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文摘】老班长,我最可敬的人!

 

广州老知青黄锦旋细说当年老工人……...





我 的 老 班 长
黄 锦 旋


清明时节,回到家乡鹤山扫墓,父母的坟前长満了杂草,还有几棵小树。侄儿们从乡亲处借來镰刀和锄头忙开了,这些电脑高手,十指可以在键盘上飞驰,锄草那可真是鸡手鸭脚地瞎忙。

我笑着从一个侄儿手中取过锄头,三下五除二,一片杂草就除掉,再三几锄,二棵小树连根挖起……

我心里高兴:哎,这点老知青的基本功还在。

在晚辈的赞叹声中,我用足力举锄,一下狠狠地锄向最后一棵小树,“蹦”的一声,只觉双手虎口震痛,一股熟悉的感觉振遍全身。哦!我忘了下面有块石祭板,直接锄下去了。五十二年了,再没遇到过锄头“蹦”石头的感觉,想不到今天又再体现这熟悉的感受!

我不禁思绪万千,呆呆地望着卷了口的锄头。心想:现在的锄头怎么啦?当年,我不知锄烂多少石头,从未有过锄头卷囗的。侄儿赶來接过锄头,说:“三伯,您累了。”是的,我真的累了。老知青不是当年的后生,可那锄头也不是当年的老钢口的了呀。记得那时我在海南,农垦自己生产的鲨鱼牌、公鸡牌锄头那是从不卷口的,还有教我用锄头的钟班长!呵,呵呵,钟班长……

钟福财班长,他当我的班长时,我还未满十七岁!



世上有二种话最好听,一种是广东顺德话,一种是四川话,那怕他们在吵架,我觉得也很顺耳。钟福财班长,一个个子不高的退伍军工,就是说着好听的四川话。

我们知青刚到十一队的第二天,班长老钟就扛着一大把锄头来,说:“这是鲨鱼牌锄头,较轻的,锄把是青岗木,也轻。很适合你们青年(老工人都喊我们知青为青年)用,我装锄头时斜了些,这样锄草腰不累。”一番话,好听的四川话,大家听得心里暖暖的。后来才知道,老钟为找合适的锄把,几乎走遍了大山,而把锄头装成合适的角度,若干年后,才知老钟用心良苦。

修理地球这活儿,锄头再好也是累,班长老钟说“轻些”的锄头,我们这班广州“西关少爷,小姐”也受不了,光是锄把,半天下來手掌己磨出几个泡。几天來,我们都是在宿舍区锄杂草,班长老钟说:“你们从大城市來不容易,先习惯用锄头,习惯了就好。我当年从山里出来当兵,见了汽车就躲,习惯了,就不躱了。”真的,习惯了就好。

由于是新建队,不久,队里要开荒挖茶沟了,也是俗称挖环山沟。

班长老钟又扛一大把锄头來,说:“这是公鸡牌锄头,较厚些重些,锄把是毛梨木,坚靭重些,角度也大些,适合挖山沟,旧的那把鲨鱼牌适合除草。”哦?一把锄头也有如此学问?我将新旧锄头对比一下,新锄头确重些,角度大些,足有九十度。于是我便新旧锄各用力挥挖一下,嘿,果然不同!心里很是敬佩这位细心的班长。

我装着很正经的拉着老钟双手,学着他的四川话说:“这锄头真的不错,谢谢你啦。”大家哈哈笑起来。老钟说:“在部队时要经常擦枪,当兵的要有把好枪。现在锄头就是我们的枪,有把好锄头才能干好活。”是啊,老祖宗已教下“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话。老钟又说:“好锄头要装得牢,角度合适。”于是便教我们如何装锄头,姑娘们偷偷地溜了,只留下男知青。



海南的炎夏直到五十二年后我想想也后怕。

真正开始挖茶沟是六月,清晨满山白雾,清新宜人,这时干活真的爽。慢慢太阳从雾中出來,开始热了,戴上草帽,帽子也烫手,不一会已满身大汗。第一天挖茶沟,太阳一出,身上的背心老沾身,很不舒服,于是干脆脱了衣服赤膊上阵。

回头我瞧见班长老钟早已光着膀子,赤黑的胸肌、背肌一块块耸起,粗壮的胳臂,大腿活脱脱的像个举重运动员。身上的肌肉随着锄头的挥动弹跳着,满身的汗水也随着锄头挥洒着。我瞧瞧自已,又瞧瞧知青这班“西关少爷”,个个确是满身大汗,可全都没有一块像样的肌肉。我自言自语说:“老钟年轻时一定玩过健身的。”因为在西关宝华路金声电影院旁,有个健身教练的广告,广告上那些健身模特个个都像老钟那样肌肉发达。

