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爱康，浙江长兴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浙江省作协会员、湖州市作协全委会委员。发表作品若干，散见于《散文》《青年文学》《芳草》《山东文学》《延河》《海燕》《文汇报》等，...

 作者简介

钱爱康，浙江长兴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浙江省作协会员、湖州市作协全委会委员。发表作品若干，散见于《散文》《青年文学》《芳草》《山东文学》《延河》《海燕》《文汇报》等，出版散文集《百年红妆》。现从事“非物质文化遗产”天健牌湖笔的研制、设计、开发工作，湖笔多次获国奖并于2017年受邀赴联合国献艺，得到联合国文化专委会主席皮萨诺及诸多文化名人赞誉。

女 友 陶

梅雨到来前，将木箱里的发黄发脆的陈年旧物晾晒，没有珍贵的物品，只与我成长有些丝丝缕缕的瓜葛，很远的记忆，不翻晒怕自己忘了。翻晒似乎没有多大意义，这是一些永远也不会再穿戴的物品，还有几幅苏绣，象牙白的丝绸早已发黄发脆。一条粗粗的经纬织出的中长纤维裤子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产物，土土的，却从没穿过，一股霉味掺杂着樟木味。裤子口袋里有张纸片，也发黄了。

中午躺在板床上，陶的影像从白亮的天光中走来。她1.8米的个子，确实像一株亭亭翠荷，一身碧色洋装，那年月流行这种样式。琼瑶小说里比比皆是，但她带了朱砂色的耳钉，手指甲也是陶土的红，名字中有陶字，听起来很温暖。她喜欢裁缝，有天对我说，你去扯块粗点的中长纤维吧，我帮你裁条翻边阔裤，我疑惑，那年成人世界流行老上海款式的翻边裤，可我还只是个高中生，这种裤子我适合穿吗，学校里有人烫发、有人抽烟，屡教不改，后来都被劝退了，我可不想步她们的后尘。这个假期，我遭遇了陶，就像是着魔了，这是我母亲说的。陶的父亲和他们这个桥梁队的人员都租住在我家原先种蘑菇的空房子里。她和我相仿的年龄，她的说一不二的成熟吸引了我，我被她支使到东支使到西，可我乐意，母亲说我还从没人可以这样支使得动的，我想我可能有点小小的“犯贱”。比如，她在我家水笼头旁洗头，头发淋湿了，没有香皂，就喊，小五帮我拿块香皂，我就颠颠地拿去了，还偷偷把姐姐最好的洗发液给她用，姐姐回来，臭骂我一顿；或者，吃饭时，要辣椒酱，又喊，小五，你家的辣椒酱拿点给我，我就去厨房里找了送给她，还和她说，不用还了，你留着吃吧。如果是我姐姐叫我做点啥，我像只斗鸡，支棱起翎羽，一百个不愿意，母亲说我们是一对前世冤家。

陶说她在上海朋友处看到过一本画册，是香港带来，上面有赵一荻在台湾新竹县与张学良一起被软禁时，就穿了这阔裤腿翻边裤，花衬衫塞在裤腰里。我想像不出那种美感，况且自己的身高也不如赵四，但陶如此热切不忍拂她。次日，就有了一块灰色的粗粗的中长纤维料子，足够做一条阔裤。陶一头微枯的蓬刺头发在那白亮的天光中显出美丽的轮廓。我说：由你做吧。我个子小，别学赵四不成，成了丑女了。

后来她要回上海川沙两星期，料子带回去裁剪，她父亲是名铁路桥梁工人，工作地点常常流动，她才十八岁，1.8米的身板让她看起来已及中年，我艳羡得不得了，什么时候我也能这样的成熟多好。

