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与教育的矛盾是幼儿园频发事件的元凶?----儿童之家创始人兔子访谈纪实

 

资本与教育、幼教行业发展水平与需求这两个突出的矛盾我想就是最近幼儿园问题频出的主要原因...



两年前我刚开始做妈妈访谈的时候,是兔子无条件支持我,成为我第一个陌生访谈对象(从外资银行经理到儿童之家创始人的道路与心路(妈妈访谈之二)。因由那次妈妈访谈,我俩成为能交心的朋友,虽然见面不多,但知道彼此就在那里。最近幼儿园事件频出,我约了兔子做一个访谈,她欣然同意。

我如约来到她创办的蒙氏家庭幼儿园时是孩子们午睡的时间,她正在抽空跟外教讨论事情,过了一会儿,小朋友们午睡起床了。一个小男孩哭着跑过来,说他把裤子尿湿了。兔子平和地对孩子说:“那就换一条裤子吧。”说着她带孩子来到衣柜前,帮他找到他的衣服和裤子,然后指导他把湿裤子脱下,又一步步地告诉孩子,怎么把干净裤子穿上。我在旁边看着孩子那个费劲劲儿,心里有点着急,“赶紧给孩子穿上呗,这么小的孩子自己穿衣服真是费劲。”好在,孩子在兔子的指导下,终于把裤子穿上了。兔子把孩子交给别的老师,我们才一起出门。



我们的谈话没有直接进入当下的热点事件,而是从孩子穿裤子开始的:

C“看你教孩子穿裤子,真有点着急。大人经常因为自己着急,就包办代替孩子做了。忍住替孩子做的冲动,也不容易哈。”

A:“还真是。做到不着急要修炼好久的。在童乐苑,孩子们的蒙氏工作是教育,集体课、文化课是教育,日常生活更是教育,应该说生活教育就是最重要的教育。帮孩子穿上其实很容易,但孩子并没有学会。成人世界讲究效率,教育真的不是这样讲效率的,成人是挺难拉住自己的惯性去顺应孩子的节奏的,“帮助孩子自己去做”这个理念实践起来千难万苦,难在成年人的固有观念。教育本身有它自己的节奏,每个孩子也有自己的节奏。我现在慢慢觉得就可以陪着孩子,不着急让他去上课或者去走一日常规流程等,我陪着他自己把裤子穿好。这个时候他自己穿上裤子就是最重要的。这就是生活教育。”

Q:“嗯,他自己穿上裤子跟你替他穿上裤子,孩子内心的感受和他的收获肯定是大不一样的。”

A:“是的,对我们来说,这其实是经历了一个转变。以前也曾经最重视一日活动安排的丰富多彩,看孩子今天做过什么什么。现在我们内心淡定了,想法更笃定。我们亲眼所见蒙氏教育里面最可贵的是什么,我们精心准备环境,引起孩子的兴趣的方式可以多样,但最主要的根据是通过观察了解每一个孩子的需要。比如说刚刚那个孩子,他需要通过自己动手肯定自己能够做到,能够照顾自己,同时我们会在蒙氏工作和其他活动中给予锻炼的机会,这个对我个人来说也是蛮大的突破的。”

Q: “具体来说是哪些突破呢?”

A: “上次访谈的时候我提过创办儿童之家确实是在追求新的社会身份,在寻找自己的使命与价值。但是这个寻找自己的价值和外界对你的价值评价很有可能是不一致的。

比如说现在在做儿童之家,我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我的价值就是孩子在这里发生了状态的改变,成为更好的自己。或者说儿童之家本身,我认为我做的事对孩子是有益的,不需要外界认可我们的教育实践好,也不以这个为主要的追求目标。看到孩子在这里得到成长、改变了。就像我刚刚做的,对孩子来说,他今天尝试穿衣服,今天他学会照顾自己一次了,孩子的进步就是对教育实践本身的一个肯定,就对我自己做的事情的一个肯定。这个肯定是直接有效,究竟能不能在外界呈现出来、外界是否肯定,不需要去追问。

虽然社会价值标准还是存在的,也不可避免地受点儿影响,但完全不妨碍做事的热情和心灵的安宁,我想和孩子一样成为了这个阶段更好的自己了。”

Q: “那也面临一些商业上的压力吧?”

A: “当然,我们生活在商业社会里,我也是转行过来的。商业社会的标准,对我们有压力是事实,因为我们虽然收费不低,但成本也很高,人工、房租和教学活动费用等,哪一样都不愿意降低标准,这个标准应该说是超越一般人对幼儿园的想象的。 三年多了,我们还没有盈利。但在坚持我们的教育理念的前提下,不亏损小盈利还是可以实现的。我已至不惑之年,也没什么好着急的,既然选择了小火慢炖的追求质量的模式,那就好好做、慢慢来,这是我比较笃定。”



Q: “从携程托儿所喝芥末到红黄蓝扎针,幼儿园的负面新闻最近非常多,引起家长和社会对幼教行业的全面声讨和恐慌,你怎么看这类事件?”

