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老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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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的话：今天，11月13日，是恩师老范离开我们6周年的日子！每年这一天，我的心就沉甸甸地难受！不由想起与老范在一起的那些岁月。自三十年前老范到经济日报担任总编辑后，报社风华正茂的一批年轻人，便在这位新闻大师的言传身教下，开拓进取，屡创佳绩。没有老范教诲，哪有我们今日——这是那一代经济报人的肺腑之言！2010年4月初，老詹刚退下，老范尚健在。为表达对这位新闻引路人的感激之情，我曾撰写《恩师老范》发于博客。今天是个特殊日子，特将此文刊出，以寄托对恩师老范的怀念和哀思。

恩师老范，范敬宜也，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由国家外文局调任经济日报总编辑。老范为人宽厚，生性和蔼，一见面便吩咐大家，今后就叫我老范吧，不用叫总编辑。自此，人人直呼老范，沿袭至今，不再改口。

老范是江南才子，写得一手好文章，自然也很爱才。他有一句名言，你表现，我发现。一旦谁人写出好文，老范一准表扬，夸了再夸，比自己写的还要高兴。八十年代中期，中国改革开放遭遇平台，推进不再顺畅，且有各种议论，指东说西。老范决定，经济日报要大张旗鼓，宣示改革开放伟大成就，先发一篇“本报观察家”，吹响冲锋号角！

文章由谁来写？编辑记者，谁写都行！碰头会上，小詹（时年三十有八，老范面前，不敢称老也）自告奋勇，挑灯夜战，三天三夜，撰成一文，名曰《改革，中国的第二次革命》。老范亲自审阅，连呼痛快痛快，略加删改，放在头条。字号加大，断版横排，突出处理！自此，小詹头角初露，表现神勇而被老范发现矣。

次年初冬，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召开，老范来到工交部，交下一紧急任务，要求立即动手，写一述评，专论如何搞活国有企业。小詹时任工交部主任，未敢怠慢，奋笔疾书，又得一文，取名《如何把企业搞死》，意即无死哪能有生，国有企业生得太多，却无一家能死，则国企最终难以搞活矣。写毕，交至老范案头。

老范仔细看完，沉吟片刻道，文章非常好，题目却不行，上头要搞活，你偏说搞死，那哪行呀，肯定不行！这样吧，咱们另取一名，不但要好，还得要巧，让人们过目难忘，让文章一炮打响。

下午，老范打来电话，小詹推门，但见《少数企业死不了，多数企业活不好》，一行范式秀丽行书，已然置于案头。次日头版头条，隆重推出，果然一炮而红，读者好评如潮。中央某领导办公室也打来电话，称赞有加。老范很是兴奋，把小詹叫到办公室，好一通夸奖，喜形于色矣。

老范爱才，唯才是举。因小詹勤勉努力，吃苦用功，老范另眼相看，欲破格提拔，申报高级记者。然而当此之时，小詹主任记者职称，刚刚取得三年，欲评高级，尚差两载，且高级职称评定，须得外语合格。小詹未能参加考试，自然没有成绩。

老范说，这个没关系，我来当老师，给你出考题。于是，亲自提笔，书写英文试卷一份，交给小詹，命其单独应考，并亲自判卷，递送上去。未久，小詹破格评为高级记者矣。

老范心细，关心部下，无微不至。那年初冬，老范小詹皆入中央党校。老范读省部班，小詹念地厅班。一日傍晚，礼堂放映电影，散场已近十点，小詹返回宿舍，行至楼前，但见灯光之下，树丛之中，影影绰绰，好像有人走动。定睛望去，正是老范！

见到小詹，老范慢慢悠悠，从手提袋中取出一纸质餐盒，餐盒之中，有芝麻汤团数枚。老范曰，今天下午，班上同学请客，我看桌上点心甚好，给你包几个回来，你且尝尝，是否正宗？冬夜寒风之中，点心早已冷却，小詹望着笑模悠悠的老范，赶忙捏起一枚，送入口中，一股暖流，缓缓涌上心头矣。

