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属象丨郝继文

 

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捋捋捋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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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行余

我经姥姥带大,她一辈子生活得辛苦,意志变得特别坚强,生存的智慧很高。姥爷是“金珠铺”的掌柜的,应该有不错的文化修养,姥姥知道不少书本里的故事,《聊斋》里的鬼狐就常在我的童话里,《红楼梦》,她知道宝玉说“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土做的。”这些故事好像曾经从书里走入她的精神,那一年姥爷和没见过面的大舅、大姨死了,她讲了许多发生的征兆,阴风森森。那时候,城隍庙黄昏夜半是真能碰着游魂的,三三两两的狼在东村和西村间散步,会从行人背后搭上它的爪子,所以“千万不能回头”。姥姥喜欢唱戏,像《一句顶一万句》的李摩西小时候喜欢喊丧那样,是骨子里的。“果子红”在介休唱戏时,戏班也在招人,她后来便恨她妈不把她送给戏班去闯江湖,去在台上啭嗓子。


于是,姥姥后来成了戏迷,我觉得她唱的真好,她的戏可能也只不过唱给我这样的小外甥听,坐在炕头唱《花子拾金》:

那一天我去到大街闲游,

大街上我遇见两个刘刘。

大刘刘赶着一群牛,

二刘刘担的那两篓香油。

大刘刘他把牛惊了,

碰倒了二刘刘的两篓香油。

二刘刘破口将大刘刘骂,

只骂的那大刘刘满脸害羞。

大刘刘绕着皮鞭将二刘刘打,

直打的那二刘刘头破血流。

二刘刘公堂上去告官,

遇见个老爷他也是姓那刘。

刘老爷吩咐刘班头,

你去到大街市上去捉刘刘。

将刘刘带到了公堂上,

看一看刘老爷怎样开审。

将刘刘重打六百六十板六,

直打的那刘刘顺腿血流。
纺织厂、造纸厂那几年忽然都成立剧团排戏演戏时,她真是高兴了几年。我常常也被带了去,却只喜欢看舅舅扮的《芦花》里的狗,四脚着地跑出来和人照个面,晃几下,就连滚带爬被杀掉了,没觉得有啥没面子,也想穿那么一身,折腾几下。姥姥说:“嗓子不行,上不去,大黑的气派出不来,人也不开脱。你看他演调戏女人,就那么胳膊伸一下,都不好意思!”
从姥姥这里我受影响很大,比如写字这个事,是因为姥姥念叨她死去的大儿子,就是我的大舅。大舅夭折,死的时候十三、四岁吧,周边的人都夸他字写的好,“写的就像印下的。”姥姥常这么回忆,我一直被这样暗示,觉得该把字写好,成为她心目中的一个希望。到我现在也逐步老去,才发现太多的来自她的心理依据。父母那儿的却几乎没有。
我的属相是鸡。鸡也不错,雄纠纠气昂昂,飞过断墙去斗争的样子,蛮令人鼓舞的;但在姥姥那儿,她期望我属猫,她和她的二哥一辈子不对付,老死竟不往来,但她却讲“二鬼”的聪明,说他小时候愿意自己变成一只黑猫,但有“白嘴头头”,老鼠以为是白馍,必然自己爬到眼前来,这样只管晒太阳睡觉,吃喝就不愁了。“二鬼”想得多美!这样令人叹服的设计,姥姥愿意我会有这运气,睡等老鼠兄弟的死亡之吻。我后来查到老舅的这个模板来自《笑林广记》,便遗憾原创旁落,猫,好像属相里没它!人和猫的关系还真微妙,这家伙不易团结、不易欺骗,总那么自我,所以只好给它污名化,说它“奸臣”。不过看样子“奸”可能是有的,“臣”却未必是它的想法,这可能是人本位、人类阴谋的一部分,伟大的是“猫主子”现在仍真的是主子状态,步履安详,眼神眇然,一只老猫常常令人尊敬。人类对狗的掌控要理想的多,狗可能也真认帐,但只听说过狗吃人,恶犬吠主,何曾听过猫吃人,而且人吃狗更是普遍,忠臣如果就仅仅是无原则护主,桀之犬吠尧,则也只是愚忠,其恶蠢更多三分,再加上人类吃起来忘了朋友的劲,你确定你选对主人了?!不但吃,骂人也以狗为有力,只说“猪狗不如”,未尝举似为猫,只说埃及艳后这样美丽的女人像猫。凡说忠奸者,是以猫、狗为奴隶,为臣属,应该略检讨你的霸道思维,是否真的够个朋友,万类平等。我也想成为二老舅想的那种懒猫,所以对猫往往回护,养过很多,它们个体上有差异,并非一个字可以简单概括的。
其实我不属猫!我的腰身那里曾有过它那样轻捷。这几年我属驴,红鲤鱼绿鲤鱼与驴的驴,主要看中驴的脾气和驴的诗意,而且常常因蒙了眼睛勤奋卖力的跑圈,和绕着假山畅游的鱼儿一样,“从师学道鱼千里,盖世成功黍一炊。”鱼千里,也是驴一圈,骑驴是慢生活,慢下来能看到很多东西,诗意由是而生“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骑马就只能“回望绣成堆了”。骑驴还可以倒着,还可以打瞌睡,好处是慢,跌下来也不重,你要从三十层的楼上掉下来,你一定愿意时间慢下来,这时候你看到十八楼有个老太太正在拖地,十四楼的漂亮女人正在洗澡,八层的熊孩子从窗户里扔出一个塑料袋,所幸被你灵巧地躲过去了,没挂在耳朵上;四楼的纱窗下有一盏台灯,蹲卧的黄猫睁着深邃的蓝眼睛直直地瞅向你,顺着你下去的方向低了一下头,最后才“啪”的一响!不,离地一米时,你几乎希望时间停下来,于是安然无恙,下地走人,向天上张望一下即可,心情好的话,可以挥挥手。这是标准套路哟。
姥姥说,介休可不是十二属相,咱们有十五属相,哪十五个?“鼠、牛、虎、兔、驴;龙、蛇、马、羊、龟;猴、鸡、狗、猪、骆驼。”旧的动物谱里,认为最丑的动物还不是猪,而是犀牛和骆驼,还有大象。犀牛角有通灵处,所以以丑至神;骆驼之丑,直不忍视。介休俗语中将不合常谱的人指为“属骆驼的”。其实,骆驼也没什么不好,姥姥的记忆中驼铃是曾在介休城里鼓荡过的,她见过成群的驼队,这些笨重的驼群肯定载满了当时的希冀,而且和现在运输工具不同,现在的各种汽车、火车一息火就死寂,而它们会呼吸,会走动,甚至也会“鸣笛”吧,这些繁杂也带着温暖,再想像驼群越过沙漠奔跑的远影,奋迅两耳,是一种溶于自然的大景观,是有生命的大象。象,本来是看它大的一面的。


作者简介




郝继文,别署祈庐。1969年12月生,供职于介休政协。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山西省书法家协会理事、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晋阳印社社员、行余书社顾问。近年来致力于书法理论及乡邦文献研究,著有《单向街-祈庐笔记》《百年碑情-傅山书与清初地方文化的秩序》等。标点整理《文潞公集》《介休书画略》,主编《介休当代艺文丛稿》等。理论文章先后发表于《民族艺术》《中国书法》《书法》《书法报》等。
本期责编:郝慧芹、范颖波、解坤

本期审核:郝继文、尹晓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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