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私话坊  再见，小丸子

1每到节日，我的手机上就会收到一些祝福短信。大多是与商务往来有关的人发的。我都不回复。端午节时，我又陆续收...







1

每到节日，我的手机上就会收到一些祝福短信。大多是与商务往来有关的人发的。我都不回复。端午节时，我又陆续收到一些祝福短信。那天，我正准备外出办事，手机显示一条信息。发件人是小丸子。

她祝我端午节快乐。我没回复。

她每到节日都会祝我节日快乐，但我都没回复。

如果哪天你遇到个醉倒在绿化带或睡在花坛上过夜的女人，那么，说不定也可能是她一一小丸子。

2

洋是一家珠宝公司的老板。2013年夏，他再三邀请我助他公司发展。可年薪再高我都不为所动，于是他允诺会给我两百万的原始股。我那时正创业失败。人穷志短，又经不起这番诱惑，也就欣然出任了他公司的品牌总监。就这样，四十岁的男人又回到了朝九晚六的生活。人生仿佛在走一场回头路。

精英阶层。手握权益。被人敬慕。这一切曾经极大的满足了我的虚荣心。但是现在这种感觉在创业屡遭失败的打击中早已荡然无存。一切都是浮云。一切什么都不是。

十多年的积蓄，三年全部败光。已是穷途未路，还好坚持没死掉。这里是深圳，没时间悲伤，也没必要。我只有深深的挫败感，但骨子里我不服输，否则我会离开这个城市，也不会接受这份工作。

小丸子就是我那时的下属陈列部主管。她负责产品的陈列与规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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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上班，我召开早会。各部门的领导都已就坐。她最后进来。她是陈列部主管。

短发。圆脸。大眼睛。

会后，平面设计部经理告诉我，陈列部主管叫小丸子，因为装扮像樱桃小丸子所以大家这么叫。

她是公司元老级人物。每天睡到自然醒才来上班。部门事务干得好老板也就纵容着她。听说今天一早新任总监开会，那她还是特别给了面子的。平常她都是十点以后才到公司。

听他这么说，我不禁侧头看向小丸子。

艳丽。三十出头的样子。精致妆容。刻意修饰过的眉眼。这是个不化妆打死都不会出门的女人。后来我还发现，一个月内，她每天的衣装绝不雷同。她桌上的鲜花也不间断。没事时爱折纸鹤。她办公桌的上方挂了不少纸鹤。彩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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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丸子是个吃货。深圳美食她如数佳珍。那天是周六，大家嚷着下班后要她带大伙去享受美食。她拍着胸脯说，老娘今天请客！一副江湖大哥的样子。

一阵欢呼。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有人问她。

不喜欢虚伪的，没胆的。

那要胆到什么地步？

要有男人味，要带点霸道，要一进门就把女人顶到墙上强吻的那种。不需要虚情假意，又不是小姑娘小男生。男女之间的那点事谁还不明白。直接了当。该脱衣服就脱，别磨磨蹭蹭像个娘们似的。

一阵哄笑。

赤裸。直接。火辣。

我被茶水呛到。

晚餐很尽兴。小丸子酒喝多了。她坐在我身旁。她抓着我的手臂。她要我一定帮她解决个人问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把纸巾递给她。说好好好。心里却说，我又不是你爹，这是我能解决的么？就是你爹也解决不了啊。

徐总，你说我能嫁出去吗？

能！打折处理。我笑。

就是。打折促销嘛。同事说。

坚决不！我挑来挑去把自己挑成了剩女，现在降低标准我就亏大了。

小丸子坚定的摇头加摆手。老娘绝不打折，太掉价了！

一阵嘻笑。

小丸子醉趴了，估计钱都数不清。最后是她请客我买单，还要送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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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丸子时常嚷着要寻觅真爱。恨嫁的年龄，急慌了吧。她频繁的相亲约会。她是办公室里空闲时最大的谈资。大家猜测着她的感情发展，甚至有人编得绘声绘色，如电影中的情节，有高潮有低谷。她桌上的鲜花经常变换，与她的情感有何关联我不清楚。

女人如花。花似梦。都不真切。

一次相亲后，小丸子对我说，真没劲，那傻逼太木讷了，只知道牵我的手，连亲密一点的动作都不敢做。

人家是君子。我说。

拜托，我又不是小姑娘也不是处女。大家都是成年人，还矫情啥呀。

那你找个流氓吧。

只要对我一个人流氓就行。总比傻逼强。

后来，她可能真的相到了个流氓。

一日，陈列部有三个迟到。我询问。小安一脸无辜。她说昨晚小丸子喝醉了，睡在酒吧花圃里。酒吧老板用小丸子的手机联系到她。

就她那体格，我也只好打电话叫帮手。一直折腾到凌晨三四点都还没睡。真是折磨人啊！

严重吗？我赶紧问。

这是常事了。这是她在宣告又一段恋情的结束。以前她马路边的绿化带都睡过。第二天醒来找个公共洗手间洗梳化妆就匆匆赶到公司了。小安一脸的不屑。

那天小丸子下午才来公司。眼睛都肿了，显然哭过。没人打扰她，让她一个人静静更好。还有，大家都习惯了她这样吧。感情的事终究是要自己独自去面对去解决的。别人帮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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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丸子敢爱敢恨。直接粗暴。爱上时飞蛾扑火。结束时哭一阵醉一场，绝不拖泥带水。她要每天都有精彩的火花。她要激情永远四溢。

