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童书评论】精彩动人的生命风景：《杰德爷爷的理发店》书评两则

书评人/柯倩华徐白虹编辑/玉生烟精彩动人的生命风景◎柯倩华儿童文学评论家红褐色的叶子，黄绿色的...



书评人/柯倩华 徐白虹  编辑/玉生烟

◎ 柯倩华   儿童文学评论家

红褐色的叶子，黄绿色的叶子，一片又一片，在空中飘啊飘，轻轻地飘进1930年代美国南方的黑人农庄，飘过农庄上的小女孩和她的童年，飘过小女孩最亲爱的爷爷和他的梦想，最后，从圆梦的地方轻轻地飘出来，就说完一个关于仁慈、信心和毅力的故事。当然，还有梦想，即使没有人把它当真。

纷飞的叶子在画面上制造了动感，让画面生动活泼，而且有延伸空间的效果。红色和黄色为主的暖色调贯穿全书，烘托了故事蕴含的生命的温度和力量。这是一个感怀而不伤感的故事。它证明曲折不一定是挫折，意外的转弯可能展现更动人的风景。这个叙述观点不仅塑造出故事主角慈爱强韧的人格特质，也强调杰德爷爷与叙述者小珍之间的关系及其对女孩的影响。内文开始连续三个跨页，画面的焦点完全在小女孩和杰德爷爷身上。两人的位置和动作改变了三次，但距离总是如此接近。当作封面的那一页，说明杰德爷爷的职业，暗示他的梦想，也是小女孩长大后最深刻的记忆，我们好像和她一起回到过去，也一起咀嚼一路走来的甘苦。缜密的故事结构与流畅的情节铺陈，增强了故事的说服力，使我们相信小女孩受到的影响。因为我们自己已不知不觉跟着她的眼睛和心情，进入曲曲折折的情境中，感同身受。

第一人称叙述的语气像和读者闲话家常，不疾不徐地掌握情绪的节奏。最重要的是，所有的内容和细节充满小读者能体会的感情和趣味，如杰德爷爷描述梦想的方式，以及他如何和他的顾客相互帮助。在传递讯息和教导时，作者也不轻不重地运用孩子能理解的说明方式，不说教也不煽情。例如解释种族歧视如何对人造成不公正的后果（医生在白人候诊室谈笑风生，置一群黑人病人而不顾的画面，是文图互补的强烈表现）及对贫穷的描绘：没有保障而且不敢做梦。作者充分展现出给小孩子说故事的功力，没有把复杂沉重的历史责任和社会正义塞给孩子，而是让他们从自己的角度去观察各种人生处境，体会生命的价值和尊严；就这样，在自己的阅读经验中形成自己的人生体验。

画家称职地搭起表演的舞台，包括布景、道具、服装、造型、表情、位置、色彩和气氛，都恰如其分。所以，故事里的杰德爷爷也显得真实，不像虚拟的人物。他心里有被人认为高不可及的梦想，表现出来的是一步一步踏实地工作。别人不信他的梦，他坚持他的追求。别人有困难需要他，他也可以暂时停下来等待，但永远不放弃。他对世界友善，所以充满希望；他对自己友善，所以充满信心。在绝对有理由抱怨沮丧的客观环境下，他为自己创造出仁慈和平，甚至还可以快乐的世界。

小女孩也在那个世界里，即使在病床上，被子是缤纷靓丽的，还有笑脸娃娃相伴。我们呢，只要打开书，就可以随时进入那个世界，目睹一页一页精彩动人的生命风景。◎ 徐白虹 儿童插画师

《杰德爷爷的理发店》在1993年首次出版，次年便获得了科瑞特 ·史考特· 金童书奖银牌奖。对儿童绘本奖项比较了解的读者，可能熟悉美国的凯迪克、英国的格林纳威等大奖，那这个是什么奖项？这里简单介绍一下，科瑞特·史考特·金童书奖是以马丁·路德·金的遗孀名字命名的，专门用来表彰杰出的非裔美国作家和插画家的奖项，自1970年起至今已产生300多位获奖者。这个奖项对传承非裔文化，回忆和再现两百年来美国黑人在新大陆的生活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在一般人的概念中，只要看到美国黑人这四个字，一种隐忍的痛苦，一种沉重的命运感就会涌上心头。因为他们记忆中的家园，有太多无法诉诸的哀伤，以及在残酷环境下不得不去抗争的生命轨迹。

翻开这本绘本，我看到了一如既往的抗争，一如既往的忧伤，与众不同的是，画家极力将这种抗争与忧伤寄予在如梦一般温暖而充满希望的家园。在叙事故事中，全景、远景、中景、近景、特写是相互交织补充的，通过视角构图的变化来渲染气氛，推动情绪高潮。这本绘本画家设置了14个大通版，基本上都采用了全景照片式的描绘视角，连近景中景都极少采用，这是比较少见的。

