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先生打跑了猥琐男

 



陈若鱼

一个写故事的老仙女

1

吻一枚新生的嫩叶

阳台上那盆去年冬天死掉的茉莉,不知什么时候又重新活了过来。直到昨天,等丁萧萧注意到的时候,那盆茉莉已经开出细小的花苞了。

丁萧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从几颗小花苞拐着弯地联想到了程亦嘉,她原本如发现新大陆一般,举起的单反调好定焦镜头的兴奋感,瞬间消失。

她很想知道,为什么茉莉能够死而复生,她跟程亦嘉的爱情却不能呢?

丁萧萧望着那株被她辜负的茉莉,想起程亦嘉的种种,忽然间有些心酸。回到卧室后,她发现有一束细微的光从窗帘缝隙里照进来,正巧落在她的脚上。

她脚指甲盖,上面的西瓜图案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脱落了,剩下边缘残缺的一半,看起来很奇怪。丁萧萧伸个懒腰,索性拉开窗帘,光瞬间涌入她的房间,她像是后知后觉一般发现,原来已经到四月了。

而她初遇程亦嘉,也是在这样的四月。

因此,丁萧萧决定出门一趟,不管是去嗅一嗅春天的味道,还是吻一枚新生的嫩叶。

只要能帮她再次忘记程亦嘉,就好。

2

世上只有一个程亦嘉

她穿了一件白衬衫和西装裤,披散着头发,趿拉着拖鞋就出门去了。

阳光不温不火地从树枝间散落下来,不知名的鸟叫得欢快,丁萧萧才注意到楼下总是堆满垃圾的墙角,也井井有条的摆上了绿色的垃圾桶,尤其是每天都在台阶上晒太阳浑身脏兮兮的猫,也变得白净温顺,身旁还多了一只花斑猫,两只猫闭合眼睛晒太阳,看起来无比温暖。

于是,她又想起程亦嘉来。他曾无数次说过要带她去旅行,但每次她都因为工作忙而拒绝。

出了小区,丁萧萧一路往西走,前面有条街叫谊爱路,左右两侧都种满了高大的白玉兰,底下人行道的花坛种满了德国鸢尾。此刻,白玉兰已经凋谢了,但树叶却正值苍绿,蓝紫色的鸢尾也仿佛要开到路的尽头去。丁萧萧站在谊爱路的路口想,仅仅这条路望过去,就满眼春色,那她看不到的整个世界该多美?

她已经错过了那么好的程亦嘉,此刻却又险些错过了这个春天。

漫漫人生,春天可以有很多回,可程亦嘉只有一个啊。

3

沙丁鱼

去年十一月,程亦嘉站在楼下跟她说了分手。

丁萧萧抱着被子哭了一夜,第二天就去辞了职。在过去五个月的时间里,她都没有工作,靠每天窝在房间里给广告公司写文案。十天半个月不下一回楼,也不再网购,每天叫外卖,外卖小哥都劝她别再吃快餐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就去ATM取之前工作时的存款。

丁萧萧走着走着就停在谊爱路中段,她跟程亦嘉经常去的那家咖啡馆已不见踪影,她站在那里愣了好久,然后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过去五个月里,她一直把自己养成一只困兽,她竟以为程亦嘉还会回来,她每天关注他的微博,知道他去了一次韩国,两次香港,三次大理,每次都跟不同的一群女人。

其实,他早就不属于她了,只不过是她一直在幻想,他们曾那么相爱,却刻意不去想,他离开时说的那番话。

他说,丁萧萧就像大海里的沙丁鱼,永远都是成群结队,跟别人一模一样,别人喜欢吃杨枝甘露,她就喜欢吃,别人买香奈儿的衣服,她就算吃泡面紧巴巴的过一个月,也要跟风买,时常跟公司的女同事撞衫,活得完全没有自我。