她跟着他走过大半个中国，会说好多的方言，也尝过很多的地方小吃，换过十多所学校，尽管她才初中学历。对她，在我十八岁的人生交往中，是不同一般的伙伴。她更像是从婚姻中走出的有了孩子的母亲，会做家事，爱照管人。不带感情，声音沙沙地说云南的十八怪，说摩梭族的家庭建制，说天津的大麻花，我趴在床上，双手支了下巴，听天书一般。呆着脸，半张了嘴，就差一条晶亮的口水了，后来她就回川沙了。他父亲将在我们这条铁路线上维修桥梁工作半年，我相信半年里她会来两次。我的灰色中长纤维翻边裤不久就会穿在我身上。

直到半年后，她父亲将去另一处铁路桥梁工作，她来帮助收拾宿舍物什，我的灰色的翻边阔裤也来了，熨得笔挺的。其时天气已经很热，这么粗厚的面料自然不能穿了。

她依旧沙沙的声音，枯黄的头发依旧有剪影，她说，我订亲了，年底结婚，下次不再跟父亲到处走了。我说，你才十八岁，就结婚了？那不是不能照顾你父亲，不能再到处看奇怪，不能吃美食了吗。她说，总有这一天的。他要自己照顾自己，我总是要嫁人的，我母亲已经另嫁。我才知道，她父母是离异，一直是她跟着父亲，并帮助洗洗补补。我很失落。我说那男孩子是谁，他怎么样，陶笑了，说和我一样，没读过多少书，在川沙做豆腐，以后我就和他一起做豆腐卖豆腐。

我眼泪汩汩落下来，不知道是为什么，一点也不想掩饰。是为我还是为她，可能是为自己，有些矫情，为自己刚刚才有的友谊就提前落幕。也可能是为她，原来她没有妈妈，在我的认知中，爸妈是不可以分开的，离婚了的妈妈，另外又结婚，就意味着她没有妈妈。可是她却那么平静那么接受。

川沙不知在哪，也许不远，但我知道，她不再跟她父亲，也就不再会来这条铁路线，我们也许永远不能再见。

我们只是偶然相遇相识，一条灰色翻边裤是永远的纪念，让人记起、牵挂。

后来，果真再没见，川沙至今不知在哪里。

后来我自己知道，我的愿意由陶支使，是我的同情，我内心里对她的怜悯、爱怜。好像我早就知道她没有妈妈，虽然起初她没说，可是她不一样的早熟不是透露了一些秘密吗？我想小小的我原来心灵那么早熟。感谢小小的我，感谢我那颗心，给了陶友情。我翻看裤子口袋里那张纸片，上面是这样写的：

一枚黑陶土豆

栽种于烟雨的江南和

南宋的临安。

十月的秋风，

催生了一种情愫。

一枚呼吸的土豆，

降生于夫差的属地，

吴女，

将这枚土豆端详：

这是一枚黑陶土豆，

带着37度5的体温，

不知道她的

前世今生，

来路与去处。

缄默，

一定是制造者精心的打造，

有了意外的成就。

一千三百度的龙窑，

三百吨松枝的热，

让她有了一身纯正的釉。

是真真切切的黑陶土豆——

带着37度5的体温，

一枚呼吸着的黑陶土豆。

原来，那时的我已那么成熟。

推荐阅读

余秋雨｜笔墨祭

毕淑敏｜离太阳最近的树

高洪波｜鸡血石记

池　莉｜熬至滴水成珠

阿　成｜抚远之远（外一篇）

周树山｜乱世和末世的自我救赎 ——梁启超的人生哲学

张继炼｜大漠神韵（系列散文）

廖静仁｜调琴师 （小说）

张　镭｜失独者K先生

林清玄｜生命的意义

曹学林｜我与汪国真的一面之缘

天　涯｜ 带一个春天回家

警　喻｜警喻小小说两篇

吴世莲｜ 吴世莲抒情诗选


王卫民｜紫 薇

赵晏彪｜心灵的家园 创作的牧场  ——评张继炼小说集《遥远的牧场》

白爱青｜是新生，也是重逢（组诗）

李凤臣｜麦   收

裴海霞｜巴丹吉林是用来仰望的

杨东婷｜怀念母亲

三色堇｜大雁塔，铎声阵阵（组诗）

    关注 作家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