全书基本都采用照片般的大景视角，给人一种强烈的记录性和客观感——记录者就像藏在画面后面的摄影师，用相机拍下发生的一切，当镜头拉远，与个体的距离就增大，个人的情绪就被隐藏在大环境中，事件整体的面貌得到展现。而且为了增强记录的客观性，画家还多处采用了背对式构图，即画面中出现的主要角色都是背对读者，这种取景的效果就是强化了读者的“旁观者”身份，刻意弱化个体随着故事大起大落的心绪浮动，自然地展现当时的场景。

为什么采用这样的手法呢？我们先来了解一个细节。这本绘本的画家詹姆斯· 瑞森居住在纽约州，为绘制此书专门回到家乡—美国南部的北卡罗来纳州取景，他找出祖父的老照片，对照那被记录的种种细节，就为找回真实的现场感。绘本从秋日飘落的树叶开始，再到飘落的树叶结束，油画笔触细腻厚重，从杰德爷爷身上的皮包到小珍身上的被子，从坐骑的马匹到屋中的火炉，都刻画得真实可信，如同照片再现——画家分明就是在画他记忆中的家园！而记忆中的家园通过这样的大全景更是能展现全貌，表现出当时的大氛围。

《杰德爷爷的理发店》是玛格丽·金·米契尔的第一篇儿童故事。那时候她一直在儿子的学校辅导学生功课，觉得没有人真正关心孩子们的梦想，所以她决定写书，激励他们。她说：“我为什么要把故事设定在南方农村？因为那是我出生的地方，我从小在祖父的农场里长大……我祖父就是在种族隔离和种族歧视的环境下经过自己奋斗而拥有了自己的农场，他给我展示了一个人可以超越他们的环境，使他们梦想成真。”可以看出，作者也正是一边回忆着记忆中的家园，一边写出了这个后来鼓励了千万人的故事。

作者和绘者都在美国南部出生，都曾在那儿生活。我们知道，美国南部黑人的命运是最多舛的，他们跟随着国家而来，却在两百多年间受尽磨难。不过，最后他们共同呈现出来的作品，却没有痛苦的眼泪，没有不堪回首的歧视，也没有食不裹腹的大萧条。回忆中的家园满是湛蓝的天空、金黄的麦田、亲人的微笑和坚持到底的梦想。画家刻意避开了负面的情绪，渲染出柔美温馨的家庭生活场景。画面中满是明亮的色块和绚烂的色彩。即使是故事里两个最低谷（小珍生病和杰德爷爷存在银行里的钱没有了）也丝毫没有衰败死亡的气息。小珍生病时，画家没有放大家人的焦虑和眼泪，依然用远景描绘小珍躺在床上的情景，淡蓝色的碎花墙，小姑娘身上五彩细致的百家被，整幅画面有一种安静祥和的美感。如果不看文字怎么也想象不出这是一个孩子得了重病，家庭快要撑不住的时刻。送小珍去医院的画面更如同一幅风景画，秋日的风，金黄的庄稼，一望无际的平原，让人的视野开阔明亮，画中的所有生命都画得安定平和。

医院里的场景也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唯一“不和谐”的一幅是白人医生被缩小到画面的一隅，占据绝大部分画面的是黑人家庭，我们能感觉到他们内心的不平静，但激烈的起落情绪和冲突场景全部被画家刻意避开。杰德爷爷得知所有积蓄都没有了的那一幕也是如此，这样沉重的打击，文字描述却只是“很失望”，画面也处理得丝毫没有波澜，前景上依旧放置颜色鲜美的水果和明亮的油灯。之后杰德爷爷继续给大家理发的画面更是画得欢快无比，金黄璀璨的落叶中一群欢乐的人送抱着装得满满的袋子的爷爷离开，这简直是秋游一般的全家福，哪里有丝毫“大萧条”之感！

这就是他们心中的家园，充满了梦想却又真实无比，一张张如同家庭记录照片的画面给我们展示的是乐观的心态和微笑的奋斗。场景的描画更是夺人眼目，全书几乎都是黄色系和蓝色系的对比，整体色调就给人一种明快清新之感。

这些正是创作者想要传达给大小读者的，一个为梦想而不断奋斗的故事。不再有个人深重的伤悲，不再有特写镜头里那哭泣的双眼和悲伤的嘴角。越是恶劣的环境，越要乐观地面对，为梦想而坚持。你看看书中那些特别用心的小细节：故事刚开始时小珍家客厅黄色墙壁上的小碎花，脚下红色的碎点地毯，还有身后古旧的老铜炉，在最后杰德爷爷的理发店里全部又都出现了，墙纸和炉子几乎一模一样，地毯也只是换成了绿色，为什么这么呼应？这正是作者要告诉我们的：只要有梦想存在的家园，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温馨，一样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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