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

 

连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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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的一切
蕴藏着诗意之光


很多人说,人是存在于回忆里的动物,尤其对一个写作者来说更是如此,他消耗最多的不是现在和未来,而是过去。过去被存放在保险柜里,珍贵,而又令人安心,保守,但又可以大肆宣扬。很少有人刻意诋毁另一个人的过去,仿佛死者为大,过去的苦难、残忍、背叛,隔着时光的毛玻璃镜片,忽然变得那么好看,仿佛一切都可以接受,都可以被原谅,哪怕这一切全部建立在谎言之上。

然而我却更倾心于现在,一种短暂而又深刻的体悟,瞬间而又隐秘的传达。什么时候的我比现在的我更加真实呢?什么时候的我比现在的我更加能够触摸到真实呢?寂静,循环,单调,模糊的时光,于我而言是最美的时光。仿佛忽然被一束光所照射,日常成为我如今写作的一种宿命,它的每一个片段似乎都能够成为诗中最妥帖的一句,平常而有韵味,随意又动人心弦。它脱离了一切,可是同时又承载了一切,它摒弃了一切,可是同时又还原了一切,它从冰还原成水,真水无香,它从火还原成光,无上清凉。



我已被现实所俘虏,在诗里,我甘愿成为显示的奴隶。所有回忆都令人心伤,所有未来也都混沌苍茫,我只能看清脚下,看清夏日里匍匐在地砖上的爬虫,看清厉雨中翻卷下来的柚叶,看清暗夜里浮云游动遮蔽的楼塔,看清那些悲哀、无力而又细小的死亡。尽管我能够看清掌纹却看不清此生的命运,能够看见星空却看不见遥远的苍穹,尽管群山起伏,尽管江河重叠,尽管跬步,尽管疲倦。

躺在卧室的硬床上,坐在桌前的软椅中,走过清晨,走进黄昏,出汗,淋雨,吹风,闲谈,吃饭,无端高声一吼,无由转身歧路,伸出手可以抓握,拿起笔可以书写,平心静气,哪一笔不是日常?低头顺眉,哪一句没有韵味?



“神说,要有光,便有了光。”只有在此刻,我才感觉到所有的门都向我敞开着,每一扇门都游移不定而又确定不移,不同的风景在其中若影若现,无数的柳丝轻拂着我,只需轻轻一折,便能随同进入,隐秘,虚幻,真实。这道光既不源于过去,也不指向未来,不冷硬,也不刺眼,而是像被晶莹的宝石包裹着,轻微而徐缓地向外放射着柔和的光芒,就像云中的太阳,就像生活本身。它照临在我身上,闪现神秘光泽,它可以被轻轻拂去,也可以轻轻聚拢,所有的门都暗藏其中。

我把自己完整地交给它,接受它的馈赠,同时也成为它的祭品,为它歌颂,也受它谴责,尽情地吞噬它,同时也被它吞噬。我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付出来,晾在水面,晾在云间,藏进水底,也藏进深渊。我感觉不到阻隔,却感觉到无限的敞开。日常的一切都有神性,日常的一切蕴藏诗意之光。



诗是暧昧之源
无暧昧,不成诗
当我一点点地融入这世间的水时,这些细小的水粒也无限地向我靠近,它们活泼旋转的样子,就像一条条绵柔的光,附着在我的身上,与我血脉相连,成为我的一部分而又不同。它们组合在一起,就是这个世界完整的样子,它们分开,就让这个世界多姿多彩。

只是,很多人在看待这个世界时,粗糙得就像饥饿者忽然看见了食物,很多细小的东西都被他们忽略或者视而不见,一些颜色,一些心情,它们的明暗和变幻的形体,成为他们眼中无法接受的暧昧。他们的世界通常是正误两极对立的世界,没有中和,所以也没有妥协。然而,难道可以摆脱这种暧昧吗?一切都被它包裹着,难道可以把自己从地面上提起来吗?



整个世界就是暧昧的。如果模糊一些,就说这个世界是混沌的也未尝不可。那么多的未知,那么多的不可知,科学无法探索到的地方,由众神统领着,执行隐秘的秩序,迎来风调雨顺,坐看沧海桑田,生命的起源,万物的终结,哪一处斑驳的光影不是暧昧交织的呢?伏击猎物的野兽,汲水生长的种子,微微拱起的陆地,鱼跃出水面,海撞击礁石,轮船驶近又远离,雷电的分蘖,火的蔓延,婴孩的啼哭,起伏的蝉鸣,花的盛开又合拢,蝴蝶的翩跹,树身缓慢的皲裂,多么暧昧!



