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陵江以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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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雍奇石藏品

嘉陵江以西

文 | 子雍

广坪河蜿蜒在大山的褶皱里，像揣摩不定的心思，山险峻而沉默。四月的一天，阳光一层一层飘下来，年轻的面的司机熟练地把车吆上了山道。

车到茅嘴，我们沿牧羊小径索道而下。河道里，两男一女正往拖拉机上抬石头，三四百斤的大家伙一弯腰就搞掂了。我随手给两个男人散烟，女人也伸出了手。我比划着，想雇请他们把远处河道里的一方大石头弄回来。他们不吱声，只埋头手上的活。司机眨巴着眼睛，用当地方言帮我说话，中年男人撂了句“没得空”。

我们索然走开时，抽着烟的女人开了腔：“空了去看看” 。

浓艳的朱红，光洁的肌肤，那方石头是我整整一年多追踪汉水鸡血红的最大发现。多少个日子，从汉江到嘉陵江，从嘉陵江到广坪河，一路寻觅而来，终于在这里捕住了她的踪影。站在十几米高的陡峭绝壁上，与崖脚下她幽幽的眼波对望，耳畔是流水喁喁的话语，那种快意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

我狠下决心，无论花费多大代价，也要把它搬回去。

车到鱼泉坝，村狗兴奋地吆喝起来。路口逼仄处是一家代销店，门前立着两块彩石，主人是一位精干的男人，说到石头，眼里燃起兴奋的光彩。当说到请他帮忙弄那方大石头时，他却踌躇了。

“钱多少无所谓”，我说。

“不是钱的事，年轻人都外出了，得想法找人”。

太阳偏西时，五六个壮汉聚到了路边，拖拉机突突着，吆喝一声上车开拔，拐过一弯又一弯，山路坍塌处过了，电杆折断处过了，终于停在河道又窄又高的豁口处，我一看，咦，石头呢？揉揉眼再看，那块美石呢？！崖脚只剩下浑浊旋动的水涡，鸡血红已是了无踪影。

“怕是叫哪个懂家子弄走了”，代销店主开口道：“这里常有人来拣石头”。

我大概是被他们抬上面包车的。车子往前开着，眼睛湿润模糊起来，悔恨自己过分相信别人。司机是最大嫌疑，只有他知道石头的具体位置，代销店主也值得怀疑。

车到茅嘴，天已经昏暗下来，尽管窝在后座，我还是一眼认出了那方鸡血红，硕大的石体小牛一样卧在村口的路边。我跳下车，早上见到的三个人在吃饭，女人拍拍石头，说：“给点功夫钱拿走”。

“你们怎么弄上来的？”

“球！”男人鼻子哼了一声

“你们咋知道是这方石头？”

“哎呀！”那女人嗓门很大：“哪么会不晓得嘛？这河里的石头就像——”

“裤裆里的卵蛋”男人抢过话头，女人一愣，放下碗，笑着追打起来。

压不住的笑声突然从灵魂深处蹦了出来，从骨头缝里挤了出来。

在昏暗的天光下，在山水如此清爽的广坪河畔，在无遮无拦的大笑声里，我真想扑上去亲亲那个乡野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