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大学教授迈克尔•波特:美国政治已瘫痪,中国大致上是对的

 

美国哈佛商学院大学教授、1983年就担任过里根总统产业竞争委员会主席的迈克尔•波特(Michael E.Porter),是全球竞争战略研究的权威,也是哈佛史上第四位获得获得哈佛最高荣誉——大学教授殊荣顶牛教授。...



 文 / 知适

哈佛商学院大学教授、1983年就担任过里根总统产业竞争委员会主席的迈克尔•波特(Michael E.Porter),是全球竞争战略研究权威,也是全球最有影响的管理学家之一。

迈克尔•波特开创了企业竞争战略理论并将其升级到国家层面作了富有成果的研究。他先后撰文出版了《竞争战略》《竞争优势》《国家竞争力》等具有全球影响的重要著作,他对国家竞争力的观察和结论也常常成为全球决策者的重要参考。

2016年美国大选激战正酣之际,迈克尔•波特接受台湾《商业周刊》的专访,就美国竞争力的若干问题以及中国的发展发表了看法。以下为访谈摘要:
《商业周刊》问(以下简称问):美国在世界经济论坛等各种竞争力报告上依旧名列前茅,似乎与你的论点矛盾?(此前,波特发表了一系列对美国的悲观言论)

波特答(以下简称答):世界银行经商排名,美国已从第三名掉到第七名(编按:2016年美国已掉到第八名),加拿大智库菲沙研究所(Fraser Institute)(经济自由报告)美国从第八名掉到第十六名,美国传统基金会(经济自由度)美国从第五名掉到第十一名……。如果仔细看排名,美国几乎在每种排行榜上都下滑。

虽然美国竞争力名列前茅,问题在于我们应该做得更好,我们的优势不足以支持多年前的经济成长速度。我们没有好到足以增加所得、鼓励企业投资。跟美国自己过去相比,我们表现更差了,这是我们现在关注的最大问题。

问:你提到复杂税制是美国竞争力低落的主要原因,你认为企业税制中哪一部分最该改革?

答:我们的法定企业税率在主要国家中是较高的,其他国家已经把税率降到一个最低限度。我们也是主要国家中唯一没有属地征税系统,属地征税就是在获利的国家向当地政府缴税。就像你在德国赚钱、缴税,如果要把获利带回美国,你还得在美国缴税,而且税率比德国更高。结果资金冻结,海外资金不再回流美国。

过去二十年我们在税制现代化上毫无作为。如果我们继续采取全球最高的企业税率,美国不可能增加投资、刺激企业成长,也无法新增工作机会。

如果现在只能做一件事,我们必须把税率降到与其他国家同等水准。只要拿掉税捐减免、例外以及修补漏洞,带来租税中立效果,这样就能在降低税率同时不减少政府整体税收。这是我们第一优先该做的事,属地征税系统是第二优先,这两件事会对美国经济有立即的正面冲击。



问:虽然美国税率高又复杂,美国还是外国直接投资(FDI)主要标的。税真的是美国问题吗?

答:美国仍是全球最大市场,全球性企业不能在美国缺席。问题是我们的税制系统与其他国家不平衡,导致外资撤出美国的速度比进驻美国更快,无法带来适度新增的工作机会。美国曾是充满机会的国度,但在投资变少、税率更高的情况下,大量工作外移,过去二十年经济几乎原地踏步。

美国需要的不是最低的税率,而是合理、中等的税率。在发展真正能提升美国竞争力的策略及行动方案这方面,我们的联邦政府已经完全失灵。我们没有策略,我们没有行动。现在的选举令美国人难堪,因为选举不谈未来、不想凝聚民心、不思解决分歧、不谈真正进步,每个候选人公开承诺,但当选后什么也没做!这不是一个政治能解决分歧、务实做事的国家,这是一个政治意味着一方极力抹黑另一方的国家,民主、共和两党彼此指责,结果一事无成,谁当总统都一样。



问:两位候选人都对税改提出建言,谁的建言比较符合你的预期?