整个时代也是暧昧的。奔腾而来的洪水裹挟泥沙而去,某时又裹挟泥沙滚滚而来,一群人被莫名其妙地从东边赶到了西边,又从西边被赶到了东边,并且还在不停地被驱赶着,人们莫名其妙地出生,又莫名其妙地死去,建筑莫名其妙地高耸起来又莫名其妙地夷为平地,今日是昨日,也是明日,今天是所有日子,天亮之后,光线照射不到的地方都是黑暗的,灯光可以照亮面孔,X光可以穿透心胸,然而我们可以看清什么呢,身影?疾病?还是那些隐藏在暧昧里,而变得看不清楚的东西?那么多的麻木不仁和“心照不宣”,那么多的曲折遥迢和白费力气,是谁仍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我们的语言也是暧昧的。语言是这个世界的表象,而暧昧才是这个世界的本质。因而无论我们怎样试图克制,赞美一朵花,怀念一个人,追忆一段往昔,还是突击脑海里最神秘的东西,被精选出来,认为最恰切的语言,仍然是最暧昧的隐喻,我们试图选用的最精准的子弹,往往最不能击中被选定的目标,我们以为自己主动的努力便已决定了主导的势力,其实并非如此,被选择的语言最后也会左右我们,而我们也必将为忽视语言的巨大活力而最后承受一切,没有人可以说他规训了语言,也没有人可以说他逃避了语言,语言就像这个世界上所有被创造出来的东西,带给我们沾沾自喜,同时也将我们紧紧地关在它无形的囚笼里,就像豢养着一群温驯的家禽。

由此我几乎就要认为,诗是暧昧之源。无形的诗就是世界,是山川和走兽,是河流和深渊,是风和风卷起的事物,是融化和消逝,是未来和从前,是世间万物此刻倒影出来的一切,有形之诗就是语言,是最坚硬,最透明而又最璀璨的语言,是语言的钻石,它吸纳放射的一切光源,将它们还原,它切割牢固的岩石,灼热的岩浆,冰冷的宙宇,沉闷的空气,以及铁板一块,使它们裸露伤口,并自发地寻求疗愈,诗是暧昧滋养的器皿,是容纳纯净与肮脏的酱缸,是野兽尚未进化的獠牙,是消失和重现的地平线,是森林里的猿啼,是田野上的播种,是疾风骤雨和满目星辰,是流水的节奏和变化的呼吸,也是沉默和犹豫,每一句诗中都饱含暧昧,无暧昧,不成诗。



一切都是暧昧的
连我也是


我沉浸在暧昧中,有时候,就像平躺于万丈悬崖,有时候,就像闯进漂流浴室,有时候它要我长出叶子,我就长出叶子,有时候它要我融化在水里,我就试着融化在水里,有时候它捂住我的耳朵,我就安心地被它捂住,然后在它的怀里睡着,我满足它的强求,也满足它的随心所欲,因为一切都是暧昧的。

就连我也是。



有些叶子尚未变绿

有些叶子尚未变绿

便已枯萎,有些花朵

尚未被看见时就已凋谢

更多微小而又无名的

生命,在另外的世界里

度过一生,它们卑微地爱过

绝望过,也许还奋力

地挣扎过,尽最大可能

制造一些光亮,取暖

或抵挡漫长的黑暗

它们多么美丽,它们

是水的主要部分,无色

而且无比透明

不敢说漫长

不敢说漫长,也不敢

再说厌倦

窗外的景物不变,我

坐在床前的书堆上

看着阴影如何在纸间

聚集,偶尔抬头

想在一张灰暗的照片中

找到不同,那些遥远的细节

已长出清晰可触的轮廓

当我逐一抚摸它们

的时候,天

黑了

摒弃

我无法摒弃自身的

庸碌,就像无法抵制

随时可能袭来的困意

它像我的膝关节

有时候,也像我的肘关节

在我目光不常停留的地方

长满细密的纹路,有时候

悬在头上的柜子松了

风把里面的东西吹下来

不知道要几天几夜

喧嚣从未停止

喧嚣从未停止,一些巨大的

车辆摇晃着穿过人行天桥

仿佛最后一次奔跑,就要崩散

环卫把塑料薄膜铺在绿化带上

翠绿变成油黑。喧嚣从未停止

临街的窗户嗡嗡作响,晚睡懒起

门锁了,我在厨房吃饼干



午后

午后的疲倦将我扑到在

床上,窗帘如黑色的花瓣

幽闭,床单深蓝如海洋

我的身体在它的柔软中下陷

在寂静而又黑暗的柔软中

轻缓地下陷,如此光滑

又感觉如此随心所欲

像要窒息,又像

最自由的呼吸等 待

就这样等待着,在黑暗里

在连绵的雨水中,在城市

冷漠的面孔和相似的轮回中

就这样等待着,望着远处的

高楼,阳光偶尔刺破云层

照耀在洁白的楼顶上,一些

细节清晰地显露出来

仿佛近在眼前,伸手便可触及

但更多时候,远处的楼层

都被云雾遮蔽,变得

前所未有的空旷



美好

从宿舍的木板床,到

办公室的沙发,我在雨中

走了半个小时。河水涨了起来

淹没岸边的野菊花

行人匆匆忙忙,变幻的水珠

打湿他们的肩膀。我躺下

在闪烁的星群中间,呼吸

想一些尘世里的人

他们如此美好,执着地爱着

恨着,在我触不可及的地方

慢慢变老

和解

今夜,我愿放下一切

与这个世界和解

我愿放下坚忍,学会顺从

渴了饮忘川之水,饿了

受嗟来之食,我愿忘却

憎恨,学会热爱

不听不该听的,不看

不该看的,为尊者讳

为富者讳,为权贵者讳

我愿抛弃远方,抛弃幻想

我愿斩下不安的双腿

任其腐烂在地上!



图文|李路平。作品已获作者授权,转载请与后台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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