现在回想起这段话来,丁萧萧已经不再排斥了,甚至是由衷的认同。

从小,丁萧萧就出生在并不富裕的家庭,母亲没读过多少书,也常用“别人家”孩子那一套来教育她。她的个性,她的棱角,全都在十几年的成长里被磨灭了,终于长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高中考入全市重点高中,大学以640高分考入复旦,毕业后刚好遇上好时机,进了一家不错的公司。在试用期结束那天遇见了程亦嘉,温柔的四月春风里,年轻男女只需要一个眼神,就飞速地坠入了爱河。

4

莫名其妙的惊喜

程亦嘉小丁萧萧一岁,刚来公司实习,是个不折不扣的90后,热爱旅行的同时也热爱海子和顾城的诗。丁萧萧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他身上那股劲儿,时时刻刻身上都像散发着光,是那种她童年时期就消失的光亮。

她喜欢跟程亦嘉待在一块儿,喜欢听他停不下来的笑话,但是却不喜欢跟程亦嘉四处去疯,也无法融入他们那些朋友。现在,丁萧萧想来她不是不喜欢出去玩,只是她早已经被母亲跟十几年的规范生活变得教条化,青春和年轻似乎只给过她一个鲜丽的外表,而她的心早已提前老化。

春风拂在她脸上,她望着从树枝间散落的光,想起去年在她生日的时候,程亦嘉兴奋地从包里掏出一本敦煌旅行攻略和两张机票。可是,丁萧萧并没有表现出惊喜,而是看了机票的日期。

“你怎么不问一下我,敦煌那么远,周末两天根本就不够。”

“我们可以请假啊。”

对于丁萧萧来说,请假出去玩这种事情她怎么也不会同意的,程亦嘉盯着她看了好久,然后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冷战由此开始,在公司见面也互不说话,好在程亦嘉确实是爱着丁萧萧的,一星期后主动承认错误,说自己不应该搞这种莫名其妙的惊喜。

丁萧萧重新投入程亦嘉的怀抱,她很清楚,自己也是深深爱着眼前这个大男孩的。

5

算了,分手吧

真正的一次争执,是在去年十一小长假。

丁萧萧觉得人太多哪里都不想去,不如在家休息,而程亦嘉非要去张家界。两人站在楼下吵的不可开交。

程亦嘉说:“丁萧萧,你哪里像个25岁的姑娘啊,你根本就是个披着25岁外表的老年人。人老年人还卖房子出去旅行呢,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然后丁萧萧还没找到反击的话,又听见程亦嘉那番沙丁鱼理论,于是吵起来,吵到最后程亦嘉沉默了片刻,他望着丁萧萧冷不丁蹦出一句。

“算了,我们还是分手吧。”

丁萧萧到嘴边的反驳在此刻咽进了肚子里,看着程亦嘉说了一句保重,然后就离开了小区,离开了她的世界。

小长假结束后,丁萧萧到公司就听说程亦嘉辞职的事,她望着空空如也的座位,想起他说的那番话,也不知怎么了,带着一股怨念和豪气冲进主管办公室一气之下说了离职。一说完她就后悔了,可是想起程亦嘉又觉得心里像被挖空了一样,十月寒风吹的她几欲窒息,所以主管跟她确认的时候,她还是签了字。

程亦嘉没有再联系过丁萧萧,她也就在房子里写文案宅过了一个冬天,只要一想起程亦嘉就难过到不能自抑。

走完谊爱路,丁萧萧站在路口突然决定去旅行一趟,她想去之前没能和程亦嘉去的敦煌,就当做是缅怀一下这份无疾而终的爱情的同时,告别过去教条的自己。丁萧萧的衣柜里找不到一件适合旅行的衣服,全是黑白套装,她对着镜子看着25岁的自己,也忍不住嘲笑。

在出发敦煌之前,丁萧萧取出了银行存款,去烫了时髦的水波纹卷发,买了许多衣服,还有文艺到不行的碎花长裙,学着明信片上的样子搭配了一条藏蓝色披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忽然觉得好像找到了从前丢失的某种东西。

她问自己,倘若程亦嘉遇见的是这样的自己,是不是就不会分手呢?