答:这很难讲,每个候选人一直在变,昨是今非。特朗普的想法是大幅减税,我认为这是过度简化,你不能这么做。我们需要税收,我们不能再扩大赤字,我们的赤字已经很高。我认为特朗普提出的方式是好的政见,但经济上不可行。国务卿克林顿的提议或许比较周全。问题是选举过后,新总统能不能通过新法案,这取决于国会、参议院,取决于政党。我们面对的挑战是展现政治动能,真正通过法案,落实过去二十年来我们该有的改变。我们有很多好提案,我们在基础建设上有大量好提案,但我们什么都没做。(苦笑)你们或许不能理解,因为中国是另一种方式,在我们国家则已瘫痪,什么都没改变。

问:两位候选人都说要花大钱改善基础建设,你不相信他们会实践诺言。

答:过去二十年,我们说了很多,直到今日,政治没有解决分歧,只有促成对立。所以我要强调的是,候选人在选举中讲什么不重要,大家讲的都很多,但几乎一事无成。问题不是有没有解决方案,问题在于我们能否解决分歧,做出必要协商、落实行动方案。

问:你提到越来越高的福利支出是一大问题,这是全球都有的现象吗?如何让政府投资更多未来,而不是为过去付钱?

答:这是政治考量,政府承诺要立即解决低收入者的需求,政府要撒更多钱,低收入者才会开心,他们才会投票给执政党。所以政府有继续撒钱、做福利的倾向,让人们消费,好发挥社会安全功能……这是消费。为了促进经济、让生活更好,我们不能只有消费,我们必须投资,让经济更有效率,如投入研发、提升基础建设。

社会安全制度的保障年龄为65岁,大家都知道,这不再合理了!当初平均预期寿命是65岁,是生命结束的时候。但现在,65岁还是很有生产力的年纪,还能再活20年。所以我们应该把保障年龄慢慢提高一些,这就足以对福利支出造成巨大改变。我们不应该发钱给不需要救济的人。

所以我们要做福利改革,而且已经有很好的提案。任何明智的人都会同意,我们必须解决分歧。但政治过程封锁了消除分歧的道路,所以问题越演越烈。现在制度下的福利支出将让赤字扩大,也会排挤政府去做对经济、社会、企业环境必要的投资,这些投资会让人们过得更好,找到好工作,更有生产力。我认为(福利支出)是许多政府自食恶果的陷阱,那只是取悦选民,取悦那些想要钱的人。某种程度上他们成功了,但如果只消费、不投资,你会失去根本的竞争力、你对经济成长的期望也会破灭。



问:你认为特朗普的崛起和美国低落的竞争力有关吗?

答:对,我认为特朗普的崛起,还有民主党桑德斯的崛起,反映了许多美国人厌弃不思长进的美国。即使是奥巴马也没做到他必须做到的关键事务,此外不幸的是,奥巴马无法建立共识,他也无法解决税制上的意见分歧。

问:为什么?

答:因为我们的政治系统,因为总统奥巴马无法做决定,美国国会才能做决定。国会里的民主党没有兴趣化解分歧。总统奥巴马在税改上唯一做到的事,是对高收入者增税。他一直声称,企业的税负不公平,它们应该付更多税。政治没有凝聚人民,反而击溃我们。但这不是美国,美国曾是一个把事做成的地方。不管谁当选,不管他们多聪明,我们看不到他们做成任何事。很多人对这两位候选人都不满意,这代表什么?我们的政治系统,产出我们美国人不想要的候选人。

我相信特朗普和桑德斯就是大家失望的表征。我们不是政治菁英的一员,但我不觉得让政治菁英领导是问题,我认为政治系统就是问题。

过去几个月我一直在研究政治系统为何不能解决分歧(编按:该研究将于大选后出版)。(政治系统)这是我认为最大的问题,我们明明知道如何解决经济问题、改革税制、投资基础建设、降低企业税率……我们都知道如何更积极开放市场、签自由贸易协定……TPP是大好机会,但政治系统又分裂为支持贸易及反对贸易两派,这都是理论派、意识型态作祟,脱离现实。我希望我们可以立法通过(TPP),因为这对国家有利,但目前难有进展。

而(另一个)疯狂的结果是,过去八年美国的经济策略由联准会决定,把利率压低,这就是我们的计划,这是我们唯一知道的事,过去八年都用这方法对付经济困境。这是行不通的。

问:看起来美国人选择不同党的国会来制约总统,不做太多改革?