    A:“首先想说的是资本与教育的矛盾。这个问题是我比较早就开始思考了。我本身从事金融行业有十几年了,3年前我转行投入教育界。我不断的去追问、思考的就是我要不要做资本驱动的一个商业机构。权衡之后的结果是我选择做一个小而美、不需要为资本负责任的教育机构。

今天我看了一篇文章《资本市场的道德问题》,我基本上认同这篇的观点,资本与道德无关。一个商业机构的运作目标是盈利,而盈利简单讲就是收入减掉支出。一方面是增加收入另一方面减少支出。但是教育服务其实没办法成为一个真正的商品,虽然你可以评估硬件设施,但整体教育教学水平没办法去估价。就算同样一个老师,她的状态不一样时,她给孩子的影响是不一样的。在商业社会里商品或服务定价越高,收入越多,再把这个提供服务的生产资料包括人员工资、场地租金等等尽量去压缩,那就有更多的盈利空间了。

所以说请一个月薪三万块钱工资的老师还是请月薪三千的老师,从资本盈利需要来说,必然会请三千块的老师。但是如果追求目标是教育的质量,不会以工资为首要选择标准。当然也会考虑薪资,但更多会考察这个老师本身的素质、水平。怎样持续维持老师的状态呢?一是提供老师令人满意的福利待遇和职业发展机会,让她有很好的价值感,而不是提什么奉献精神之类的。二是给她更多的培训、更多的心理支持,从而培养出一个状态很好的老师,她能对孩子有爱心,有耐心,安心、从容地投入工作。

不是说教育资本化就不会有好的教育,而是说资本本身追求利润的这个本质,和追求教育质量之间,就存在巨大的矛盾吧。从这点上来看现在世界范围内极少有这种幼儿园作为一个商业机构可以上市的案例,更多的是连大学都是捐赠出来的。

如果没有资本的介入,没有商品的特性,家长的消费者角色也由此消失,才有可能持续的互相尊重与信任,使家园合作成为可能。

其次我想说行业发展水平、监管与需求之间的矛盾。就拿幼教行业跟我从事过的金融业做一个比较吧。我在2000年之前进入金融业。那个时候金融监管行业规范确实完全没有跟上的,但是这十几年也随着银行证券的发展逐步完善。反观这些年学前教育发展这么迅猛,行业的规范、监管也是没有跟上的。最近几年生育人口的增加、二胎放开,家庭经济收入增加,对教育的需求从质和量上都有很大提高。但是从幼教的供给方看,教育理念、教师水平、行业自律等等还没有完全跟上。我们还是拿师资这块来说吧,不可否认,现在我们可以通过猎头来招聘资深老师,但是市场上能找到的大部分还是中专毕业的幼教老师,幼教专业的大学生几乎不会在幼儿园一线。这个情况实际上还停留在几十年前。这就是说供给和需求又形成一个很大的矛盾。

这两个突出的矛盾我想就是最近幼儿园问题频出的主要原因吧!”

Q: “做了两年儿童之家,你对教育有什么新的感触?”

A: “从我们接触的孩子来看,对孩子的教育真的是从出生就开始了,0-3岁孩子养育的过程非常重要。到我们这儿就像检验机一样,孩子来之前家里是怎么养育他的,一下子就看出来了,行为、性格、习惯都能从家庭教育看到影子。一个孩子在幼儿园的表现,一般都能从他在家里怎么被对待找到根源。我们的教育目标是培养与人为善、有责任感、有好奇心、爱学习的孩子,家庭环境其实才是最重要,如果家里配合的好,效果肯定叠加了。反之肯定就抵消了,包括以后孩子们升入小学,面临一个新的外部环境,他需要适应改变。所以我们说环境对孩子的影响是很大的,其中最重要的是家庭环境。

蒙氏的核心理念认为孩子是新人类,是我们的V2,我们來帮助新人类长成。TA不但和成人一样有自己的思维、感受、情感,TA有属于自己的密码和节奏,TA需要在环境互动中发展,成人是帮助TA长成,成为独立自主能够照顾自己照顾他人照顾环境的人。有的养育方式比如说喂饭、宠溺、包办代替,因为怕麻烦、怕出事,不给孩子发展各种能力的环境和机会,就错过了很多孩子的关键发展期。特别可惜! 就像今天你看到的教孩子穿裤子,如果没有经过这些观察、思考,和实践教育理念,你可能还是替孩子穿裤子,你还是觉得要把这个裤子赶紧给他穿上不就完了,对吧? 最终裤子是穿上了,但是不同的过程产生的教育效果就是不一样了。不停地打磨这个过程就是我们在做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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