工间休息时,我冋老钟是否做过举重扛哑铃的,可我跟他怎说,他也没明白什么是“举重扛哑铃”。于是我便问:“那你身上肌肉怎会练成这样?”他听了哈哈大笑,说:“干活呗,我们不像你城里人,我三四岁就会砍柴了,在部队时二百多斤一下就扛走。你看看哪个老军工不是像我一样的?”真的,队长任本锡,书记黄存着,副队长张来兴,种菜老李,老孟……甚至大伙房老沙,他们个个都满身肌肉发达,他们就是亮着这身世上最漂亮的肌肉离乡别井,上朝鲜,下海南的。



到了春节,队里在晒场上大聚餐,各班围坐地上。班长老钟二碗下肚,拿着碗酒站起来说:“今天,是广州青年来农场的第一个春节,他们很不容易啊,我给他们唱个歌,给大家唱个歌!”大家热烈地鼓起掌来。“太阳出来亥嘿,喜洋洋喽……”老钟带着酒意吼起来。我赶忙跑到晒场边,拔了一把野花野草,待他吼完大家喊再来一个时,恭恭敬敬地将那把野花野草连泥带根地献上,老钟一呆,然后哈哈大笑收下。全队人都笑个翻天。

书记黄存着边笑边走过來,拉着老钟两人一起跳个朝鲜舞,这肯定是他们当年在朝鲜时,志愿军部队和朝鲜老百姓联欢时学的。两个老战士,两个老军工的舞蹈,这是在老工人中最难能可贵的文艺表演!五十二年后,他俩拉着,跳着,嘴里“嘿嘿呵呵”地唱着的快乐景象,至今仍清晰留在我脑海里。

不久,队里调老钟当了连队事务长,可老钟文化不高,我真的担心他管不那盘帐。晚上闲时,我到他那儿转转,每次都见他认真埋头敲着算盘,也不知他敲得对不对,反正好像总有算不完的帐。我心想,大伙房也没多少进出帐的,大不了是咸盐罗卜干的帐多,怎么算那么久?不过我又想,老钟是新手,估计全连几十百来号人的饭菜票钱就够他敲几天算盘了。

真的,钟班长敲算盘是慢,但他是个好事务长,大家都很满意。

不久,兵团成立,老钟调去六连当副连长,离开了我们十一队。

我的老班长钟福财



去年我重回岭头茶场,特意去看望了老班长钟福财,他已是八十一岁高龄,身体非常的好。老班长拉着我双手傻笑,喊着我的名字,又点着逐个知青名字,询问他们近况。

对于我们知青基本回城了,他很惋惜地说:“你看,现在农场多好!如果你在场里退休,我们每天聊天喝茶,种点什么的,哎?我有几口鱼塘,待会带你走走!”他告诉我,他每天都要骑着摩托车去管理鱼塘、槟榔园、胡椒地什么的。他儿女们去农场外发展了,孙子也当了爸爸,他已经是老太爷了。前两年国家建水库征了他开发种植的地,补偿了一笔钱,日子过得很好,只剩下好好照顾珍姐(他的爱人)啦!



  我认真听着老班长滔滔不绝地说,是呵,这是我初上人生路时第一个纯朴、勤劳、细心的引路兄长,那时我们还是孩子,是他一步一步地踩出脚印让我们跟着……

  可是后来,我们不跟了,都走了,回城了,想到这里,总会有隐隐地惭愧。老钟班长和他的战友们,代表着的是一代共和国的人,小小年纪离乡背井上朝鲜,扛过枪;脱下军装下海南,开过荒;现在退休在农场,他们把一生交给人民,交给了这个国家!

记得在学校上课时,有一篇课文“谁是最可爱的人”,说的就是他们!如今,他们都老了,月转星移,暑寒易节,试问世上还有多少人还记得他们?!

我们老知青也开始老了,回到农场,望着当年我们在艰苦岁月中开垦的满山茶园,拉着当年的老班长钟福财的手,感慨无限……

保重、保重!我的老班长!

所有农垦的老班长们,你们是我最可敬的人!

作 者 简 介

黄锦旋,广州老知青,上世纪60年代中上山下乡到原广东农垦海南垦区岭头茶场,在农场12年,1978年回城后在公交系统当司机20多年,直至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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