公司联谊会。各分部同事赶到深圳总部齐聚一堂。香港区的同事有个有点腼腆的。他礼貌的自我介绍后，小丸子突然问，你是负责卖金的还是卖银的？

我负责卖银的。他答。

一阵爆笑！

他这才意识到掉进了她的语言陷阱，就跟着傻笑。

酒宴上，小丸子到各桌去敬酒。浓妆艳抹。笑语嫣然。一朵交际花高调的荡漾在酒桌间……

杯酒相碰的轻脆声。红酒轻摇。

我说，这么活跃？

她优雅的呷了口红酒。笑靥如花。

这么好的相亲会怎么能浪费。她举杯一饮而尽。

今年一定把自己嫁出去，但绝不打折处理！

你今晚很靓。祝你好运！我微笑。一饮而尽。

谢谢老大！我的香水怎样？

有毒。

毒死一个是一个。

她狡黠一笑，侧身离去。我的手臂被碰触。

色诱上司啊！

她的肩胛骨涌动，就像蝶要破茧而出。亮银色鱼尾裙包裹出丰腴的臀部……做足了魅功夫。

这骚丸子！这是要把男人们搞得春心荡漾啊！

人生处处是主场。灯光落下来，就可以翩跹起舞。哪怕是借来的一双舞鞋。只是，那个共舞的人，会在哪个灯火阑珊处？

7

我们办公区是最热闹的。別的部门同事没事时也愛凑到我们这里来。听听小丸子的故事。耍耍嘴皮子。一天沉闷又漫长的八小时就打发掉了。只要保证工作效率，别太过份，我是不大介意的。但一脸严肃的行政总监可看不过眼。他说你得好好管管。他说任他们这么放肆可不行啊。我说好，一定管！一转身，心里说，管个鸟啊！不过我还是叫大家收敛些。

8

很意外的，小丸子突然狂热的爱上了工程部经理源。

愛情不讲常理，这是愛情迷人的地方。

源是个稳重的人。听说已婚，又说只是对象。反正即使没结婚也总是有相好的吧。小丸子才不在乎呢。她说真爱不问背景。源起初躲避着小丸子，每天一下班就赶着和我一起走。他怕小丸子缠他，但我发现源内心里其实是很享受的。

爱的渴望。等待复活的激情，蠢蠢欲动。何况女追男，隔张纸。更何况是小丸子。她执着，较真，不轻易妥协。感情如此。工作亦是。如果她的方案遭到我的否决，她会不遣余力的解释并坚持自己的想法。通常我会叫她再出一套方案再说。而这次，她要坚持的不是一套工作方案，而是一份情感。她首先要拿下他。她要让他缴械投降。她是强悍的。

小丸子成了源的烫手山芋。不要舍不得，要又烫手。在小丸子火辣辣的愛情攻势下，源完全招架不住。没过多久，他就彻底缴械投降了。

出双入对。偶尔互赠小礼物。看上去两人越来越亲密。羡煞旁人。

源沉默寡言。安静。而小丸子的嘴一分钟也闲不下来，性子风风火火。他们是冰与火的两极。

他们是冰火恋人。源渴望又害怕的燃烧。他害怕自己的消融吗？他是害怕的，并且越来越怕。

小丸子不知道源到底有没有爱上她，或者只是又一场游戏？每当小丸子想要答案源都不给她。

也许源自己都没有答案。

生活是一个个的片场。每个片场都跟着感觉走。爱情更是。

小丸子需要拥有感。她要她就直接伸手向你要。目标明确。直接热辣。并且，直到灰烬。可是，源不是那个可以陪她到灰烬的人。

观望，是美丽的。隔岸的烟火，还多了层水中的倒影。一个渴望热烈绽放，以为在他的天空。

一个低眉恋影，害怕烟火的热度。

9

终于有一天源不再来上班了。他给我发了条短信告之。小丸子慌了。傻眼了。她完全不知所措。她打他手机，但他关机了。她抓起手提包就走。她班也不上了。下午她才回来。

源搬走了。她哭了。

她寻寻觅觅，兜兜转转，去过一些城市，遇过不少的人。相信属于她的真愛在世界她不知道的某个角落里存在。某天，一个转身却突然发现，原来你一直就在我身旁！于是不管不顾的去追求，去全情投入，以为这样，就可以天长地久。可是，你看到晴空，却忘了会有风云突变。