6

世界很大,我们应该去看看

到达敦煌那天,丁萧萧一路狂奔直奔沙漠。

敦煌四月的风还很凉,吹在丁萧萧脸上,她望着同行的男女,忽然就酸了鼻子。在她想要旅行,想要青春起来的时候,那个人却已经不再身边。

她从没跟任何人提起,当她在微博看见程亦嘉跟别的女人合照时,她蒙在被子里哭得天昏地暗,以至于她至今都也没再敢登录过微博。

游完敦煌,丁萧萧又去了宁夏,最终跟着几个途中结识的驴友说走就走地去了青海湖。青海湖的气温很低,丁萧萧在车站买了件羽绒服,裹得像个粽子,但是心像飞上了云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活。原来,她也是热爱这种生活的。

丁萧萧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在茶卡盐湖遇见程亦嘉。

他举着一只小黄旗,上面印着某某旅行团的字样,正讲解到一半,险些没认出眼前的人是丁萧萧,两人相视近三十秒才喊出对方的名字。

真巧啊,好久不见。

程亦嘉的身上依旧散发着初见时的那股光芒,丁萧萧的心也如去年初见时一般噗通噗通狂跳起来,原来她在微博上晒的照片,是跟女游客拍的,冰凉的心似乎也在那一瞬间变暖。

两人寒暄一阵,眼看程亦嘉就要走了,丁萧萧赶紧慌慌张张地说,不介意的话,带我一起吧。

换作以前,她绝不可能说出这种别有用心的话,可是爱情有时候,不就是需要勇敢吗?

程亦嘉惊讶地看着丁萧萧,觉得她变了好多。其实在过去五个月,他一直后悔那么草率的分手,也怪自己年轻气盛,但没脸面回去找她,可是现在她这样忽如其来地出现,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程亦嘉考了导游证,全国四处跑,每天都在微博上晒照片,一切都是想让丁萧萧明白。

世界很大,余生漫长,我们应该去看看。

7

沙丁鱼已游向茫茫大海

丁萧萧跟着程亦嘉的旅行团到了沙岛,没想到一到沙岛就出了意外。

丁萧萧去小摊上买东西的时候,被团里一个男人轻薄了,丁萧萧这种老实人,当然只能忍着跑开,怎么也没想到程亦嘉会忽然冒出来,一脚将那人踹倒在地,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结果是程亦嘉手臂骨折,还摔破了半颗门牙。

回去之后,程亦嘉被那个男人投诉丢了导游的工作,丁萧萧每天都去医院看他,分开五个月带来的疏离感,一点点填补了回来。

出院的那天,程亦嘉忽然叫住了她,敛着眉深情地说:

“萧萧,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丁萧萧错愕地抬起头,看着程亦嘉,他也正看着她,嘴角带着笑,眼里有光,过去五个月的想念在此刻全部涌入脑海,她忽然就红了眼圈,在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被他拉进怀里。

丁萧萧只听见程亦嘉没头没脑地说了很长一句话。

他说,不仅张家界,我还可以陪你去世界任何地方。当我在茶卡盐湖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爱的那条沙丁鱼已学会游向茫茫大海。萧萧,以后我陪你看世界,你陪我过余生,好吗?

丁萧萧猛点头抹眼泪,没听见他最后一句话。他说,其实我是在微博上看到你要来敦煌,才跟同事换了旅行团,一切只为重新遇见你。

“对了,丁萧萧。”他忽然叫住她。

“干嘛?”她愣住。本以为他还要说什么深情的话,没想到他咧嘴指着破掉的门牙说,“赔我门牙。”

“怎么赔?”她刚说完,程亦嘉的脸就凑了过来,吻上她的唇,吻了好久才停下来说:“这样赔。”

丁萧萧气喘吁吁地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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