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知道枇杷的味道,却不知道枇杷树下一个孩子的寂寞

 

吃枇杷不吐葡萄皮...





《树知道》
下班路上,我见一个水果贩子挑着一担枇杷穿过武林巷。他远去的背影如一张年代久远的黑白照片,有点斑驳却也清晰可见。悠扬的叫卖声像初夏的第一声蝉鸣,唤醒沉睡的夏日君一般唤醒我黑白的记忆。

他在巷子的拐角处悄然隐退,而我像被施了咒语般伫立。又是一年枇杷成熟时,那乡下院子里的夏天也就甜了吗?树知道……
小时候的我长得比较木,姑姑和堂哥他们都不大喜欢和我玩。打扑克牌“八十分”的时候我会像一件廉价的商品被他们推来让去,没人愿意和我做对家。所以我常常一个人独处,如一个传世千年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在我记忆里,那是一个三月。我傻傻地趴在窗台上抓风玩,窗外是块小菜地。风轻轻地吹动着树叶,她们在枝上款款地舞蹈。漫天纷飞的柳絮在我小小的手掌上写了一首诗,她轻而易举就猜出了我的心事。她热情地邀我出来玩,和蝴蝶一起舞蹈,和小溪一起歌唱,和野花一起把妈妈的纽扣洒在路边。后来我真的走出了门,来到院子里的菜地。目光停在了菜地上,我在想:这里除了种菜是不是可以种一棵什么树?



一个五岁小孩的好奇心像水龙头一样,一旦被打开就会止不住地蔓延。我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地在房前屋后寻找种植的对象。走到用青砖砌成的天井边,我发现了一颗小树苗。此时的欢喜大抵和那些黄头发、蓝眼睛的洋孩子在一觉醒来后发现床头的袜子里藏着神秘礼物一样。她长在两块方砖的缝隙里,几片嫩绿的叶子显得羸弱。当时太过兴奋,没有考虑她的生前故事。也许是谁吐出的一颗果子的核,没有及时被穿针缝衣都巴结我的奶奶扫到。再后来可能被大人无心一脚踩到了砖块的缝隙里。一阵春雨成了她的母亲,一线阳光成了她的父亲,就这么生根发芽了。有时候大自然真的很神奇,很慈悲,它不会拒绝一颗种子的成长,自然也不会拒绝一颗孤单寻趣的童心。



我很想把她挖出来,可惜手指够细不够长。我其实可以寻求奶奶的,但没有,觉得这是自己的事,属于连奶奶都不能分享的秘密。于是木得没有一塌糊涂我也有峰回路转的时候。我迅速抓来一根筷子,连根把它翘起,小心翼翼地捧着到院子。我想手捧着她的时候,眼里一定流露着浓浓的“父爱”。找来比我高的锄头吃力地在还算松润的菜地上挖了一个小坑。我把小树苗放下,然后再小心翼翼地盖上土。这个动作你也一定不陌生,因为无数个临睡前的夜里父亲也一定曾把你外露上扬的小手塞进被窝里。我有点小满足地拍拍沾满泥巴的手,但似乎还有点小遗憾,是少了点什么呢?那时候我的脑海里并没有存太多的画面,但奶奶用尿勺浇菜的画面却是那么深刻。我偷偷地拉下裤子,以她为圆心转了一个圈。再后来的日子里,我在电视剧《西游记》里也看到这么一个画面,不过那是孙悟空用金箍棒扣出的一个防御圈。后来我还是把我画圈的秘密告诉了奶奶。她用长满老茧的手在我头上摸了一下,笑着说:“你一点都不笨,你是家里最聪明的孩子,最厉害的画家,你画的圈一定可以保佑树苗长命百岁!”



在有事没事的日子里,我都会趴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的这棵小树苗。下雨的时候我会撑着伞跑到院子里静静地站在她身边,把风雨阻隔在伞外,直到浑浊的泥水把布鞋浸湿,直到奶奶把我拉进屋里,留下一把伞撑在地上。

一天父亲到菜地里摘空心菜,回来说真奇怪了,好端端菜地长出一棵枇杷树,长势还不错。我连忙像一条蔓藤一样缠住了父亲问:老爸,那真的是枇杷树吗?那什么时候会开花?什么时候会结枇杷?她什么时候会生出更多的枇杷树……”“你一下子放鞭炮一样问一大串问题,我要先回答哪个呢?”“对,那就是枇杷树!”“等她长大以后就会开花了,开完花就会结果了。”“那她什么时候长大?”“等你上初中的时候吧。”“那他会生好多的枇杷树吗?”“也会的,就像我们家阿黄一样生出一窝又一窝”我发现老爸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也浅浅地笑了,可当时以为是在替我高兴!