答:我想问题是,目前美国总统较可能由政党竞争产生,倾向特定政党党纲。民主党想对富人课税、追打大企业,倾向提高福利支出、多撒点钱。而共和党倾向小政府、减少福利支出。不管谁当选,新总统要遵循的党纲还是错误的,这一点都不合理。

即使是初期获得多数支持的总统奥巴马也无法解决分歧,两个原因,第一,他的政党强迫他去做某些事,第二,他没有足够经验,足以凝聚民心。他不像二十年前的总统克林顿,擅长凝聚共识。奥巴马许多政策无法获得国会支持,无法通过立法,他只能落实行政命令,这是他能独立决定的,不需要别人同意。所以即使我们有了“英雄”奥巴马,也无法做成许多事。

你或许可以感觉到我的失望,我已经花了五年用力研究美国经济成长,研究美国到底怎么了、经济怎么了?难过的是,美国是个伟大国家(苦笑),我们有很多优势、很多人才、很多创新、很多企业家,但我们已经来到必须团结、明智抉择的历史转折点……这导致人民的失望,人民的失望情绪转为对特朗普的支持。

你能想像吗?美国曾有主要政党候选人(桑德斯)认为社会主义是好的。过去五十年我们没有任何个案研究指出,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国家会成功,一个都没有。(敲桌)即使是人们爱提的北欧国家,他们也在减税!(笑)他们已经在改变极端的社会主义倾向。美国现在有如贫穷的发展中国家,就像委内瑞拉、非洲部分国家,疯狂的言论让大家讨厌彼此。



问:在目前的政治系统下,你们的八点主张如何实践?

答: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首先我们必须理解,是什么让政治系统无法发挥作用?大选过后,我们必须理解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政治体系事实上花了我们不少钱、吸引媒体关注。很多层面而言,政治系统蓬勃发展,但整个国家正在沉沦(苦笑)。我们认为要真正做事,必须先从对付及改变(政治系统的)结构开始。目前我们已开始努力做出改变,像加州、华盛顿州等地正在改变初选系统。我们必须尽快在各政府层级,尽力创造无党派候选人的生存空间,让他们有机会抗衡两大党。

我们希望各地能创造这样的气氛,我们已经看到某些迹象。我们需要时间进行政治革新。但愿美国人都能理解为何政治系统已经失灵,我们必须引出新点子,然后开始对付(政治系统)图利党内人士的结构性问题。我们必须创造自然的政治竞争,才不会让走偏锋的人变成候选人(笑),一般人不想投票给他的那种人。

在我们的报告里,我们看到越来越多人自认为独立选民,不倾向共和党或民主党,但是现在去投票,根本没有别的选择!没有自由民主党、保守共和党。现在很多美国人根本不去投票。政治系统需要根本上的结构改革,我们不能只是期盼更好的候选人出线。

问:除非政治先改革,否则经济不会翻转?

答:我相信我们需要先从政治改革开始,如果我们想要有实质的经济改革。我想这次大选可能让两党都很恐慌,我希望两党至少先从自身开始做一点变革。我不相信能指望政党改变它们已破坏的事物,因此我们必须有更多与政党的竞争。在美国不大可能产生新政党,所以我们比较不倾向成立新政党,我们必须非常专注在鼓励独立候选人,这样大家才有左派、右派以外的选择,将有折衷选择。



问:如果美国无法提升竞争力,中国会很快赶上美国吗?例如2020年?

答:中国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例子。中国一直在进步,中国渴望成功的心态一直驱使自己进步。我认为中国目前较专注内部情势,提升生活品质、城镇化、医疗、污染等,这些迹象显示中国越来越成熟,更关注整体繁荣、打造经济机会。

我认为中国思考缜密、纪律严明,在行事效率上,很多时候中国都比美国好。但中国仍倾向设定只对自己有利的政策。举个例子,如果你要在中国投资,你必须在中国盖工厂或设研发中心。某种程度上中国还是采取保护措施,我希望中国壮大到不用(保护主义)。

问:你的意思是现在中国走在对的方向,而美国走错了方向?

答:对,我认为中国朝向大致正面的发展,但他们仍有许多事情必须调整到位,他们的债务,浪费资源而无生产力的国有企业,或是变成蚊子馆的基础建设。但大体上,就我的理解,中国越来越获得认可,而美国并非走到很糟的方向,而是我们根本没有移动(笑)。

我想美国还是比中国更有竞争力。不幸的是,因为没有提升基础建设、企业税制跟不上其他先进国家……这些简单的事加总在一起,美国没有发挥能力。



我想中国或许会继续快速茁壮。中国已经显现其想成为世界一流强国的策略愿景,但我认为它仍抱着发展中国家的心态,还需要几年去思考。如果时光倒流一百年,美国有点像现在的中国。

一个国家要足够成熟、跻身已发展国家,需要很大的进展。但中国人有一点很正确,他们深思熟虑,他们研究、学习,想要证明自己。这是美国现在最大的问题,中国想要提升自己,但是我们停滞了。
每日一金句,顺便学英语


把爱放在心里,没有爱的人生,如同花园没有阳光时花朵都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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