老范赴韩国考察，点名携小詹等年轻记者随行，以开眼界，且长见识。先至香港转机，须等候三个小时。报社翻译，一年轻姑娘，也不打个招呼，竟会熟人去也！直到快要登机，还不归来，险些误了大事！我们急得要命，将姑娘好一通数落！老范却是微微笑道，不急不急，没有误事就好。

到了韩国，行程很紧，每天会见外宾，马不停蹄。一到夜里，老范必拿出笔墨，写一书法斗方，我们再用礼品纸精心包装，即成贵重礼品。见了主人，老范谦逊随和，或引经据典，交流中华文化，或英语对答，辅以种种典故，听得对方连连点头，赞佩不已。随行一次，收获多多，潜移默化，大长见识矣。

老范爱才用才，亦舍得放才育才。九十年代初，正是一批骨干风华正茂干劲冲天之际，老范将小詹小庹送至保定、琢州，挂职任副市长，一去就是两年。挂职期间，安心从事社会实践，再不参与报社业务。此种经历，对年轻人锻炼成长，殊为有利也。

挂职期间，老范得知十四大即将召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将历史性写入党的报告，于是决定，大会召开之前，写一重点述评，阐述市场经济道路之必然选择及深远意义。电话打至保定，小詹说，老范，文章已经写好，昨天邮寄报社，题目叫《市场赋》。可能我所写的，就是您要说的，请老范审阅指正！

老范喜不自胜，很快改定，签发头版头条，七千余字长文，好一篇市场经济之颂歌也。此为小詹又一良好表现，挂职回京，即被选入领导班子，成为经济日报最年轻之编委矣。

老范办报，兢兢业业，卓有成效，被中央看中，调任人民日报总编辑。临行之际，员工争相送行，大家依依不舍，几乎落下泪来。老范拍拍我们一干年轻人肩膀道，你们已经成熟，可以独当一面。好好干吧，年轻是最大资本，年轻有很多可能性，我很羡慕你们！推心置腹之语，言犹在耳，转眼过去二十余年矣。

人谓，大恩不言谢。此言差矣！既是大恩，必铭记在心，念兹在兹，时时感恩而不敢忘记。如今，小詹也已年过花甲，退居二线，人皆呼为老詹。回忆新闻从业经历，没有老范提携，哪有老詹今日？不胜感慨系之矣。

今生得遇老范，实乃三生有幸。缘份乎，上天所赐乎！古训有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范呀老范，今生遇您，心怀感激。祝您身体好，心情好，一切都好。弟子国枢，深致谢意，在此叩首。

补记：《恩师老范》刊发未久，老范因病住进北京医院，闻听消息，我与杨乔急忙赶去探视，看着老范一瓣一瓣吃着我们带去的血柚，我和杨乔非常高兴，商量回去还要给老范炖酸罗卜老鸭汤呢。谁知，11月13日出差归来，刚下飞机，就听到老范去世的消息……欲哭无泪，痛心不已……当晚12点，匆匆草就一文，发至网上……

欲哭老范却无语

老范，范敬宜去世了！

刚下飞机，听到消息！

惊闻噩耗，不敢相信！

上个月，十八号，我们不还在北京医院见面吗？

老范斜倚床头，笑容满面，慈祥依旧。

他，不还一边吃着我与老伴带去的血柚，一边与我们谈笑风生吗？

虽略瘦了些，气色不还挺好的吗？

怎么，怎么，突然间，才二十来天，老范就走了，永远永远地离开我们了！

这是真的吗？

不敢相信！

不愿相信！

但，确实是真的。

已经无可更改！

欲哭无泪，欲说无语！

回到家里，茶饭无心。与老伴说起此事，老伴眼睛红了，转身不再看我!

老范，真是好人哪，您，怎么就走了呢？……

夜已深，我不能写什么，也写不出什么，只能匆匆草就此文，贴于网上……

此时的北京医院，一定非常安静。老范您，还在那间病房吗？

您一定还是那样真诚，那样儒雅，那样慈祥。

我相信，一定是的！

恩师走好。

老范安息。

（11月13日夜12点，草于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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