又是一个春天,一样的风,一样的柳絮。菜地里的油菜花开得如火如荼,我想那是梵高画向日葵时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吧。油菜花搔首弄姿的样子让蜜蜂嗡嗡嗡地来回打转,像有加班费一样忙得满头大汗。后脚载着两坨花粉,那时候我很好奇,蜜蜂是练了什么武功,可以让花粉紧紧地吸在一起?至今,这个问题在金庸的武侠小说里好像也没找到答案。



我一样来到她身边。她什么话都没说,但好像如柳絮一般轻而易举就猜到了我的心思。你若懂我,那该多好?一阵风来,一缕阳光泄下,一场春雨滋润。我似乎听到了她拔节的声音,听到了她血管疯狂地传输者营养液,听到枝杈肆无忌惮地往外伸。于是我又会以为她像孩子一样饿了,想起奶奶常说“长身体的时候该多吃点。”我便又偷偷地于父亲不在家的时候舀上半碗叫“烟草复合肥”东西溶解在水里浇下去。浇完树叶在枝头颤动几下,我也咯咯地笑了。

时间是一位伟大的小说家,我们还来不及推敲,它又写出了新的一章。上初中后,我开始离家寄宿。每逢周末才回家一次,而院子里的那颗枇杷树就成了我心中的牵挂。如此,当我坐在教室里望着窗外的香樟树发呆的时候想:你会不会像古代牵挂外出从军丈夫的女子一般牵挂着我?然后一盏残灯流泪到天明,情深蜜意地绣出鸳鸯鞋垫。一边是铁马冰河,一边是丝线缠绵,但一起诉说着牵挂。每次我一回家,停好自行车就跑到菜地看看她开花没有,结果没有,可都以失望而告终。
帘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一晃三年又过去了,院里的柳树又发芽,可枇杷依旧没有开花,更没有结果。但我慢慢习惯了她的现状,如果真要一觉醒来满树繁花,又一个不注意黄橙橙地打着小灯笼,一定会被惊羡到,像一颗子弹一样打入胸膛。不过她送我的这枚子弹是在两年以后。



上高中了,离家又更远了。一个月才回家一次,而且每次回家都像刚从战场上拖下来的士兵一样有气无力。慢慢地,院里的枇杷树似乎淡出了我的视野,更多的是“三长一短就选短,三短一长就选长;参差不齐就选D,徘徊不定就投币。”那个夏日,十点多了,我还在床上补眠。父亲仓皇而喜悦地把我从背英语单词的梦里拉了出来。他夸张的叫声带有几分杀猪时的气势。我看到他的脸上泛着一层猪油没来得及清洗,溅着猪血的围裙还没有解下,上面几点梅花一般点缀的血渍想来是晨起刚晕开的。他跟我说:“快起来,快起来,院子里的枇杷终于结果子啦!”“什么,结枇杷了?”我的脑袋像刚开机的电脑,还来不及反应就想登QQ,因为这消息是在太震撼了。我穿着一只拖鞋,一边打着赤脚跑出了院子。顺着父亲指的方向,我在厚实大片的枇杷叶间找到了“兄弟两”。父亲端来凳子,踩在上面帮我摘下了这对枇杷。我激动得来不及用水洗,就剥开带有几分青的皮,咬了一口还硬的果仁。那一下,差点没把我的孩子给酸出来!父亲看着我滑稽的样子孩子一样笑了。
从那以后,说来奇怪,就再也没结出枇杷来。也许是我对她太过溺爱,那个叫“烟草复合肥”的东西喝太多了?还是树苗没经过特殊培育很难结果子?后来的每个枇杷成熟时,我也会吃到枇杷,可再也吃不出那年夏天的味道。

那年杏花微雨,你说你有心事,也许这一开始就只是一首诗,没有结果亦是一种慈悲。其实我们并不需要太多,太多了我们那什么去承受?只要在生命的长河里能打捞到些许快乐的漂流瓶就足够了,比如一棵只结了两颗酸枇杷的树,她曾像知心小伙伴一样和我一起长大,陪我度过了有些寂寞的好几个春夏。她也曾让我知道父亲其实一直都像关注着我一样关注着她的成长。不为别的,只为那他曾经说过的善意的谎言,和一颗千千万万的父母心。

至于以后的夏天,院子会不会再甜,我想,树知道!又或许不需要执念地去知道,一如当年遇见她一样诗意。

——本文摘自散文集《腐草为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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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由种了一棵枇杷就以为
能抓住夏天的小编为你致童年推送
(配图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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