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力扶:《爱国者》在开创电视剧腾云起蛟的新气候

 

《爱国者》这样充满情操的剧应该是扑街的。...



作者:王力扶

惭无灵辄,以报赵宣


《爱国者》要从这里讲起。这典故就是《爱国者》的那句宣传语: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故事看下来,我不由得有个疑问:当你们发狂的喜欢《聂隐娘》的那句“娘娘从长安来到魏博,一个人,没有同伴”而不喜欢“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的时候,一定要清晰坚定地回答我为什么。

为什么?

我要追问普遍的社会情绪。我要这个答案。你们有吗?你们没有。为什么?因为没有惭愧,没有阳刚和血性。

这是曹植的两句诗,在他的一首乐府诗里,《短歌行》。这两句要联系诗中的另外两句:自惜袖短,纳手知寒。曹植是大写士,他刺的是一种世道,都是小人庸人没羞没臊的世道:人人目光短浅,没有血性,冷漠,自惜,天冷了,没人抱柴生火,就把手缩进了袖子里。他长啸道:世道不羞耻吗?没有灵辙那样的人来报答赵宣。

灵辙是什么人?是一支军队。生平事迹,怎么看,都是个普通人,曾为桑下饿人,赵宣,即赵盾,堂堂晋国正卿,遇到桑下的这个羞愤不肯乞食的人,主动下车,飨以干肉。萍水倾盖,一饭之恩。赵盾也未必就把此事看得多重。戏剧性在三年以后,在晋灵公伏杀赵盾的酒宴上,赵盾逃脱,最先追上来的那个人,看了他一眼说,是您啊!我现在返回去,将为您而死。赵盾问你是谁?来人说,桑下饿人。

这就是先秦,充满了担当义气和血性。国与国之间无义,人与人之间有大关怀和大牺牲。到了曹植的时候,这些都已经没有了,所以曹植写一首文质彬彬的诗破口大骂,骂这个无义的世道,其中大约也包括他的父兄,枭雄曹操和曹丕。雅爱诗章妙善辞赋又怎么样?你们都不是士了。

士,就是捐躯者。

后来捐躯的对价越来越重,为乡,为城,为郡,直至许国。

士,也就是爱国者了。

曹植怒骂的世风世情是有永恒代表性的。所以,常有人要流血,要捐躯,要高贵的死亡。多数人取利,没义气没血性没担当,杀了无仇救了也无恩,这是麻木。捐躯是需要胆气的。没分裂没战争没侵略,于是绝大部分人心安理得的不爱国了。有了侵略战争,就更没有闲暇爱国了。闲暇,是心的闲暇,被恐惧懦弱击倒的人,心里确实没有勇气血性的机会,这就是人品和道德的不闲暇。

我想说,我所处的当世也是这种人,我甚至也不敢说我就不是。

很多狡辩是很可笑的,他们以为他们不爱的国,就是一个几十年的政府。而陀思妥耶夫斯基因为反对沙皇,做为极端异见者上过他祖国的绞刑架,可没有任何一个俄国——苏联人会否认他是个爱国者,在我看来,英国人雪莱拜伦打着希腊摆脱土耳其奴役的独立战争,他们也是爱国者,白求恩和陈纳德都是。爱国,就是爱文明,爱人民,爱象征这二者的一切。用舒婕的话说:我爱它,爱它的河流山川土地。爱国也是宗教者宣讲的无畏布施,捐弃命躯,解除所有人死亡的怖畏和忧患,这就是无畏布施。所以,《爱国者》的最后,宋烟桥就义的时候,是殉道的基督的造型。我这不是剧透,而是一个郑重的提示,否则很可能,人们就会错过了。《爱国者》是一部值得深深体会的剧。

所以,爱国是崇高的事业。“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爱国是理所当然的美德,放之四海皆然。然而在当下,我不能学曹植。人们爱什么?爱着的正义,是颜值的正义,爱着的公平,是拉偏架的公平……请问你们为什么要写一部《爱国者》?是《哀郢》还是《国殇》?

是《招魂》!

