种神秘的讯息。细步前进着,她突然侧过头来跟我说: 人死后七天,这些都会看到,现在我们看了,就不害怕了。

终于轮到我们了,我把哈达递给在神龛前侍奉的僧人,其中一个接过去在我额头上点了一下,然后用供奉的灯盏的香灰,用食指给孩子的鼻头点上一个黑色的印记加持。紧接着一个僧人拽着我的身子把我往神龛下方塞,用头碰祂的基座。在这一瞬间他发现我的头发是红色的。于是故意用力把我塞了进去。哈哈,也许他觉得我是一个被妖魔侵袭过的人。不只是我,出了大殿,左手边一颗柳树下,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正拿出化妆盒,左右看,刚刚被僧人故意从额头到鼻头拉了一条长长的黑印。

阿佳要求我们再转一圈,说对我们的孩子好。恰逢此时她看到大殿里有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正在费力挪动两大桶酥油,她赶紧跑过去帮忙推。随后我们才又进到那条狭窄的通道,这时你才醒,不哭不闹,眼珠子安安静静的转来转去。走到神龛前,我这才有机会看清马头明王的面貌:头带着人骷髅冠,圆鼓着三只眼,红面獠牙,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我们内心的妖魔就长成这个样子。愿你顺利成长,不被袭扰。如果妖魔无法避免,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它们也是我们成长的一部分。

2017-10-8
文 | Rodin
图 | Hy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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