小丸子不明白源为什么要突然离开。她再次开始酗酒。夜不归宿。有时还莫名的傻笑。我们都同情她，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开导她。感情的事总是让人词穷。无可安慰。

她说不想失去他。她希望我去帮她把源找回来。

好吧，我试试。我只能敷衍她。

姑奶奶，这我可帮不了你！这不可能啊。源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慎重做出的决定，或者是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自从源走后，小丸子就完全没了往日的风采，像个怨妇了。她说，妈的，老娘真想拿把刀杀到他家去！可她连他现在住哪都不知道。她又十分沮丧。她觉得是自己不好，才把源吓跑了，才把一切搞砸了。她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一场情愛就这样落了幕，还不到七十天。匆匆。

你掌舵了故事的开头与起伏，却失控了故事的结局。

源离开两周后，小丸子也走了。留给我一封辞职信。没有说原因，只是说不来了。再见。源也没有说原因。也许离开，并不需要说明原因。每个公司里都有人员来来去去。这是深圳节奏。到哪里工作，都是暂时。数月，或者数年。最后都会离开，又去往别处。

有人说她去源的老家找源去了。因为小丸子曾四处打听源老家的详细地址，但具体地址谁也说不清楚。有人说她回老家了。有人说她去了别的城市，也有人说她根本没走，只是倦了，伤了，关在家里疗伤和睡懒觉……

我想她是不想面对没有源在的公司，所以她离开。

小丸子的位置也空了。鲜花不再。只有她桌上悬吊的纸鹤还在随风轻轻摆动……

她的故事还会在别的地方别的角落热烈盛开。她是扑火的飞蛾。

10

之后，我招了新人。新来的工程部经理像源一样，稳重，话不多。新来的陈列部主管也是三十多岁。妆容精致。头发盘的一丝不乱。靓丽衣装，像小丸子一样每天都不重复。

三十多岁的女人，是怒放的鲜花。越艳丽就越让人叹惜。

她的桌上也有鲜花，但不像小丸子那样鲜花不断。她取下了那些花花绿绿的纸鹤，小丸子折的纸鹤，随手放在角落里。那上空瞬间空荡了。什么也没有了。空。空的。之后，她又发现了更多的纸鹤。彩色的。一大袋。在桌子最底下的抽屉里。她惊叹。天哪，这么多纸鹤！于是她把整袋都拿出来也放到了角落里。

角落不是纸鹤的最终归宿。纸鹤是需要舞台的。灯光落下来，就翩然欲飞……

如今，小丸子应该在别的地方折着纸鹤吧。要鲜花也要纸鹤。要怒放也要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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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去到香港巡店。看见银饰店厨窗里挂了好多彩色纸鹤！灯光落下来，翩然欲飞……尤其是在黄昏时分，就像搭了一个可能又不可能的愛情场景。唯美。梦幻。

你在灯光璀璨的银饰店，而我只是路过，去看一场日落。你在看橱窗里的纸鹤。我的身影轻轻掠过……

我没有把照片发给小丸子看，也没有跟她说。她知道她的纸鹤去了哪里吗？她在乎吗？她又是否去香港看过？她知道吗？我没有问过她。她也没有对我说过。之后，我们也再未见过。

现在，我都不确定她是否还在深圳。也许在。也许不在。谁知道呢。

告别的时候，习惯说再见。但时光会告诉我们，有些再见不是下次再见，而是再也不见。

12

那年年底，我也离开了。我没有如约得到两百万的原始股。所以，坚定离开。

别人给的阳光，是隔了厚厚的玻璃墙的。手摸上去，是大面积的冷冽。你以为这灿烂是你的，其时只是画了个舞台背景。曲未终，人已散。背影落在玻璃墙上，还映射得一片虚幻。

一切都是虚空。一切都是捕风。

自己的路还得靠自己去走，并没有捷径可行。未来也要自己闯。指望别人，永远都只是做梦。

13

离别后，我时不时的会收到小丸子发来的短信。一些心情话语，或者简单问候。我没有回复过她。没回。一条也没回过。渐渐的短信少了。我还是没有回复她。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太冷酷。再后来就只在节日里收到她发来的祝福短信。我有犹豫过是否应该说声节日快乐。但因为习惯了一直不回复，也就不回复算了。还有，我也不敢惹小丸子这样火辣的女人。所以，我不回复她。干脆一次都不回。但她依然会发来祝福的短信。在每个节日。

如今即使同城，也各自天涯。希望她好，但不再问候。

路在脚下，没时间感慨。我的事业未成，我对这座我付出了青春的城市就绝不死心，尽管这个城市有它的残酷与冷寂。

我不离开。我依旧在努力。我在逆境中积蓄力量。我在等待属于我的机会。我永不言败。就像小丸子，她执着地等待并追寻着属于她的真爱。一次。再次。伤过之后也依然如故。一直。始终。不放弃。

节日快乐。我在心里说。

一脚油门。破车杀猪样的嚎叫。

我始终在路上。风雨兼程。

再见，小丸子。

一一2015.7 西楼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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