招所有人的魂。在当下,我们怎么爱国?爱国就是爱自己,每一个人都应该是自己的英雄,爱自己的好灵魂好品德好人格好文化传统和好家教,这就是“以报赵宣”。捐躯者甘愿舍弃身命的,不是布施一群冷血麻木的混蛋!他们英灵不去,注视着当代每一个人的阴魂不散。

这就是《爱国者》的当代主题。


说到这里,要说到这部剧了。讲捐躯者的故事,显然是有风险的。最大的风险,是名与利的风险,六年,该对等什么样的名与利,才算是不亏?毕竟现在人的信仰正义,就是名与利啊!这要有放弃。说到放弃,许多人觉得是一件血淋淋残忍和疼痛的事儿。然而,如果连放弃都放弃不起,半辈子也就白活了。没有拼的价值底气和资本,在我看来,就是白活了。

宋烟桥是士,捐躯者,写他的人,即使不是士,也必然有对士的信仰。人格上有血性有棱角有光芒。我们认同崇高的主题是好的,是值得提倡讴歌的。题材上的一意孤行还是需要义气和担当的,这些义气血性担当的人,除了肇议者王海林,也包括制片人董俊和导演龚朝辉。这是真金白银的义气担当和血性啊!

汪海林是非常成熟的编剧,文学修养和文学气度都很好。看他的剧,很放心很舒服,不用提心吊胆的操故事的心,面子上是好看的,有现代剧作者一切该有的必备修养,剧情密集,猛烈,信息量大,转折埋伏多,就不在这里单独谈剧作常识了。我想谈的是思想感情,这是创作的核心,也是剧本的含金量。它超越了普通的常识剧情打动我的地方,在那些澎湃的情绪高潮。无数个剧情点上引爆的情绪高潮,作者本人化身一样的纯真的充满着宗教纯情的人物,大段大段毫不惭愧的咏叹。那是一种仪式和祷告的语言,在语言污浊肮脏坏死半身不遂的今天,那些因为表达着崇高情感而忽然复活的美好的字句,经常让我热泪盈眶。使语言生辉的不是语言技巧,而是它代表的情感。

一个编剧看另一个编剧的作品,是很难热泪盈眶的。它绝不是剧作技巧和常规情节可以做到的。它只能在更高的层次上碰触我,使我流下眼泪,使我疏通我久已经被淤堵的崇高情感。对,就是崇高。我已经很久没有在电视剧里体会过这种东西了。

宋烟桥,舒婕,赵疯子……

我曾经和汪海林探讨过怎么才能写好一个人物?他说,人物不依赖情节而自然存在。我说人物的元气鼓动的任何一个瞬间,都是戏剧。宋烟桥的人物是杨靖宇,杨靖宇的故事很强烈,可为什么最终出现了宋烟桥?除了可以理解的原因,我想大约还是一个化身。化身是什么?化身是一个容器,它容纳着这种高贵品性的每一个人,诗性。《爱国者》非常难得的写出了一种诗性,阳刚的,纯真的,热烈的,刚毅的。这些,在我们的屏幕上都久违了。

“应该远离让自己丧失雄心的人,卑微的人会越来越卑微,卑微是会相互传染的。真正伟大的人,会让身边的人也可以变得伟大。”

“你要活着参加我的葬礼,我想我是赶不上了。”


我也想我们干的是个什么行当?我自己的理解,编剧这个行当,近乎士。不近,则昏庸则懦弱则小人戚戚则六神无主,则抱怨则哀嚎则顿足捶胸。士,当然要承担更大更艰巨的命运啊!

但我每天被问的最多的却是:你觉得你写的这意思这故事普通观众看得懂吗?被问过几次之后,我恍惚觉得真有一种什么都看不懂的丧失了脑子的普通观众每天等在电视机前,等着我们去投喂下流弱智的兴奋点去刺激他们的食色性,行话把这个轻浮的称作桥段。我一直到现在也学不会这个词。我的职业自豪感就这么点点滴滴被磨损了。

更何况是情操?按照他们的说法,《爱国者》这样充满情操的剧应该是扑街的,人人喊打甚至得而诛之挫骨扬灰的,但是它没有,它战绩漂亮,清脆打了很多人的脸。预祝它好没太大意义,它就应该好,好不好都超越了如今好的标准和概念。它不是好,它是重。

万幸的是,收视率和各种热烈的反响回馈犒赏了所有创作人的努力。观众不是大数据,他们有情感有感动的能力,请不要妄自猜测与菲薄观众了,既猜不到也猜不透。

再次祝贺汪海林,以及制片人与导演,这是个血性义气与担当的组合,他们三个大致是一代人,是这个行当最宝贵的中坚,有理想有能力有行动,也有忧患。在最险恶的市场环境中历练成了一种不可多得的生态,而渐渐成为一种气候。愿热血《爱国者》,最终能行云布雨,腾龙起蛟。

而我理解的创作,是一种文殊菩萨的事业。当我们把一加一介绍解说给一无所知的孩子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学习二加三和八加九的。不要总重复给他们一加一,那不是他们无知,而是我们无耻。我们为自己的无能和懒惰找了借口。

天行健,君子同心同德,自强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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