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宾妮 人间还值得

 

“人生就是这样,你甚至都弄不清你眼前的人笑容背后藏着什么心态。是打量,是自嘲,还是钢盔铁甲般的假面、不允许其他人再追踪的烟雾弹、虚晃一枪。”...



消失宾妮

上海最世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签约作者

已出版作品:《妄言之半》《四重音》《馥鳞》《孤独书》《葬我以风》《碎片与深情》
  人间还值得

文/消失宾妮



做了一套近年流行的基因测试,基因显示我的健康隐患里,较均值高出十倍的是“精神分裂”。

我一点不觉碍事,发出截图自我调侃,夜里收到朋友发来一则笑话

——很多年前我得了精神分裂,很多年后,“我们”都痊愈了。

那时我走在例会散去的夜路,背后灯光透亮的三环,眼前黑暗无人的小巷,夜风如溪流从巷里吹往身后江川云海。

而我大笑之后,忽然回头,认真地看一眼自己的影子有没有路灯打成好几个。

每年四月,适合夜游的季节,我总会写一些回忆和忧伤的往事。

也许是因为气温适合夜游,黑暗催人泪。我时常一个人淌过无人无灯的街道,也没见过什么坏事情。

午夜时分遇到过摆两瓶酒躲在餐馆后门痛饮的男人,三更半夜在城市的小广场见过撒酒疯的男男女女,更多时候四处无人,整个城市把自己的面容藏起来。

因为工作故,跟搭档们聊起我独自旅行时的轶事,聊起搬离北京的那一年的经历,后来搭档们说——你胆子真的太大了。

那时候我正说着,怎么在吉利美诺(《葬我以风》里写过)跟着Zack去看小岛上的湖泊。搭档们匪夷所思,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怕?跟一个陌生男人在荒芜的岛屿走了那么远。

我说,还好,没那么怕。

和恐惧相比,也许是自信我长了一张福寿齐天的笑脸,和总能流露出坚定意志的双眼——一是让人不忍下手,二是让人不敢下手。三是,我包里还是有小刀的。

那次旅行明明不是为了疗情伤,但那天最后和Zack,一个印尼小伙,两人用蹩脚的英文聊的却是感情的得失。

最后四下无人的湖面小亭子,湖水几乎齐平亭子地面,水草摇曳,Zack说湖里有水蛇。

四面风拥,我倒不是那么害怕,带着防备上路,但如果始终在防备,也许也不会让这个陌生人忽然对我拍拍肩,唏嘘地说:Cold down.Don’t Cry.

我也就挤出了一两滴泪,我说我并不想哭,只是难过啊,你明白吗?

然后他像个莽撞的朋友,非常浅的拥抱我,没有一点男性菲薄,像是一个玩具熊一般有距离的笼罩着我,说,恩,他明白。

那时候我相信他是真的明白。

时间再往前倒回,有那么一家店,我只跟固定的朋友约过三次,但每一次去,在途中我都会收到一个足可震撼人生的消息。

最近一次去倒没有,可能因为已经过去七年之久,没什么事再能撼动我。

倒数第二次,我得知一个晴天霹雳,当时正坐在出租车去取重洗的胶卷。司机在路上听完我整个晴天霹雳的电话,握着电话哭得像个傻瓜。

我到了冲印店,浑浑噩噩,打算结的士费,下车取东西。

但司机叫住了我,说:姑娘,你的电话我刚刚听到了,我对你很担心,你先取东西,一会我把你送回家吧,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路上。

我拿出钱,他不肯要,执意在路边停车,看着我取完胶卷,回到车上,然后告诉我你不要听电话那头的人瞎扯,你要保护好你自己。

他把我送到那家离奇的小餐馆,因为他觉得我一个人会出事。

我哭至哭笑不得,绝望绵延的同时又觉得心上还有星火点着、煽着,互相对峙——而自己站在一个不知如何去向的旷野。身前是碎石崩裂,身后是一片黑暗荒野——可能退后也会被吞噬,可我也不知是赌还是就此对生命弃权。

然而到了胡同口,我拿出钱给司机,想跟他说我再难过也应该付账,但他拒绝了我,仿佛收了钱,这份江湖救急就变了性质似的。

他看着我跟朋友碰面,才开车离开,没留名字电话,我甚至不记得他的号牌。只记得是个瘦大叔,北京人,京片子热心肠。

因为他,我对北京的司机们都记挂起来。

而第一次去那家店那次,吃完饭,我拉着朋友在胡同里窜着,看到一家纹身店,我忽然说我想纹身。

随随便便挑的眼缘店,走进去,都不是老师傅招待的我。等他拿着纹身枪在我手上划开,我才知道他应该是店里的学徒。射手座,男生,印象很深刻是因为他天花乱坠的聊天,而我天花乱坠的应和,很是合得来,仿佛这只是件并不重要的事。

而我朋友紧张地看着我们就这样狼狈为奸,她应该是很想提醒这位师傅,你枪下的那个人,没你看起来那么乐观。

人生就是这样,你甚至都弄不清你眼前的人笑容背后藏着什么心态。

是打量,是自嘲,还是钢盔铁甲般的假面、不允许其他人再追踪的烟雾弹、虚晃一枪。

而你们偶遇,邂逅,以为所有萍水相逢的会面,都是无关紧要的发泄、是自己不在乎的另一面,是不用计较的互相影响。

我曾经对人间很不屑的。

以为生活就像电视剧里一样,有冥冥之中的剧情牵引,有一个方向、矛盾对你所有的经历做总结。

少不更事、十五六七的年纪,会觉得自己是游戏里的新手,以为遇见世界的方式,是靠“邂逅”随机的npc,靠不同的任务累积对人间的经验值。

但浑浑噩噩走一圈以后,也不记得哪个节点,我愕然发现,原来有些经验条,是永远不会涨的——我们可能会遇见无数同类的事件,但因为自己的浅薄,永远“完成”了任务,却没拿到任何经验。然后就这样过完一生。

很累是吧。

但也总有那么些时候,会有些很轻描淡写的温暖,撬动我庞大的绝望、把荒芜世界的疏离悄悄勾连在一起,让我无法说得那么绝对。

像是那位司机。

像是Zack满是安慰的拥抱。

像是步行穿越千山万水、在荒芜里依然能幸存、与美景邂逅、与好人照面的体验。

但恰恰就是那些细小的“无法绝对”——一些陌生的、突然的、有爱的瞬间会让人打起精神去应付更为具象的恐慌。

总有些适时出现的援手,在万籁俱静前,躲在我身边。那些时刻,会让我想起伍迪艾伦的《曼哈顿》,想起那个老男人对离别的畏惧、对人生经验的笃定,但却遭逢十七岁的小女友恬静温柔地点醒:亲爱的,你应该对人性有点信心呀。

人间还是值得的。

写这篇,是因为看了新的一期Zui,

这次的主题是“有爱”,

春天里很多阴郁和很多回忆碰撞,

往年都在写抑郁,

今年忽然想写一点什么,

写一点,

为什么我还能持之以恒的欢快着、冷静着、仍不放弃地生活着的原因。

大概也是因为“有爱”吧。

希望你也喜欢。

《有爱》

最小说第5辑


不怕这世界冷漠疏离

有爱为邻,有友如你
{今 日 话 题}
什么让你觉得,人间还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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